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者死去後,治安軍本打算長驅直入,但在聽到陳常安的宣告後紛紛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迄今為止,他們已經見證了太多超過他們認知範圍的事情,他們不能再冒任何風險,他們是這世界最後的力量了。


    陳常安將兩段被折斷的拐棍合二為一,同時也將地麵上的沉香瓶子撿拾起來。


    那沉香不再像它剛出現時那樣明亮搶眼,現如今隻是像個再普通不過的空瓶子,其中的液體極度透明,幾乎不可見。


    他還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沉香,先揣在懷裏,他用拐棍拄著地麵,解脫1953的那招數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他得依靠拐棍才能行動。


    “我有個提議,希望與在場的所有人,希望與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共議。”


    一時間,聖城內嗡嗡作響,所有人都想知道,這個強者又要對世界做出什麽改變。


    不一會兒,一道熟悉的人影緩緩飄來。


    t800福大命大,他僥幸在1953的圍剿中逃得性命,及時地逃出了聖城,而如今他成了治安軍的代言人。


    這一番經曆過後,他也切實地了解了異類的感受,成為少有的知曉聖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的人之一,因此自告奮勇做治安軍與陳常安之間的溝通人。


    t800並沒有異類的迴複力,他的手上,腿上,脖子上,都裹著厚重地繃帶,他勉強咧起個笑容。


    “又見麵了,不知道該怎麽稱唿你。”


    陳常安看著t800身上的傷口,“陳常安,你可以這麽叫我。”


    “陳常安,你好,這一趟聖城的經曆,我收獲到了很多,也許,我們治安軍以後也會有所改變,有所變革。”


    t800表露出和善的態度,先是承認了治安軍一直以來的錯誤,他並不想惹怒眼前這個未知實力的男人。


    這是力量帶來的優勢。


    陳常安雙腿發酸,索性坐下來,他把玩著手中拐棍,同時大腦裏也在思考自己想出的方案是否可行。


    “我並不會采取任何暴力手段,我累了,我不會對治安軍報複的,你放心。”


    t800暗地裏鬆了口氣,他緊張地神經可以短暫地鬆懈一下,但他在等,等對方的後一段話。


    “但是,我會改變異類的現狀,你應當知道,如今的世界,對於異類並不公平。”


    陳常安盯著t800的眼睛,他並不要任何人的同意,但事實上,他真的很想知道在別人眼中,自己的形象。


    t800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他擔心又是一場革命即將到來,雖然對方說不采用暴力手段,可世界能獲取到的營養是固定的,分給異類後,就注定要出現不足,而以異類的繁殖速度,餓死的人隻可能越來越多。


    他咽了口唾沫,麵對眼前打敗了“稱神異類”的男人,他猶豫著是否該反駁對方,他摸不透對方的性格。


    陳常安看著t800臉上便秘一般的表情,道:“有意見就提出來,我不說會全盤接受,但肯定會仔細考慮的。”


    t800低頭看了看自己一副殘疾身軀,下定決心諫言道:“我承認異類的身份很可憐,可,異類的存在,一定會拖垮這個世界的,我們不該斬盡殺絕,可也不能允許異類無限繁衍。”


    在經曆過這一番後,t800的視角總算能放在世界的角度上,這一方麵是老友的死亡催化,另一方麵則是因為他在來談判之前,和總司令有過一番對話,真正地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困局。


    這樣淺顯易懂的道理,陳常安在初中學生物的時候就了解過了,他點點頭。


    “你放心,我已經想到了兩全之法,這個世界不會再限製住異類的生活了。”


    t800麵露疑惑,他沒敢把心裏話說出來,隻是暗自想道:“兩全之法,真的存在嗎?”


    隻見陳常安身形慢慢凹陷進心核中,他降落到了原本心核本體存在的位置,將手中拐棍插在中心,自言自語道:


    “長老們終究還是被見識所局限住了,這心核被他們當作實驗室,可在我看來,這卻完全足夠當作一艘遠航的飛船。”


    拐棍插在心核中,頓時整個心核血肉的本樣被改造,原本的房間被放大,化作一間間艙室,由一層層木牆分隔,室內有花草樹木,心髒的外形也被樹枝纏繞,成了棕綠色,表麵“心核體”離開後產生的圓坑也被取代成一棵棵樹木,並不是普通的樹木,而能為核心艙室提供視野,和防禦以及攻擊手段。


    t800目瞪口呆地看著血肉心核被點綴成一艘原野飛船,隻感覺這是神的力量,他抑製住頂禮膜拜的情緒,問道:“這是?”


    陳常安咳嗽了兩聲,捂嘴的手心被淤血鋪滿,他疲憊地看著自己改造的這艘飛船。


    “異類們會承載上它,離開這個世界,前往這個世界之外,我會留下個東西,你們可以把未來的新生異類,都通過這個裝置送往星空。”


    t800忽略掉這些聽不懂的名詞,大體弄清楚了意思:異類會離開這裏。


    “真的沒問題嗎?外麵還有外來者存在,而且外麵也並不一定能輕易得到營養,異類的生存還是會很艱難啊。”


    陳常安欣慰地看了眼t800,會為異類著想,說明他放下了一直以來偏執的仇恨,他笑道:“總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t800本想陪著笑笑,可到最後隻是歎了口氣。


    “我們的內容已經實時轉達給這世界的司令部了,他們同意你的決策。”


    陳常安點了點頭,聖城中的異類宣布:


    “異類們,向長老區匯聚,1號長老曾將你們托付給我,而如今,我決定帶你們離開這個世界,以後的生活,不會再有追殺與逃亡了!”


    異類們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先是懷疑,以為又是治安部的新把戲,可到後來他們還是決定相信這個陌生人的引導,不隻是因為他提到了1號長老,也是因為——他們沒得選。


    如果在這個世界別處的人到這裏來, 定會感到吃驚。


    白衣們麵對成群轉移的異類們,隻是目送著,而沒有做出任何攻擊的舉動,這是從來不可能發生的景象。


    陳常安站在心核飛船——如今叫做“木行者號”的出入口,耐心地等待著每一位異類的到來。


    而第一批乘客就讓他吃驚,是與他見過一麵的——2147與那名叫不出名字的異類。


    “我想和他一起走,可以嗎?”


    2147的話令陳常安狠狠吃了一驚,他沒想到經曆了囚禁,殺戮,現在總算安全的平民竟然也要登船。


    “為什麽?船上可並沒有你的同族,隻會有許多異類。”


    2147的肩膀上挎著那異類,她側過頭,與那異類相視一笑,都確定了心中的答案。


    “我不在乎,我的親人都去世了。我不清楚心中的這股感受是什麽,但我知道,與他在一起,我不會後悔。”


    那異類害羞地紅了臉,卻仍舊與2147一起堅定地看著陳常安。


    陳常安心想:怎麽好像被撒了滿嘴狗糧?不是說好無性別的嗎?


    他偏過頭看了眼t800,那眼中的含義是:這樣不會擾亂世界秩序吧?


    t800搖了搖頭,願意隨異類一起上船的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這樣少的數量不會影響什麽。


    “尊重他們的意願。”他說道。


    陳常安目送2147兩人走進艙室,心想:如果這樣的情形早些出現,是不是一切都會改變了呢?


    t800看著兩人離開的身影, 一時看呆了,像是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和1號長老的某段時光。


    原本心懷顧慮的異類們見到守門的人竟同樣是名異類,都放下了戒心,忙不迭地跑進飛船,偶爾有幾個會迴頭看看這個他們居住了許久的世界。


    陳常安在心裏計數,這一遭下來,諾大個聖城中,隻剩下不到千人,願意同行的平民,更是隻有2147一個人。


    他又分出了些許力量,在原地創造了一顆參天古樹,這古樹身上的樹洞能夠聯絡飛船,每一顆果實又能化作一艘小型飛船,足夠以後的異類前往“木行者號”。


    “大家可以最後再看一眼這個世界,我們不久後就要啟程了。”


    陳常安看了眼t800,“這個世界的觀念還需要改變,你知道的,異類從來不該被懼怕。”


    t800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他答道:“我們會盡力的,改變觀念可能需要很多代,我們不會放棄。”


    “希望如此。”


    陳常安轉身走上了“木行者號”,樹枝蔓延著隔絕了兩人的視野,不再能看見對方。


    他不是專業的飛船設計師,隻是照著飛機的模樣將這“木行者號”設計得盡量人性化,窗戶,環境,都盡量模擬聖城環境,外來者的組織被他壓縮到最外一層用來抵擋世界外的環境,內部留出很大的空間,足夠這近千人活動,就算以異類的繁殖能力,這木行者號也能撐很久,足夠大家找到一個新的世界,或是再找到足夠的材料和能量擴大飛船容量。


    既然他想出了飛船離開這個方案,他就在考慮方方麵麵。


    食物方麵,外來者都能存活的世界定然有食物和能量存在,況且心核內還有長老們之前儲備的營養。


    生存環境方麵,既然這個世界類比人體,那麽世界外很可能還有其他類似人體的部分,甚至未被開拓地區域,總歸是沒問題的。


    不像人類一樣,壽命不足以進行星際旅行,必須考慮冷凍技術和飛船速度,異類有永恆的生命,這足以他們永遠探索,永遠開拓下去。


    陳常安站在核心艙室,細致地操縱著飛船行進的航線,小心翼翼地穿過了這個世界的最外層。


    值得一提的是,這個世界的最外層並不是他與森柱共行時的所見的那層膜,那個膜其實屬於這個世界中宇宙的邊緣。


    飛船此時隻是突破了星球的桎梏,來到了浩瀚星空,陳常安迴首望去,剛才世界是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模樣,不過並沒有行為,隻是個人型的星球而已。


    異類們都把臉緊緊地貼著窗戶,窗外浮動著無數的光點,在剛才那個星球中沒有明與暗,相當於每種生物都具備夜視的能力,而在這片宇宙中卻擁有無數的光芒漂浮著,美不勝收。


    在這個有光的宇宙裏,還有漂浮的浮遊生物,以及無數個頂天立地的巨人模樣星球,離得近的會顯得大些,離得遠的會顯得小些。


    陳常安把這副圖畫記在腦海裏,今後,他估計不會再迴來了。


    “2147,你是這裏唯一的平民,經受過眾多苦難,但最後毅然登船,我將這飛船的控製權交給你,你可以分享給你信任的人。”


    2147臉色一紅,她當然清楚要分享給誰。


    “我怕我做的不夠好,而且,您呢?”


    “我不會停留太久,況且,我未必比你們做的好,不要神化我,隻需要記得我來過就好了。”


    在之後的不長不短的一段時間裏,陳常安把自己從電影裏學到的宇宙航行知識都寫成了一本本書。


    通過這一本本書,2147帶領異類們解決了一個又一個基本問題,更多的方麵就需要他們自己去探索了。


    在某個算不上特別的時間裏,陳常安再次翻動放置在懷中已久的兩本書:《讓世界轉起來》和《男子漢的選擇》。


    他對著浩瀚星空,像是在對誰說話。


    “木生,1953,我要走了,異類們過的很好,我也過的很好,而現在,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他用手一頁頁地捋平這些日子裏因頻繁翻動而滿是褶皺的書頁。


    最後,把兩本書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書桌的角落。


    他悠閑地靠在躺椅上,以沉香作酒,欣賞這片與現實不同的星空。


    很久之後,才有人發現他的離世。


    人們將那兩本小人書收藏起來,隻是,有一件事令飛船上的所有人好奇,即使連船長2147也無法解釋。


    在那兩本小人書的扉頁上,都有相同的黑色螺旋標誌。


    —— 第一卷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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