連璟以為老道方才欲作偷襲,不禁臉色微冷,揚鞭就要打,卻被墨晗握住手臂製止。


    “夠了阿璟,再打就出人命了。”


    連璟這才作罷。


    一時間,紀元生的嚎叫與老道悲痛的哭泣交織,卻無法博得在場四位分毫的同情。


    臨走前,阿瑟忽道:“主人,走之前,我想帶上一個人。”


    昏暗而狹小的密室中,皖明雙手抱膝,縮在牆角,垂著頭。


    他眸色暗淡無光,麵容蒼白,腹中不時傳來饑餓的咕咕聲。


    不知道那個孩子眼下如何了。


    那般漂亮的臉蛋,那般稚嫩的年歲,且異於常人,他那所謂的“父親”,會為之瘋狂吧。


    他並非紀元生所出,十歲那年,他尚在外頭流浪。那一年,靜安城當真好大的雪啊。行人們或小襖、或獸皮、或毛領大氅禦寒,唯有他一身破爛的單衣,赤著雙腳坐在角落,凍得瑟瑟發抖。


    直到遇見探親後準備歸家的紀元生。


    紀元生撐著傘走到他跟前,予他一張餅一口水。


    彼時他餓了兩日,粒米未進,吃得狼吞虎咽。


    “你可願隨我走?”


    紀元生容貌俊秀,衣著華貴,笑容溫文爾雅,是個平易近人的大公子。


    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握住了紀元生遞來的那隻手。


    那一天,他以為自己尋見了光明。


    不想,卻是無盡的深淵。


    他成了紀元生的養子,賜名紀皖明。


    他不記得自己本名為何,記憶裏,身邊人都喚他一聲“小雨”。紀元生嫌此名小氣,故給他更名。“既是我養子,自該擁有紀家小公子應有的待遇。”


    於是皖明從那天起穿金戴銀,出入有小廝丫鬟隨行,山珍海味食不盡,還有夫子教他四書五經。


    直到半月後的一個深夜,紀皖明忽然推門入了他臥房。至此,他迎來了人生最大的噩夢。


    那時的他,常年不得溫飽,身形比同齡人瘦弱許多,瞧著隻有幾歲的模樣。


    這般瘦小的他,怎可能反抗得了一名成年的男子。


    他很想說,他好 疼啊。


    可他沒敢哭出聲,隻是咬著唇,將嗚咽吞入腹中,換來紀元生誇讚一句“好孩子”。


    那夜後,他病了整整三日,高燒不退。紀元生在床邊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端茶送水、喂飯喂藥、更替冷敷巾、給他擦洗麵部與手腳,與尋常人家的父 親別無二致。


    人前,紀元生是個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與愛護養子的慈 父。人後,他是個家中豢養無數孩童的瘋子。


    是了,早在他入紀家前,院裏便養著不少孩童。


    某日他無意間走進一間別苑,發現了那些孩子。他試圖將他們放走,換來被紀元生禁閉五日。鎖於床頭,日日夜夜……


    後來,那些貌美孩童換了一批又一批。唯獨他,“安穩”地在他身邊待了足足兩年。


    因為,坊間有對紀元生不好的傳言。傳言他豢養孌|童,以xie\/玩為樂。


    而他,紀皖明,是他的擋箭牌。


    作為其養 子,容貌優越,年輕稚嫩,都能“安然無恙”地活著。有此為例,紀元生又怎會做出那等下\/作之舉呢?


    於是紀元生愈發地肆無忌憚起來,常常日禦數人,若是有人不幸斷氣,便被送往正陽老道的陽春居,毀屍滅跡。


    後來他長大了些,曾試圖反抗。可紀宅家丁護衛個個人高馬大,他翻不過紀元生的五指山。招來的後果便是關禁閉,至此,他極其害怕黑夜,與密閉而狹小的空間。


    過往的一幕幕仿佛就發生在隔日,皖明愈想愈恐懼,身軀如墜冰窟,顫抖不停。


    忽然,密室的門被人猛地一腳踹開。細碎的陽光,將昏暗的室內迅速照亮。


    有一人背著光邁步而來,在他跟前屈膝蹲下,朝他伸出潔白稚嫩的手,明亮的雙眼凝著溫和的笑意。


    “小哥哥,和我迴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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