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其為“火山”,隻是因為它在持續不斷地噴發綠色的霧氣,但那霧氣並不灼熱,也並沒有對陳常安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你們的意思是,我該從這裏進去?”


    陳常安麵色不善地看著身邊的一群腦袋,他感覺自己好像正在被忽悠中。


    “我們可沒騙你。”


    “我們哪敢騙您啊?”


    “我們是不敢瞎說話騙您的。”


    “信我們吧,我們拿腦袋做擔保。”


    “對對對,拿他的腦袋。”


    周圍的腦袋七嘴八舌地爭辯著,陳常安被吵得心煩,吼道:“停!”


    所有腦袋頓時低頭俯視地麵,少數幾個比較活潑的會偷偷抬眼觀察陳常安的臉色。


    “首先,迴答我的問題,你們都長在原地,為什麽會知道這裏是入口?”


    腦袋們好像被嚇到了,依舊不肯說話,都埋著頭。


    陳常安剛要繼續說話,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手中拐棍反射式地抬起護住自己的脖子。


    鏘!


    拐棍與匕首相撞,他來不及多想,趕忙迴轉身體,正對身後的敵人,第一眼看到的是黑色製服,第二眼看到的則是滿臉的水痘,那是被控製的標誌。


    “為什麽?他們不是被長老們控製的嗎?竟然連異類也會攻擊?”


    黑衣雙目無神,嘴裏念叨著:“收割頭顱。”


    陳常安頓時明白過來,這種家夥隻能接受單純的命令,長老們應該也清楚,封鎖長老區可能也有這樣的考慮。


    黑衣的目的十分明顯,每一擊都朝著陳常安的脖子順過去,但他勝在力氣大,擋過幾次之後,陳常安的手臂發麻,竟有些握不住拐棍。


    “不行,我打不過他,得想其他辦法。”


    看見陳常安和黑衣打起架來,眾多腦袋才敢冒出尖來,小聲討論起來。


    “兄弟們,獵頭怪人和那家夥打起來了,快來吃瓜。”


    “獵頭怪人每次都背著一麻袋的腦袋,我們看了是真害怕。”


    “害怕,害怕,還是縮起來吧。”


    “快看,那家夥支撐不住了,嘿嘿,要被同類創造的東西殺掉嘍,好可憐。”


    “我們膽子小,有高能記得提醒我們。”


    “就你膽子小吧,我們膽子可很大。”


    陳常安脖子上被刺出兩道半指深的口子,他硬挺著疼痛,又成功地守住了一波攻勢,忽地,他的目光被黑衣銀白匕首上的鮮血所吸引。


    “長老們是如何利用外來者來控製一個活生生的人的呢?這個世界又沒有記憶中的複雜科技,他們是怎麽做到的呢?”


    黑衣的格鬥本領非凡,將匕首運用地如同自己的第三隻手一樣熟練靈活,他輕巧地抵住陳常安的拐棍,有如掠影般劃過,直向著他的脖子而去。


    “隻能賭了!”


    麵對前來索命的匕首,陳常安不躲不避,徑直用自己的脖子迎上去,他看見自己的血如柱般潑灑,灑在黑衣的臉上,身上,蒙住了他的雙眼。


    他命令道:“停止攻擊!”同時一手扶著快要墜地的腦袋, 另一隻手提著拐棍提防可能繼續的攻擊。


    幸運的是,他用藕斷絲連的脖子,賭對了自己的命。黑衣在被陳常安的血潑中後,真的接收到了他的命令,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陳常安來不及高興,他的身體和脖子連接處隻剩下兩指寬,他也不理解自己怎麽還能活著,甚至能夠說話。


    他緊握著柳木拐棍,運轉起自身的內循環,柳木的記憶與異類的記憶共同襲來,那一段段真實的經曆衝刷著他短暫的人生,而他則拚命地想著爺爺的模樣,想著親人的模樣, 想著胡有為那倒黴催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迷蒙中醒來,眼前是一動不動的黑衣,臉上的血漬已經凝固,身旁是一群好奇的小腦袋瓜。


    “他醒了!”


    “他的腦袋也能長出來!”


    “你傻啊,我們就是被他們造出來的!”


    陳常安呆了一會兒,想起如今的狀況,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整無損,身體狀況恢複良好,他看著眼前的黑衣道:“迴答我的問題。”


    黑衣愣愣道:“好。”


    “你來自哪裏?”


    “記不清了。”


    “你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不知道。”


    “你的任務是什麽?”


    “停止攻擊,原地待命。”


    陳常安滿頭問號,這家夥一問三不知,讓他無從下手,他心想:“這家夥的意識估計已經被外來者徹底取代了。”


    “你要把帶來的頭顱送到哪裏去,又該如何送過去?”


    “送到下麵去,通過火山口。”


    腦袋們頓時活躍起來,爭著搶著道:


    “看!我們可沒騙你!”


    “我們從不騙人!”


    “我們可是好孩子!”


    陳常安沒空搭理他們,命令道:“帶我下去。”


    “是。”


    黑衣背起麻袋,收起匕首,緩慢地朝著火山口走去,陳常安跟在後方,時刻防備著對方掙脫命令,轉頭突襲。


    要達到火山口非常容易,這座火山邊緣的斜坡傾角不大,徒步便能登上,一路上,並無意外發生,陳常安安然無恙地到達火山口,得以近距離看到這大霧蒸騰的景象。


    火山口的霧氣濃度極高,如同薄膜一般,綠霧撲麵,他能感覺到顆粒感,軟軟糯糯地,像是麵部按摩。


    “還挺舒服的。”他想道。


    這火山口邊上有許多又細又小的觸手,隨霧氣搖曳,黑衣握住某個小觸手,往外拉了幾下。


    陳常安在一旁看著,並不理解這種行為。


    嗡轟轟轟轟轟!!!!


    整座火山劇烈地晃動起來,連帶著大地都上下震顫,若不是用拐棍拄著地麵,陳常安連站都站不穩。


    “怎麽迴事?這是個陷阱?有埋伏?”


    這一瞬間,他的腦海中蹦出許多想法,外來者是依靠本能行動,但從來都不傻,他想起之前遭到的埋伏,第一時刻朝著山下跑去。


    “嘭”的一聲,這是最為劇烈的一次噴發,噴出的卻不再是綠霧,而是一條與火山口齊寬的粗壯觸手,那觸手在空中甩動一圈,接著從中裂開,分為數個一人粗細的觸手,沿著火山邊緣掃過來,黑衣一直站在原地不動,被快速卷起。


    陳常安一直在往山下跑,可根本來不及,那觸手太長了,他隻感覺自己的腰間被某個濕滑柔軟的東西吸住,接著整個人被卷起來,雙腳懸空。


    他劇烈的掙紮,可那觸手上各處都是吸盤,那吸力便是幾頭牛都拉不出去,何況陳常安一個人呢?


    粗壯觸手如同風扇般操縱分裂開的觸手旋轉了幾圈後,確認火山周圍已無他人後,迅速收縮,返迴火山內部。


    陳常安掙紮無果,隻能做好戰鬥的準備,無論落下後他要麵對的是什麽,他都隻能接受。


    火山內壁上是無數個孔洞,不停向外噴吐綠色霧氣,眾多霧氣匯聚,變成了噴湧的濃霧,而陳常安隱約看見,那孔洞的後邊,是一隻隻肥碩的蟲子,他腦袋裏浮起了不好的猜想。


    孔洞通道不算長,那碩大觸手將陳常安輕輕一拋,丟在一旁,粗壯身體則縮入地底,看不出痕跡。


    黑衣站在一旁等待著進一步命令。


    陳常安第一時間掃視一圈周圍,並沒有能夠威脅他的東西——事實上也並沒有其他人,隻有一條幽深長廊。


    “看來是我想錯了,這才是進入火山的正確打開方式。”


    他指了指幽深長廊,命令道:“帶路。”


    黑衣聽到命令後,呆愣愣地往長廊中走去。


    陳常安跟在後麵,火山內部沒有綠霧,視野範圍良好,他保持警惕,壓低腳步聲,營造出一種黑衣獨自返迴的感覺。


    走廊有節奏地律動著,像是一條食道,陳常安甚至能體會到黏糊糊地感覺,他和黑衣一路向前,通過一張無牙巨口,真正地來到心核內部。


    這似乎是一個倉庫,堆滿麻袋,陳常安不用去看,就知道那其中必定是密密麻麻的人頭。


    黑衣習慣性地卸下肩膀上的麻袋,呆立原地。


    這間倉庫有四扇門,都是類似蠕蟲口器的樣子,無人經過的時候,他們螺旋著合上,有人經過的時候他們就會展開,露出一條通道。


    右側口門忽地展開,陳常安一時無處躲避,和黑衣一同暴露在外。


    “怎麽還有人沒收到命令,這控製模式果然還得修改。”來人自言自語道,看見陳常安吃了一驚。


    問道:“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陳常安也很吃驚,眼前的人與99號長老一模一樣,他指著黑衣,道:“是他帶我來的。”


    那長老走過來,繞著陳常安看了兩圈,又盯著黑衣瞅了瞅,疑惑道:“你發現方法了?”


    陳常安見眼前長老毫無防備的模樣,跟個普通的異類差別也不大,他自己此時又的確是個異類身份,半真半假道:


    “什麽方法?這個黑衣上來就要殺我,我的血到處亂噴,我大喊:‘別殺我, 別殺我’,然後他就不動了,我發現他好像能夠聽懂我的話,就問他‘能帶我去找長老嗎?’,於是他就把我帶到了這裏來。”


    長老點頭道:“也算你幸運,能來到這裏。”


    陳常安“嗯”了一聲,他深知說多錯多的道理,靜靜地聽著長老講述。


    長老說道:“既然你來了,就跟我走吧,不要亂碰周圍的東西,我會把你帶到安全的位置。”


    他伸出手拂過黑衣的雙眼,命令道:“在外守著,不用迴來了。”黑衣直勾勾地走了出去。


    陳常安跟著長老,聽長老為自己解釋道:


    “這裏的設備還不完善,完全無法啟動,如今也隻能起到防禦的作用,希望它能幫我們抵住這次外來的威脅,唉,這群狗鼻子來的太早了,還是太早了。”


    陳常安當然清楚為什麽大軍會比長老們預料中來得早,但他不可能供出木生。


    長老悲憫道:“這次過去,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真是可憐啊,可悲啊,這大概就是我們的宿命吧。”


    陳常安注意到長老的臉色灰白,完全不像是健康的異類,同時也感受到那種悲傷的情緒。


    兩人越走越深入,跨越幾處房間。


    有的房間中圈養著不同種類的外來者,他們互相廝殺,互相進化,與在9號街區中發生的事情沒有絲毫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都是人形態的,並且會聽從指揮長老的命令。


    “這是我們的研究,將外來者的能力應用在人的身上,觀察他們的變化,目前我們已經掌握了控製的方法,並且正在逐步將這些能力移植到我們的身上,我們異類馬上就不再是隻會逃命的生物了。”


    有的房間中關著一些血肉模糊的人體,他們的上半身筋肉暴露,就像是被人生生剝去了整個皮膚,他們被安排在各類手術台上,被長老們剖開分析,仔細研究他們的身體結構。


    “我們研究了不同人身上的製服,發現這些製服是有生命的,並且與肌膚相連,這是很早以前的研究了,目前我們已經著手新的方麵,研究為我們異類量身定做的製服。”


    陳常安麵露不忍,心想:“怪不得會有白衣為異類保駕護航,好狠的人體實驗。”


    有的房間中布滿數不清的柱狀倉室,其內有各種斷肢殘臂,各類人包括黑衣,白衣,平民,外來者的頭顱,更恐怖的是,他們都活著,多數都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我們的血液很獨特,似乎蘊藏著無盡的生命力,於是我們利用這種特性,進行了各類實驗。”


    陳常安沉默地看著那些個絕望的個體,他們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心想:“無盡的生命力,帶來漫長的壽命,世界排斥他們,他們卻在研究這種特殊。”


    有的房間中空蕩蕩的,隻是錯落有致地擺放著一些瓶瓶罐罐,裝有分辨不出的液體。


    陳常安踩在黏糊的地麵上,看著周圍大大小小的孔洞,經過一扇扇口門,見證怪異的房間景象,他越來越確定,自己身處在某個怪物的體內,並且同時也是長老們的研究所。


    不得不說,他們真像是某些瘋狂的科學家。


    他一邊驚訝於長老們對生物科技的研究之深入, 一邊又感到惋惜,他歎道:“為了保護自己的族群,長老們已經在錯路上走了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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