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李文的抑鬱,弟弟婚姻的變故,加上升職的無望,令李尋安的心情整天陰陰沉沉的,連上班也打不起精神來。


    李尋安沒有向夏薇然和苗姐透露自己的家事,因而在她們看來,李尋安每天提不起精神工作的樣子,無非就是那“代總編”惹的禍。苗姐便對著夏薇然朝李尋安用嘴一尖,說:“小夏,我們老代擺爛總不是個事……”


    夏薇然一愣:“老代?”


    苗姐偷笑道:“代總編嘛!”


    夏薇然連忙捂住嘴齜笑道:“哦!形象形象!這綽號起得好,以後我也叫他老代。”


    苗姐重重地拍了一記夏薇然的肩膀,收住笑容說:“你添什麽亂呐!說真的哦!這種事落在誰的身上都不如意,可他就是這號人,死腦筋,不懂人情世故,否則的話,一個複華的創業元老,怎麽可能一直原地踏步?小夏,他心髒病剛剛出院,再這麽陰死陽活下去可不行。”


    夏薇然盯著苗姐問:“那怎麽辦?”


    苗姐說:“我們得勸勸他!讓他想開點。”


    “怎麽勸?說那個‘代’字取消了就是綜合期刊的總編?唉!也不知領導是怎麽想的,複刊四本雜誌至今都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我也想擺爛呢!”


    “你別火上澆油!唉!看他這樣整天鬱鬱寡歡、愁眉苦臉的,我是真不忍心啊!要不這樣,小夏,我們今天下班聚餐吧!”


    夏薇然一聽,當即咧嘴一樂,讚同道:“好哇!這主意好,沒有什麽煩惱是一頓大餐不能解決的。我這就去跟老代說。”


    然而,夏薇然和苗姐晚上聚餐的提議,卻被李尋安一票否決了。在李尋安的心裏,每天迴家花多點時間陪伴李文,用父愛安撫兒子抑鬱的心理,才是他最想做、也是最重要的事。甚至於,暗暗期待一時的升職期望破滅,他都因此看淡了。


    有時候,世事卻非常的微妙,有心栽花偏不開,柳暗花明通大道。


    李尋安沒有接到任何通知,謝明楚突然帶著田正卿等幾個人,分乘兩輛車,來“複華新聞媒體中心”調研了。


    謝明楚來得毫無征兆,連應維也是聞訊趕來,讓李尋安深切地理解到了“意外”兩個字的含義。


    李尋安在複華工作了二十年,領導“微服私訪”常見,唯獨沒見過領導大張旗鼓的調研居然會搞突襲,這就令他看不懂謝明楚的工作風格了。


    一句話,不合常理,謝明楚此舉,李尋安第一次遇見。


    謝明楚先是參觀複華陳列館,然後去了報社,最後來到李尋安所在的雜誌編輯部。正因此,李尋安的應急工作匯報,也就有了足夠的時間來準備了。不過,對於工作上的事,他並不用精心準備,他需要的僅是振作精神。


    謝明楚和田正卿的身後,應維、曾以年、徐冰和鄭光希等悉數相陪。他們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卻個個陪得一副膽戰心驚、卑躬屈膝的模樣,連夏薇然和苗姐都看得微微皺眉。


    謝明楚煞有介事地從雜誌兼並開始問起,直到最後問及複刊諸事,李尋安像是一個比賽型選手,他沒有怯場,胸有成竹,有問必答,且在迴答時思路清晰,句句話說得口齒清楚、條理分明,讓謝明楚聽來頻頻點頭。


    李尋安的表現,謝明楚非常滿意之相,應維都看在眼裏。同樣在這個大院裏各自主管一方部門領導,曾以年、徐冰和鄭光希他們在向謝明楚匯報工作時,誰不是說話磕磕絆絆?數據表述不清?還急得麵紅耳赤的?隻有李尋安始終不急不躁,工作表述地頭頭是道。他不得不暗暗沉思著,憑李尋安剛才的表現足以看出,論能力遠在這幾個人之上,卻為什麽一直得不到重用呢?曹永曾經在會上提議,欲提拔李尋安擔任文化部副部長,最終偏偏是桂紅英上了位!應維來文化部工作的時間短,對其中的人際關係還沒摸清楚,也就對部裏人事的安排愈加看不懂了。


    看不懂,更是應維看不透內在的原因。其實,就謝明楚此番打著調研名義來“複華新聞媒體中心”的深層目的,應維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事實上,謝明楚是專為李尋安而來。謝明楚擔任總經理之後,工作展開處處遭受黎得榮的陰影掣肘,她迫切需要培養值得信任的左右手來支撐自己,但她又不屑於用派係權術來維持職場的權力爭鬥。不過,她懂得管理學,企業的權力平衡便是一種不可忽略的管理學。


    是秦青的追悼會,李尋安走進了謝明楚的視線。當然,謝明楚並不在乎李尋安的工作能力有多大的出色,她需要的是黎得榮不排斥的人選。李尋安的個性和以往取得的工作成績,就很符合她在當前形勢下的用人管理學,因此,她此行便是對李尋安的一次考察。而這樣的考察,是謝明楚心裏的秘密,隻有隨行的田正卿隱隱約約猜到了幾分,因為在臨來調研的時,謝明楚怎麽問過一句:“李尋安這人怎麽樣?”


    就這麽一句問話,田正卿就知道,謝明楚此行乃“醉翁之意不酒”。所以,當謝明楚領頭走進李尋安的辦公室,等李尋安跟進後,田正卿隨即攔住了準備進辦公室的所有人,笑著說:“辦公室太小了,都進去恐怕身都轉不過來。”並隨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聽話聽音,看風更像看雨。眾人都是老江湖,豈能不懂田正卿的用意?因此,大家笑而不語,識相地留在了編輯部的大辦公室,裝模作樣地跟夏薇然和苗姐了解起辦電子刊物的事宜來。


    在辦公室,謝明楚沒有坐,而是站到窗口,看著窗外的風景,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知道為什麽讓你暫代總編一職嗎?”


    李尋安說:“改革收尾!專業的雜誌交給專業的人。”


    謝明楚搖搖手指說:“不對!論專業,辦雜誌你就是專業的人。讓你暫代總編,是我的意思。”


    “明白!”


    “你明白什麽?”


    “整合、兼並,休刊複刊,我們這場文化事業的改革走了彎路,這樣的責任總得有人來承擔。”


    “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這場改革的失敗啊!責任不在你,相反,你做得還是很不錯的。黎董、孫副市長他們都很滿意。”她頓了頓,“這個……我長話短說了。我今天來啊!是特地來征求你的意見的。”


    “哦?什麽意見?”


    “你願不願意來集團機關?集團秘書處辦公室副主任,你考慮一下。”


    這是一個滔天的驚喜!


    這樣的驚喜,就像是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之後,傳言都沒有那麽快,又一飛衝天至十八層高樓,頓時令李尋安有了失重的感覺。


    驚喜來得晚了些,但驚喜畢竟還是來了。


    李尋安強壓著那份滔天的意外之喜,努力做到不形於色,說:“我服從組織安排。”


    謝明楚見李尋安一臉的平靜,沒有常見的奴顏媚骨,好感陡增,她要的就是這樣泰山崩於眼前而仍舊沉著的人,立即說:“這就是我提議你擔任代總編的意思。你現在繼續把複刊的工作做好,過幾天我就讓田總給你發副主任的兼任書。等你把複刊的工作理順,複刊工作人員全部到位,複刊雜誌出版了,你就來集團機關履職。到了明年兩會之後,我們集團董事會改選,你再提名你擔任董事長助理一職……”


    信息量好大!


    光明的前景一片大好!


    李尋安聽著謝明楚的話,他隻有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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