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入院有半個月了,這期間,胡有為,於蘭和唐姨都有來探望,從他們的口中,陳常安也得知臭老頭快要出院的消息。


    他蹲在草壇旁邊,呆愣愣地望著操場,這些日子他遨遊在網絡世界,探尋真實界的消息,以想辦法解決自己的精神問題,可除了加了一堆莫名奇妙的群外,沒有任何收獲。


    那些群裏混雜有麥片哥,憤世嫉俗的憤青,對現實失去希望的極端主義者,還有中二病晚期患者,他們的話裏有幾分真,有幾分假,有幾分是開玩笑,陳常安是真的分不清楚!


    陳常安隻能無助地看著自己每天999+的消息,陷入沉思。


    另外,自從上一個夢結束後,他再也沒能取得通往真實界的門票,清醒夢不再出現,這讓他想從另一個世界下手都沒有可能。


    “火拳!”


    陳常安配合地扭過頭,接下這一發艾斯的成名絕技,他頗感無奈地看向身旁的石武,恨恨道:


    “你不在四樓吃牢飯,隨地亂跑什麽?”


    排除掉周易生每隔五天的例行檢查,身旁的這家夥就是他來到精神病院後生活的唯一變化。


    石武翻了個白眼,“這段日子我表現好,爭取到了出門的機會,本來我的力量就可輕可重,稍微一收斂,這些凡人自然看不出來了。”


    陳常安往旁邊挪了一步,避開石武躍躍欲試的眼光,無奈道:


    “那你到底又是為什麽要纏上我呢?你不是煩我嗎?”


    石武舉起小拳頭,用力握了握,自傲道:“本仙觀你身姿,也算是個不錯的苗子,特意來磨練磨練你,改日天時地利,即可舉行拜師儀式。”


    “說人話。”


    “大膽!”石武橫眉豎眼,隨後解釋道:“這整個精神病院,要麽就表裏都是瘋子,要麽就表麵瘋子,實則不瘋,要麽就是表麵不瘋,實則很瘋,像你我這種夾在中間的,肯定要湊一堆嘍,況且,還能打打架,練練手,手癢啊,手癢。”


    陳常安心想:不就是找個沙包嗎?


    他瞥了眼不遠處的護工,警醒道:“你可別忽然出手啊,護工可就在不遠處。”


    “哼,凡人的眼睛怎麽能看透仙界鬥法呢?”


    話沒說完,小拳頭奔著陳常安的肚子而來,陳常安不想欺負小孩,但也不能被小孩欺負了,他立馬抬起右手……


    “有什麽事嗎?”


    不遠處的一位護工看到了陳常安舉起的手,朝這裏走過來。


    石武局促地收迴懸在半空的拳頭,甚至把嘴邊銜著的狗尾巴草都吐掉了,他揚起孩童燦爛的笑臉。


    “沒事,護工姐姐。”


    孩子確實具有迷惑性,那護工看到石武的笑容後,便也笑著離開。


    陳常安攤了攤手,“我可提醒過你嘍。”


    石武將拳頭舉到肩膀上,恐嚇道:“晚上睡覺小心點!”


    陳常安沒把這話放在心上,他問道:“中二少年,你沒有手機嗎?去打遊戲去,別來纏著我,我很忙的。”


    石武眼饞地看著陳常安手裏的電子設備,像是餓狼遇到綿羊。


    “你以為這病院中,誰都能像你一樣持有手機啊?像我這種仙人,手機對我是種禁錮,再說了,現實世界都是虛擬的,在夢境的彼岸,存在著真實。”


    陳常安自動忽略了石武的中二病話語,卻被他的最後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目光打量眼前這孩子天真的眼光,並未從中發現什麽特別。


    他想道:“無心之言?中二發作?”


    他起了興趣,“你從哪部動漫裏看來的最後一句台詞啊,感覺還挺哲學的。”


    石武歪過頭,總算有了些相應年紀男孩的模樣,他迴道:“世界就是這樣的啊,這可不是學來的,而是悟來的。”


    他似乎又有了自豪的資本,揚起額頭,嘴角咧起露出整齊地白皙牙齒。


    “怎麽樣?是不是有了拜師的心了,不過你也別急,還是需要良辰吉日才可以。”


    陳常安琢磨著石武嘴裏的話,猛地敲了下他的腦袋,道:“一看你就沒什麽真本領,還想唬我?”


    石武吃痛地捂住額頭,裝模做樣地叫痛,事實上陳常安根本沒用力,他怒道:“哼,你個欺師滅祖的徒弟,這下你想進我們門派都難了!”


    “你還有門派?什麽派?水果派麽?”


    “風雲派!聽沒聽說過?怕了吧,逃命可來不及了,這一整個病院都是我們的勢力範圍,操場的病人有一半都是我們門派的成員,我告訴你,惹了我,你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石武猛地站起身,此時正是下午,太陽照在石武的背上,大片的影子投射在陳常安臉上,一時竟格外高大,威勢逼人。


    還沒等陳常安再做反應,石武被人從石壇邊緣上托舉下來,高大身影立馬變迴原形。


    “放風時間結束了,小石。”


    陳常安幸災樂禍道:“看來風雲派掌門敵不過精神派長老啊,嘿嘿,周醫生下午好啊。”


    石武站在周醫生旁邊,苦著臉道:“下次再與你切磋。”


    “看來小石跟你的關係很好啊,我很少見他這麽開心的模樣。”


    周醫生的笑容似乎能將陽光都比下去,他疼愛地輕揉身旁石武的腦袋。


    陳常安仔細地觀瞧石武臉上表情,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開心和喜悅的情緒,如果非要說的話,他那挑釁般的眼神裏,也許有高興的意思?


    陳常安目送周醫生帶著石武離開,與之一同的,還有數名貌似閑逛的護工,剛才的那位護工姐姐也是其中之一。


    放風時間是每天都是固定的,但不同的病人能活動的時間不一樣長,石武身為四樓的病人,不僅在放風時間要被監視,而且活動時長也隻有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


    但令陳常安好奇的是,每次石武放風結束都是周醫生負責領走。


    “周醫生的時間這麽多嗎?還是說,石武也是他的病人之一,甚至是主要病人呢?”


    陳常安自言自語道,打開手機,999+的無用消息中,夾雜著一個好友申請。


    “你相信,在我們的世界之外,還有另一個世界嗎?”


    陳常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條用來好友申請的消息,放在以往,他可能會以為這是搞傳銷的詐騙消息。


    但現在,他的手指被某種力量引導著按在通過按鈕上,值得注意的是——那條好友申請來自附近的人。


    “你好?”陳常安試探地發問。


    “他們都說你是精神病,隻有我認為你不是。”


    陳常安的表情愈發凝重,對方知道自己身處精神病院?甚至可能知道自己的入院原因。他的手心開始出汗。


    “你是誰?又想對我說些什麽?”


    “我們都去過那裏,你在懷疑,懷疑自己的精神,懷疑世界的存在。”


    陳常安蹲在石壇旁邊,太陽直射,明明應該感覺炎熱,可他卻覺得有冷氣環繞,不自覺緊了緊衣領。


    “什麽意思?那裏是哪裏?你認識我?你在哪裏?”


    陳常安四處張望著,並沒有在操場上發現有異常的人,更沒人在看自己。


    “你還能感受到心髒的跳動嗎?你還能體會到空氣的灼熱嗎?你還能看見記憶裏的影子嗎?你還相信所見所感的一切嗎?”


    陳常安能明顯地聽見自己心髒正撲通撲通地跳動著,能清晰地體會到熱浪打在身上,他似乎能看見父母,木生,1953的影子在樹下望著自己。


    周圍的一切隨著這幾句聊天似乎正逐漸模糊。


    陳常安想起臭老頭,唐姨,胡有為,於蘭,他的思緒清晰了些。


    “別再說些似是而非的謎語了,你到底為什麽要找我?”


    他將聊天頁麵劃到刪除聯係人,他在想到底要不要直接刪掉對方,可又舍不得可能的線索,要解決自己的精神問題,他必須直麵真實界。


    “真實界。”


    對方隻迴了三個字。


    嘭!


    陳常安感覺自己的心髒炸開了,他起初想要掩飾。


    “什麽意思?”


    後來決心提問。


    “你知道些什麽?”


    “你都知道什麽?”


    “你也去過那裏,對吧!”


    “你也在病院嗎?”


    “你是怎麽迴來的?”


    可不論陳常安如何急切,他的話就像沉入池塘的石頭,再得不到任何迴信,他站起身,他敢肯定,對方要麽是個心理大師,要麽一定在某處,暗地裏觀察自己的反應。


    一旦有了這種暗示,他感覺整個操場的人都在偷偷地看自己,住院樓的每扇窗戶後都躲著一個不敢露麵的人影。


    陳常安感到恐懼,真實界的一切正如洪流般,從另一個世界而來,衝刷著自己的現實生活。


    “陳先生?”


    “陳先生?”


    陳常安迴過神來,發現操場上已經不剩下任何病人,隻有幾名護工在朝自己走來——放風時間結束了。


    他跟在護工後麵,腦袋昏昏沉沉,身上的淡藍病人製服與身前護工的青色製服混成一道雙色漩渦,他是個被漩渦捕捉的小人。


    蟬鳴聲震耳,歌頌即將到來的夏天,在走進門的一刹那,他忽然想道:


    為什麽一定是病人,而不能是護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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