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2147,我現在的職業是——奴隸。


    我生來就比別人膽小,不管大事小事,隻要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哭都是我的第一選擇,可能我的淚腺生來就比別人發達。


    人們都說,愛哭的孩子運氣不會太差,可我不這麽認為,要問為什麽?我現在就是個榜樣。


    在我小時候,我就被關進了一間屋子裏,再也無法走出房間去看天空或是朋友。


    囚禁我的人,被我們稱作異類。


    其實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我真沒覺得他們有哪裏跟我們不一樣,如果硬要說,倒是有一個地方,讓我很好奇。


    他們從不衰老。


    我第一次遇見他們是什麽樣子,現在就還是什麽樣子。


    但他們說到底還是可恨的,因為他們破壞了我正常的生活,還把本應屬於我的營養給分走,隻留下一半給我。


    我吃不飽,他也吃不飽。


    平時他會用遊戲,漫畫等東西誘惑我,分散我逃跑的決心,很多時候我都管不住自己的手,但我始終提醒自己:我並沒有很開心。


    每天被關在屋子裏,我常常懷念異類們還沒到來的那段時光,那時候我還很小…


    然後我就控製不住地流淚,說到底,外麵的景象也沒什麽特別的,過去的迴憶也很單薄,可當失去自由後,就格外懷念那些普通的東西。


    我哭著的時候,他有時會默默地打遊戲,有時會來逗我開心,有時會覺得整天哭的我很煩。


    可惡的異類!等我出去後,你就別想再找不到我了!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馬上就要有人把我救走了!


    在七百個世界時前,有個怪人來找過我——也可以說是怪棍,他承諾會解放我們,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雖然,拐棍在中途被他發現了,但奇怪的是,他卻並沒有為難棍子,兩人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麽,隨後拐棍就離開了。


    那之後,他再也沒和我說過話。


    我隻能百無聊賴地望著天空,想著:自由還有多久呢?


    如果我能知道後來發生的事,也許這一刻的我不會再去凝望空蕩蕩的天空。


    天空裂了個大洞的時候,我剛好看見。麵對這難得一見的景觀,我挪不開目光,許多白衣黑衣如棋子般撒下。


    我似乎聽到了嘩啦嘩啦的雜音,那是僵持的棋局被打破的聲音。


    我第一時間猛敲房門,卻發現,今天的房門並沒有上鎖。


    “快跑啊!治安人員來啦,你們異類都要死的!”


    我看見他安靜地坐在凳子上,打著那款他最愛玩的遊戲。


    “別玩了!大軍都來了。”


    不知為何,看見他這副不成器的樣子,我突然很惱怒。


    他斜睥了我一眼,淡淡道:“門沒上鎖,你自由了。”之後又投入了屬於他的世界中。


    我更生氣了,怒道:“好!我當然自由了!你們這些異類的好日子到頭了!”


    說完這番話,我頭也不迴的跑出了房間,我不想再迴去,不想再看見他。


    我平素軟弱,卻獨獨這一刻格外剛毅,脾氣大的甚至讓我以為自己被誰取代了。


    我跑到大街上,看著和我一樣初次出門的同族們,氣惱很快就被被喜悅衝散。


    隻是,曾經熟悉的老麵孔如今大都已不在了,年輕麵孔也都瘦的不成樣子,我不理解。


    “喂,你還記得我嗎?”我找到了個小時候的玩伴。


    他的眼睛與現實隔著一場大霧,叫我看不清他的情緒,見到我,他隻是傻乎乎的笑。


    “是我啊,2147!你把我忘啦?”


    我在他眼前不停的招手,激動地試圖喚醒他的記憶。


    可令我失望的是,他仍舊沒有反應。


    我戳了戳他高高的顴骨,腰間裸露的肋骨,他都不做任何反饋。


    “傻孩子,他已經沒有神智了。”


    我聽見旁邊的一位老態明顯的同族這樣說道。


    “為什麽?”我不太懂。


    “還不是因為該死的異類?營養被他們搶走了,某些沒用的功能自然就要退化,不過,蒼天開眼!治安軍沒有放棄我們!我還是看到了這一天啊!”


    老者仰天長笑,其實聲音沙啞的厲害,豪氣的動作倒襯得他有些可憐。


    路旁還有許多的同族,但更多的是異類,他們大都拋下了所有,不顧一切地向著外麵擠,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異類。


    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座聖城的全貌:原本的這裏並沒有高樓,人人比鄰而居,家家戶戶都沾親帶故。當然對我們而言差距不大,我們本就是從一具身體演化出來的。


    而如今,那些房子被疊起來,像堆高的積木,每一戶都能鑽出個異類,每棟樓都會放出個同族。


    隻是異類們大都精神飽滿,同族都骨瘦如柴,神情恍惚。


    “該死的異類!”我這樣想著,又把那個人在心裏罵了一百遍。


    我走啊走,也不知道走了有多遠,走了有多久,我聽著天空上,大軍氣勢恢宏地指揮,隻覺得神氣極了。


    直到我看到一具屍體。


    在這之前,我從來都不知道人可以死的如此淒慘。


    異類的生命力很強,這個是基礎常識,我是知道的。


    可我沒想過,因為這一點,他們就要被分割成數塊,甚至到最後都沒了人的樣子,肢體被分解,腦袋被穿刺,眼球不知道跑到了哪兒去。


    我隻感覺胃部一陣奔騰,一個沒忍住,在那屍體旁邊狂吐不止,把昨天吃下去的都吐了出來。


    又一顆腦袋滾落到我手邊,正麵剛好麵對我,那雙眼睛還在動來動去,我慌張的揚手後退,發出一聲叫喊。


    “這家夥嚇到你了吧,異類就是難殺,您見諒。”


    白衣走了過來,長矛捅過腦袋。


    我真真體會到了生命的脆弱,像是後勁上來一般,我想起街頭的同伴們,他們也都被折磨的很是淒慘。


    於是看著破爛的屍體,我竟湧生出一股莫名的快意,像是多年的委屈都得以發泄,長久的積怨都潑灑出來。


    我笑了,在血泊旁。


    身邊的白衣沒有理我,可能是認為我和那些被囚禁多年的同伴們一樣,都離瘋不遠了。


    我坐了好一陣子,呆呆地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我不知道未來該做些什麽。


    當城市被奪迴來後,肯定要被改造迴原來的樣子,到時候我又能住在自己的房子裏,一個人玩樂。


    當我到了生育周期的時候,也許我會選擇生一個孩子,這樣或許能有趣些。


    等到我再次起身時,城內連白衣都少了,不知道往哪裏走,我下意識原路返迴,一路上,異類的屍體幾乎要把整個街道擠滿。


    有的掛在陽台,有的橫屍路邊,有的肝腸寸斷。


    其實想來,異類們也未必都是壞人吧。


    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些離經叛道,但我與他的交流不算少,對異類的情況也有所了解,一時憤怒耗盡後,我看著這些零碎的肉體,倒也不再那麽痛快。


    也許他們之中也有愛打遊戲的存在。


    也許他們之中也有像自己一樣的愛哭鬼。


    也許他們之中也有些好人吧?也許?


    營養都是世界委派紅衣統一發放給我們的,他們生來沒有食物,怎麽活下去?除了掠奪也沒其他的辦法了吧。


    我胡思亂想著,說到底隻是想給自己找個借口,找個迴去看看的借口,不過是覺得普通的他還不值得死。


    按著記憶的方向走到樓下,我卻不敢上去了。


    我害怕,害怕看到他骨肉分離的模樣,害怕看到他斷肢無頭的模樣,害怕看到他的屍體。


    “娃啊,別怕,這裏的異類們啊,跑的跑,死的死,清淨啦!”


    邊上的同族老人見我駐足不前,好心安慰道。


    聽到這番話後,我再也控製不住雙腿,飛快地往樓上跑去。


    房門是開的!我心裏一涼。


    我掃視一圈房間,東西被丟的到處都是,明顯是被人搜查過。


    主房間內沒人,我心中鬆了一口氣。


    可小房間的門虛掩著,就像是有個驚喜在其中。


    我不敢開門,怕裏麵的驚喜會給我留下血色的陰影。


    手扶著門把手,心一橫,心虛道:“別在這裏,別在這裏。”


    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空的。


    輕鬆之餘,還有些失望,心裏有那麽一小點的期待他能活著在這裏。


    一停下來,我的小腿肚子發瘋似的抽搐,從不運動的身體在這一刻拉起了警鈴,我抱住雙腿,坐到床上。


    不過下一刻,我又止不住讓眼淚流了出來。


    我的床上放著我上次向他討要的那本漫畫書,家裏本來沒有的,不知道他怎麽搞來了,卻一直沒說。


    而現在,也沒機會再說了。


    “你猜到了我會迴來嗎?還是,隻是一種奢望呢?”


    我坐在床上,把那本書拿過來,認認真真地看,明明往日新奇有趣的漫畫,為什麽如今怎麽都看不進去呢?主角的話不再有趣,戰鬥的場麵不再動人,一切都好無聊。


    即使無聊,我還是把書翻過來翻過去,似乎隻是想重複這個動作,和迴憶曾經這個動作帶給我的感受,那種分享的感受。


    我癱在床上,想把書丟出去,猶豫半天卻還是貼在心口。


    我想著:也許我隻是少個人陪而已,一個異類,有什麽好的。


    我一個人也沒問題的,見識了這麽多,我已經不愛哭了。


    可他的一舉一動,相處的迴憶卻如蜜蜂一樣在耳邊嗡嗡迴響。


    他其實對我挺不錯的,如果我每天都能僅僅隻是小餓而已,那麽他肯定是饑餓狀態了,而我的營養可能又要供給這棟樓中的其他異類,他是怎麽分的呢?別人給他多大的壓力呢?


    平常從來沒想過的問題,在這一刻也都浮上心頭。


    對比了其他同族之後,我發現我的生活真的還算不錯的,至少他沒有騙我。


    又躺了一陣後,我越來越焦慮,我承認,我還想再見他一麵。


    反正外麵安全得很,我這樣想著,出門去尋他。


    對於異類來說,往城外跑是唯一的選擇,因為隻要出去,便再也沒人能找到他們,這個世界很大,找一個人太難了,而這一個異類便足矣再繁衍出整個聖城。


    況且,逃跑是異類的本能,刻在他們的基因裏。


    我向著城外走,知道他不好跑出去的,自己能想到的,治安軍也能想到,這條路艱辛無比。


    沒走出多遠,我忽然發現天黑了下來,我好奇地抬起頭,那是一團綠霧縈繞的心髒,表麵坑坑窪窪,有紅色的光點在朝著自己這邊過來。


    我一時呆了,那東西超出了我的認知,無法理解。


    直到周圍人開始慘叫,直到身旁的高樓轟然倒塌,直到所有人都瘋了似的遠離圓球,我才意識到,那東西是壞的。


    我也開始跑,可,我的體力不太允許了。


    我看到那東西貼近了地麵,於是我看見一顆顆腦袋,發射出各式的攻擊,那東西上跳下一名白衣。


    我記得如此清晰,這名白衣曾經保護過我們。


    他朝我走過來,我腿已然軟了,想往後退,卻一屁股做到地上,即使這樣,我也用手強行將自己往後推。


    對方的臉上除了水痘沒有其他表情,我看見他的瞳孔中映出我的模樣:滿頭大汗,表情驚恐且慌張,最讓我不甘的是,我又哭了,我的眼淚把胸前的衣服打濕了一片。


    “別過來!別過來!”


    我隻知道跑,叫,以及眼睜睜地看著危險逼近。


    那柄刀足夠鋒利,我看得見他反射周遭火焰而映出的紅光,那刀一定很燙人,我目睹那柄刀刺向我的胸口。


    肯定會很疼。


    再見了。


    我閉上了眼睛,疼痛卻久久沒有傳來。


    我睜開眼睛,他的血滴在我的臉上。


    “來的剛剛好。”他還在笑,真傻。


    我好像被傳染了,也傻笑起來,又哭又笑,罵道:“這下我們都得死了。”


    “你不能死,我是為了贖罪,你要帶上我的份活下去。”


    他的手輕撫我的額頭,好冰。


    白衣沒再下手,癱軟地倒了下去,猶如一具才意識到死亡的屍體。


    他也倒在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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