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生看見自己的父親活靈活現地出現在麵前,與他下手的那天相比,老了些,但也隻是老了一點。


    “為什麽要道歉?”


    周父走近,周易生感覺的父親的身形又高大起來,像是小學時候某個暑假的下午。


    “是我和你母親給了你太大的壓力,抑製了你的天性,才導致你變成這樣的。”


    周易生冷著臉,他對於父母沒什麽感情,他道:“不,我天生如此,本就是薄情之人,我隻熱愛科學,並不熱愛人類。”


    周父道:“不,你應該愛的,是我們不值得你愛,在冥界的旅行中,我也在成長,現在,我不會恨你,我隻是愧疚。”


    周易生咬緊牙齒,他似乎被激怒了,他冷冰冰道:“你說這些,是為了什麽?嘲諷我是個殘次品?你覺得我現在做的是錯的嗎?”


    周父走到周易生麵前,周易生用盡力氣將他推開,忽然他又笑了起來:“怎麽,你覺得我很可憐嗎?錯了,我得謝謝你們,養成了這樣的我。”


    周父搖了搖頭,他看著眼前的周易生,陌生的讓他認不出來,或許一切確實都已經不能更改了,要是他能早些發現,要是他不那麽偏執,要是他……


    後悔毫無作用,周父清楚,他現在能做的很少……


    周易生發狂般失笑,他破開迷霧,看見了眼前的陳常安,嘲諷道:“你從哪裏把這副老骨頭挖出來的,你以為他能感化我嗎?”


    陳常安心知計劃失敗,他腳步不穩,問道:“你準備和我打過一場,然後逃跑嗎?”


    周易生和陳常安保持距離,慢慢後退,退到了房頂最邊緣處,他道:“事到如今,逃跑還有意義嗎?這世界上的哪裏不是籠子裏呢?”


    周易生低下頭,他看見樓下圍著許多的製服人員,大抵都是來逮捕自己二人的,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


    陳常安問道:“你要做什麽?”


    周易生迴過頭,春風拂麵,笑意盈然,他道:“以前沒發現,這個地方還挺好的,能看到南海市大部分的風景,不過當知道這些風景都是假的,就興趣寥寥了。”


    “你認為這些風景都是假的?”


    周易生一揮手,把銘牌丟了下去,銘牌墜落著不知道被風裹挾到了哪裏。


    他道:“人生短暫,是因為肉體短暫,而靈魂層麵呢?地球科技始終無法研究透徹的精神方麵,真實界卻能隨意使用,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人之所以活著,需要依靠器官,而靈魂的存活,卻不需要依靠這些。”


    陳常安若有所思,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周易生解釋,畢竟真實界的運作方式的確如此。


    “也許正是因為靈魂的生活過於痛苦,才會產生依靠血肉生存的現實,我們能夠觸碰,能夠感受,擁有一副屬於自己的身體,這難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


    周易生問道:“你這麽覺得嗎?但我卻隻覺得這副軀殼是種拖累,靈魂才是真正神秘的東西,而要想了解靈魂,首先要成為靈魂,不是嗎?”


    周易生詭異一笑,“謝謝你把我父親帶來,讓我真正認識到靈魂的存在。”


    陳常安聽到風裏傳來急切聲:“攔住他,他要尋死!”


    話音剛落,陳常安一躍而起,他察覺到了這種可能性,於是一直在刻意拉近距離,但周易生明顯也注意到了這點,就差一點,陳常安就能抓住周易生的衣領,但卻失之交臂。


    周易生大笑道:“再見!”


    陳常安眼睜睜看著周易生離自己越來越遠,那短短了一臂距離卻始終無法抵達,他暗暗罵道:“可惡。”


    他沒想到周易生這麽瘋,怪不得他之前看見自己使出能力時那麽激動,目不轉睛,原來他是找到了靈魂的隱秘,即使拚盡性命也在所不惜。


    在這一刻,他還是不理解周易生的選擇,他不是科學狂人,更是離瘋子有些距離,他難以想象有人竟能這麽輕易的放棄自己的生命,隻為了未曾謀麵的“真實”。


    周易生閉上眼睛,感受下墜的感覺,風聲唿嘯,頭腦無與倫比的清晰,他知道,跳樓墜落的時間不會很長,但在親身經曆的人體會中,時間可能會比較漫長。


    他享受著這段最後的時間,腦袋裏想著父母的畫麵,他迴想起自己的一生,不知道自己的如今到底是什麽導致的,也許在高中的那天,他翹課走向那個胡同的時候,他的一生就已經改變了。


    他想著:也許會很疼,但也不會更疼了。


    好久過去,疼痛卻還沒有到來,他覺得有些奇怪,睜開眼睛,他看到麵前神色怪異的陳常安,正看著自己。


    他轉過頭,發現自己的一隻腳搭在屋頂邊緣,身子卻飄在空中,遲遲沒有墜落,他怒道:“你做了什麽!你是怎麽攔住我的?”


    陳常安呆滯道:“我其實也不知道,我更想問你。”


    周易生懸在半空中,底下人都疑惑地看著空中那個影子,大聲喊道:


    “屋頂內的那個人,護住他,不要讓他隨意輕生啊!”


    他們還以為是有人在視角看不見的地方抓住了周易生,距離太遠,他們看不清周易生的麵容,因此並不知道他們這次來就是為了抓捕這個人的。


    周易生雙手朝著自己的腳抓過去,他用力地想把自己的腳拔出去,但雖然那裏看上去什麽都沒有,可無論他如何用力,都無法把雙腳抽出去。


    “到底是誰在阻礙我!”


    情急之下,他竟從腰間掏出一支小刀,他想著既然無法拔出自己的雙腳,不如直接把腳割到,一不做二不休!


    “停下吧,孩子。”


    無奈之下,周父現出身形,他以靈體形態浮在半空中,是他按住了周易生的腳,讓他無法輕易實現自己的夙願。


    周易生道:“你為什麽要阻攔我!我就這麽讓你不順眼嗎?”


    周父道:“我隻是覺得你還有機會,不必輕生,況且人生比你想象的要長的多。”


    周易生道:“你就是這樣做父親的嗎?一輩子都在阻攔自己的孩子?”


    周父始終不鬆開周易生的腳,無論周易生如何說,他都堅持自己的觀點,他沉默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行為,他一直都在讓孩子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就這樣走過了一輩子,但現在,他卻還在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沒有絲毫改變。


    陳常安走到周易生身旁,他一把抓住周易生的胳膊,把周易生強行拽了迴來,丟到天台上。


    “雖然很想看你們繼續父子情深,但我覺得還是把你送到個安全的位置才好。”


    周易生再也笑不出來了,他惡狠狠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人生中第一次用怨毒的語氣說道:“我恨你,你不配做我的父親。”


    周父聽見這句話, 愣了一下,卻仿佛是與自己和解了,整個人化作漫天光芒,消散於五行。


    陳常安坐在天台的最邊緣,道:“這次,我同意你父親的選擇。”


    周易生道:“嗬嗬,你贏了,贏得徹底,沒想到你竟然能夠把我的父親從地獄裏召喚迴來。”


    陳常安道:“也許他曾經在地獄,但這次之後,也許他能上天堂了。”


    兩人不再說話,陳常安警惕著周易生的最後反撲,也警惕著地板上王叔的舉動,沒有花費多少時間,於梅,容娟和一眾警察都上到了天台上。


    令人驚訝的是,領隊的人竟然是胡有為,他朝著陳常安眨了眨眼,道:“最近都沒有你的消息,我立馬說服了關押我的警察們,來這裏抓人,恰好石家也提供了線索。”


    警察們行動很快,也配備有專業的護士,很快就把周易生拷上手銬,同時把王平一送去醫院。


    “你需不需要去看醫生?”


    陳常安禮貌地拒絕了警察的提議,他現在的身體他自己最清楚,隻是缺了血,運用能力很快就好了, 但一旦去醫院,不一定會查出什麽東西,萬一再把他異常的細胞活性查出來,指不定就要被留在醫院,想走也走不了了。


    周易生臨走前看了一眼陳常安,不知為何,在那個眼神中,他讀出了:我總會迴來的。


    陳常安沒當迴事,這又不是漫畫裏或者是小說中,被抓進監獄可沒那麽容易出來,他迴了一個眼神,意思是:好好改造。不知道周易生有沒有讀懂。


    於梅此時已經恢複了原型,她和容娟給警察做的解釋是,她們在火災前及時的跑了出來,不過後來因為某種原因,躲起來了,直到最近才出來。


    他們使用超能力的場景沒被看見,因此警察們也沒有細細追究這兩個美女的身份,尤其是在認出了容娟的作家身份之後。


    是的,容娟是個作家,她把真實界中所經曆過的事情都寫成了一部部小說,發表在網絡上,影響很大,文筆不錯的她靠著這一自由職業獲得了不錯的收入。


    陳常安看著眼前的容娟和於梅,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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