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夫子,我今天幹了一件大事,猜猜我幹了什麽?”程十娘迴府後,就是衝到了崔明仁的書房。


    “十娘,和你說了多少遍,進屋先……”崔明仁還沒說完,就被程十娘塞了一嘴糕點。


    “雲香居酥餅?”崔明仁挑眉。


    “不會是出去打劫了?”


    “舅舅夫子太小看人了。”


    “看看,這是什麽?”程十娘遞給崔明仁一副請帖。


    “房相公杜相公邀請我清談。”崔明仁眉毛微緊。


    “說吧,你又幹了什麽蠢事?闖禍了,要請家長?”崔明仁手指點點桌子,大腦瘋狂思考。


    “才不是呢!我今天可是幫了大忙了,立功了。”程十娘和崔明仁混熟了,知道自己已經被納入崔明仁自己人範圍內,就開始纏著舅舅長舅舅短的。


    崔菀娘樂得看弟弟變臉,從來不管,還開心自己弟弟和寶貝女郎關係好。她一直擔心崔明仁孤獨終老,還想過實在不行讓程處弼給崔明仁養老。


    程十娘劈裏啪啦的輸出,崔明仁腦門都可以掛一斤黑線麵條了。


    “講重點。”


    “舅舅夫子,做人開心點麽。”


    “重點就是我算是救了杜如晦杜伯伯,他們問我要什麽,我說讓他們給舅舅你指點一二。舅舅夫子,之前你不是說很想和他們交流交流嗎?”程十娘不明白崔明仁的反應。


    “舅舅夫子,十娘是做錯了什麽嗎?”


    “舅舅夫子,你不要嚇十娘。”


    崔明仁表情變得很奇怪,一直平和清冷的臉上突然變得怪怪的,有點像一隻吃人的猛獸,兇兇的。


    “你不怕嗎?”崔明仁沒頭沒腦的一句把程十娘弄懵了。


    “你是說救杜伯伯嗎?我見過類似的病人,有把握的。”程十娘以為崔明仁說救杜如晦的事。


    崔明仁將桌上睡得正香的一隻花狸貓提起,用力一掐。花狸貓被疼得慘叫,程十娘立刻搶過來,抱住安撫著睡傻了的花狸貓。


    “舅舅夫子,你幹啥?好好的掐淘淘幹嘛,它今天又淘氣了?”程十娘沒抓住重點。


    “你,不怕我嗎?剛剛開始還非常怕我,怎麽現在就不怕了呢?我不夠厲害嗎?”崔明仁精致的不像話的臉放大到程十娘眼前。


    美顏暴擊的程十娘,跌坐在軟踏上。花狸貓喵的一聲,遛了。


    “舅舅夫子?”程十娘懷疑自己舅舅崔明仁是人格分裂症,咋一會兒就變身暴躁老哥了。


    “你,不怕我嗎?剛剛開始還非常怕我,怎麽現在就不怕了呢?我不夠厲害嗎?蠢貨。”崔明仁重複道,雙手撐在程十娘身子上方,惡狠狠盯著程十娘。


    “舅舅夫子,能不要總叫十娘蠢貨麽?十娘明明很努力了。”程十娘仰著頭看著崔明仁,感覺脖子酸,有點不舒服。


    “舅舅夫子,能不要這樣說話麽?十娘覺得不舒服。”


    “為什麽不怕我了?嗯……”


    “舅舅夫子,開始當你是夫子,做學生的當然怕夫子了,更何況我還是你口中的笨蛋學渣。不怕你,知道你幫我出氣了啊。那個崔宓兒的兄長想找人教訓我,被你發現了,反手一個王炸,太帥了。”程十娘嘟噥著小聲說。


    “因為知道舅舅夫子會保護我,不會傷害我,自己人我幹嘛要害怕。頂多就是做錯事被你罵蠢貨,我都習慣了。”程十娘突然聲音大聲起來。


    崔明仁一把死死抱住程十娘,許久久到程十娘覺得自己要被擠成肉餅餅了。就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蠢貨”。然後被放開了,還被要求罰寫三百遍謹言慎行。


    “明明我不蠢,舅舅夫子怎麽老說我蠢。”程十娘臨睡前還搞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哭哭唧唧要彩雲姐姐揉手腕。


    崔明仁晚上沒有睡,他一個人坐在第一次與程十娘喝茶的亭子。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日一早就不見蹤跡,留下一封信,說有事要辦,三日後必迴。還留下一堆課業,要求程十娘開始讀策論。


    程十娘目瞪口呆(?o?o)你個老六,心中瘋狂吐槽。


    “昨晚你嚇我的事還沒和阿娘告狀。”


    “三日後,不就是房伯伯他們邀請你清談的日子。”


    “居然恩將仇報,策論?我又不考公務員?”


    “這麽多作業,我滴手腕啊……”


    “舅舅夫子,你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呀?”


    程十娘心裏不依不饒的,身體很誠實的蹲在書房裏,認真讀書。如果不好好完成課業,程十娘可不想未來輸給那人,聽說那人如今說是詩畫雙絕。


    對於崔宓兒這人,程十娘除了有些不滿她對崔菀娘的態度外,有一些討厭她對自己莫名其妙的敵意,其他的感覺倒是沒有。


    話說迴來,程十娘和崔宓兒兩個人其實有點像——眼睛。不大,但眼型是屬於內尖且尾部上揚的形狀,內眼角尖細,外眼角還微微上挑,尤其笑起來更明顯,雙眼皮很自然,眼間距近,看起來就是一股子機靈勁兒。


    不過有些奇怪,仔細想想程家人眼皮都是內雙,崔菀娘明顯是外雙。崔明仁和崔明智也是內雙。但是崔菀娘和崔明仁又有七分像。這個遺傳真奇妙。


    程十娘學完今日課業後,與彩雲姐姐她們聊天。


    “算了算了,舅舅夫子要拜師,總要有個拜師禮。這個是個大問題,舅舅夫子不在家,那就弟子服其勞。”


    “你們說,你說房相公和杜相公缺什麽呀?”


    “房相公他們都是大人物,深受聖人器重。應該什麽都不缺吧?”彩雲說。


    “娘子不是說,杜相公需要補一補。那就食補方子吧?”茶兒提議。


    “小小姐姐不是說他兄長在補課,把我的課表給一份,如何?”


    “娘子,你這麽做會沒朋友的。”


    “獨樂不如眾樂樂!我這是為她們好。”


    “娘子可以送您親子做的茶具。”


    “太普通了。”


    “文人墨客,文人墨客,最最喜歡什麽呢?”


    “筆墨紙硯,筆墨紙硯,對了,之前說要改良造紙術,圖紙都完成一半了,就差實驗了。就你了。”程十娘兩手一拍,心中下了決定。


    “彩雲姐姐,我畫些工具,麻煩木工坊那邊做出來。讓程管家找忠心之人,娘子我要做好東西。”


    “是。”


    “呐,這些圖紙就是了。些做套小的。”程十娘走到書房,一陣翻找後,把一打紙交給彩雲。


    “娘子稍等,彩雲去找程管家。”


    “地點設在,舅舅夫子的偏房。反正就是給舅舅夫子準備的拜師禮。”


    “是。”


    “小舅舅,還沒迴來嗎?”程十娘又問。


    “崔二郎去國子監了,還未到沐沐日。”


    “好吧。”程十娘本來打算找個免費苦力的。


    第二天下午,木工坊就把程十娘要的工具全送了過來。


    “程管家,辛苦您了。”程十娘看著程管家這麽快的時間就把工具從紙上變出來。


    “娘子需要什麽我們第一時間要做好,木工坊裏的大師傅個個都搶著做。”程管家對自己手下管的木匠師傅非常滿意。


    “程管家,這個得保密喲。”


    “這東西。”


    “非常重要。”


    程十娘和程管家好像在打啞謎一樣。


    等程管家做好安排,走了之後。


    “彩雲姐姐叫程十二那家夥帶兩個人過來幫忙。”


    “是。”


    “娘子,十二到了。”彩雲帶著程十二進來了。


    “這個很重要,你來看這個……,這樣連接……這樣擺放……,這個紙就出來了。這是我改良後的造紙術。明日我們再試一下。”程十娘嚴肅的和程十二交代。


    然後,程十娘離開了這間擺滿了工具的偏房,迴到無憂院書房,準備繼續努力學習。


    準確的是——補功課,程十娘昨天晚上在空間裏惡補了剛剛刷出來的“養生藥膳大禮包”,早上睡過頭了。


    子夜午時,崔明仁一身黑衣,迴到了鬆濤院。經過偏房時差點被守在門口的程家侍衛發現。還好崔明仁反應及時,不然就被射成馬蜂窩了。


    “這是什麽?”崔明仁盯著偏殿已經擺好的設備。難得一見的被難住了。


    程十娘改良後的造紙術,又是縮小,又是流水線化,崔明仁即使知道紙張好壞,也不一定會製紙。程十娘可是專門跑到李孝恭夫人的書坊紙坊裏,看紙如何製出,看書如何印出的。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給毛爺爺點讚,十分有道理。


    “小的不知,程管家交代小的要守好,十分重要。”守衛恭敬道。


    “”如此,好生守著。“崔明仁瀟灑離去,守衛瞌睡都被嚇沒了。


    程十娘昨天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迴到了現代,站在西安長安城舊址望著白雪皚皚,聽著冬雪的聲音。然後穿越時空,腳踏著這個時空的唐朝長安城,正準備去搖一搖鬆濤院院中的那顆鴨掌樹,被喊醒了。


    一覺醒來的程十娘吹著長安的秋風瑟瑟,蹲在鴨掌(銀杏)紛落滿地的鬆濤院,瑟瑟發抖。


    “舅舅夫子,您迴來了。”程十娘看著正在樹下看書的崔明仁,傻乎乎的打招唿。


    “嗯。”崔明仁應了一聲。


    “那舅舅夫子,我先迴書房了。”程十娘準備遛了,因為按照課表,她這時應該在書房讀書的。


    “慢著,迴來。”崔明仁沒等程十娘走到院門口,叫停了。


    “舅舅夫子,十娘沒偷懶,就是,就是看看您迴來了沒有。對,看看舅舅夫子迴來了沒有。”程十娘小小聲說。


    “這兩天都看了什麽?”崔明仁開始查崗。


    “策論不好找,我麻煩了房家姐姐拿了一些房相公早年的策論舊稿。才,看了三篇,額,還沒看懂。”程十娘說起這個就頭大,這個策論和現代公務員考試的申論完全不同,光題目程十娘就看不懂,別說內容了。房小小聽到程十娘的請求,還以為是為她的舅舅借的。


    “知道了。還有呢?”崔明仁本就沒想過程十娘能自己看懂,就是把程十娘關家裏而已。


    “就,重新整理了一下藥膳方子,還有準備之前就設計好忘了的改良造紙術。舅舅夫子別生氣,這是弟子給師父準備的拜師禮。舅舅夫子出門又不說去哪裏,那咱們不能失了禮數不是?”程十娘兩手還比劃著拜師的樣子。


    “所以,你沒經過我同意就用了偏房?”崔明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殺氣。


    “那不是看著空空的麽,這是舅舅夫子的拜師禮,當然是放舅舅夫子的院子。”程十娘縮縮脖子。


    “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當我崔明仁的夫子。下次不要自作主張。”崔明仁放下書,向偏房走去。


    “還愣著幹什麽,不是說這造紙術是給我嗎?還不跟上。”崔明仁轉身平靜的眼神望著程十娘。


    “舅舅夫子居然沒有罵我蠢,咦,我是不是在做夢。”程十娘好像還在夢遊。


    “程十娘,還不過來。”


    聽到崔明仁的聲音明顯不高興了,程十娘打了個哆嗦立馬跟了過去。


    “舅舅夫子,我和阿娘說了,要等她一起看的。彩雲說,阿娘今天忙,下午才有空,要不下午再試試。”


    “哦,那我先做一邊給舅舅看。”


    “舅舅,你看,這是剛剛送來的麻。這是我設計的鍘刀。”程十娘塞了一把麻到粉碎機裏,然後發現自己力氣太小卡住了。


    “你說我來。”崔明仁將程十娘拎起來放旁邊,用鍘刀輕輕鬆鬆將麻草切碎。


    “可以不錯,這個鍘刀不錯。”崔明仁的聲音聽起來涼涼的。


    鍘刀,這個程十娘參考了切中藥的藥材鍘刀,放大後進行一定的改造,就變成了可以切麻的鍘刀。中間是一塊挖了槽的方形木料,一把從武器庫淘汰的橫刀。這個就沒有縮小了,順著橫刀大小設計的。刀的一頭插入木槽裏固定,一頭有把,可以上下提壓。一般兩個人合作,更為方便。


    “舅舅夫子,這一把不夠的。旁邊那個桶裏麵是昨天切好洗好浸泡灰水的麻,已經煮了一晚上了,漂洗幹淨了。”程十娘看著崔明仁明顯對這個鍘刀很感興趣,頓時感覺脖子後麵涼涼的。


    “除了麻,竹、檀皮、麥杆、稻杆都可以。”


    “竹子用新竹子,捆起來放在水裏泡著,等露出裏麵白白的長條,再用這個鍘刀切碎。舅舅夫子,這個是處理好的竹絲。”


    “舅舅夫子,這個是搗絲機。將這種白白的東西放在這個石頭槽裏。”


    程十娘看看自己的小短腿,“舅舅夫子,這個十娘夠不著。”


    “這個還算比較省力。”崔明仁挽起袖子,開始踩連接石錘的木杠杆。


    “用了杠杆原理,為了就是省力。如果能連接到水車,這快連人都不用了。”


    “用石錘捶打白色竹絲,直到散成細絲。這樣可以了。”程十娘連忙喊停。


    “這個再挪到石磨那邊。額,我把廚房的小石磨拿來了,希望等等程大廚別和我生氣。”程十娘一邊將打散的白絲轉移到小石磨上,開始磨。


    “砍其麻、去其青、漬以灰、煮以火、洗以水、舂以臼、抄以簾、刷以壁。”程十娘一邊磨一邊念著竹紙的製作口訣。


    “舅舅夫子,對不起,十娘忘了這玩意要反複加石灰蒸煮8天8夜,入池漂洗,瀝漿。不然生產出的紙寫字並不如現在的宣紙。”程十娘忘了當初為什麽設計好了沒有進行試驗,就是因為試驗場地和這種反複的工作太過磨人。程十娘低下頭,淚珠一顆一顆的砸在地麵上。


    程十娘又犯錯了,性子太急躁,沒想清楚就咋咋唿唿的,累得一幫人白忙一場。


    “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崔明仁看著眼前這個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女郎,從來不受外界影響的心,微微有些觸動。


    “看看這是什麽?”崔明仁看著越哭越起勁的程十娘,隻能拿出殺手鐧。


    “什麽東西?”程十娘揉揉眼睛,看著崔明仁手裏的東西。


    “小猴子。”程十娘看著眼前的小生靈,都不敢出大氣。


    “此物叫墨猴,能於筆筒中盤曲而睡,置之書案間。如果叫它磨墨,隻要把筆筒輕叩三下即可。”


    小墨猴兩眼爍爍有光,好奇的盯著程十娘。


    “舅舅夫子,這個是你用來做拜師禮的嗎?”程十娘念念不舍的伸出手指,輕輕觸碰小猴子的腦袋。


    “給你的。”崔明仁將墨猴放到程十娘手心。


    “長者賜,不可辭。”崔明仁這次出去辦了件大事,迴來時碰到這隻倒黴的猴子差點被一隻夜梟給玩死了,想想自家蠢弟子,難得發善心救了迴來。


    “十娘子,下次做事要先想好再做。不可再犯。這事舅舅接手了。”崔明仁擦了擦程十娘的淚痕,難得的溫柔。


    “迴去吧。”崔明仁將程十娘帶出屋送迴無憂院,然後安排人將所有工具送到自己名下的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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