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是薛靜的一席話道破了天機。


    複華集團旗下的內部刊物門類眾多,精簡整合出版刊物勢在必行,但如何改革?不是複華高層領導心中沒底,而是被餘民才用來當成了利己的武器。


    孫周看破不說破,他想到了李尋安。因為他了解李尋安的秉性,那是一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人,他刻意的點將,看中的就是李尋安特立獨驁的個性,以及一個懷揣文化底蘊之人對企業文化的愛護。孫周沒有看走眼,李尋安一走入大刀闊斧改革的角色,首先關停休刊的雜誌是下級企業重疊的內部文藝刊物,而輪到兼並複華科技與管理等專業性雜誌時,李尋安把《複華文藝》改版為綜合性期刊《複華文化》,采用技術科研性論文平移刊出的手法,在改革的夾縫中繼續對外展示複華集團的企業文化,這正是孫周和黎得榮期望的結果。


    孫周有過切身的經驗與體會,他深知改革的艱難,正因此,李尋安在安排富餘職員的過程中,在黎得榮默許之下,孫周幫他掃平了改革路上的障礙,他這才一路綠燈,整合兼並企業內刊的改革,得以走到了如今的收官階段。


    事實上,李尋安執行集團領導擬定的文化改革方針,在心頭是帶著排斥情緒的,他反對如此一刀切的做法,隻是他人微言輕,反對無效,隻能硬著頭皮兼並雜誌刊物,因而不願主動越級去找集團領導匯報改革進程,當然,心高氣傲的李尋安連曹永也不常去匯報,在他的看來,向領導匯報改革進程,那是丁凱華的事。


    李尋安的工作匯報,因此隻到企業文化部的丁凱華為止。殊不知,就此惹惱了孫周。原因非別,人心都是向私的。


    孫周身居集團高位,在李尋安執行改革的進程中,一覽眾山小。以複華研究所、複華港口股份、複華地產等為首的二級企業領導,他們極力反對李尋安兼並自己企業出版的雜誌,理由極為統一,出期刊是他們對外公告性展示高新科技、創新與管理以及行業走向的窗口,停止出版行業專業性期刊,等同於自閉了宣傳門戶。當然了,他們這些人不會把李尋安放在眼裏,知道李尋安充其量僅是一個舉改革大旗的“揮刀刺客”,所以,反對的浪潮聲,無視了李尋安,越過了企業文化部,直接蜂擁到了餘民才和孫周的麵前。


    餘民才自己力主的這場改革,他沒有退路,隻有強硬的施壓,給予迴答是:停刊是董事會的決定;孫周在複華食堂的改革進程中得到過許多不堪的經驗,他還有著深遠的目光,已經料到將來必然會複刊幾本專業雜誌,因此,他或明或暗地給予了反對聲一些暗示,同時,為留住編纂人才等待複出,明確指示人力資源部總監田正卿,所有下崗職員不外流,企業內部安置。


    正是有了孫周高瞻遠矚般的暗中相助,猶如為李尋安創造了整合兼並雜誌暢通無阻的先決條件。可惜的是,李尋安沒有領悟到集團領導層級的爭鬥內涵,因而誤讀了這場改革戰略,加上不願主動去找領導溝通,從而走進一個死循環。


    這在孫周的看來,自己幫助李尋安擋住了那麽多的明槍暗箭,但李尋安卻實在拎不清,三年來居然沒有主動來跟自己迴報過一次工作!沒錯,一次都沒有!孫周最大度,身邊終究不缺阿諛奉承之人,唯獨李尋安目中無人,他又豈願自降身份,去多看一眼李尋安?主動去跟李尋安打招唿?也所以,對於黎得榮提議把李尋安加入新事業領導備選名單,他采取了消極的態度。


    淩思遠經過對表揚信的調查,對李尋安的為人和做事有了進一步的了解,不覺悄然欣賞起來,也就動了愛才之念。李尋安的名字,待被許浩剔除出新事業擬任領導名單後,他立即找到黎得榮,來征求黎得榮的意見,意欲把李尋安調來集團紀委,卻不料,黎得榮聞到一些自己不甘接受的風聲,已然心無旁顧,隻給了兩個字的迴答:“待議。”


    淩思遠求賢若渴,他又去找孫周。孫周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山雨欲來風滿樓!老淩,不如再等幾天,我們看看謝總的意思。”


    淩思遠會心一笑,說:“真是謝總啊?老餘呢?”


    孫周微笑著,用反問的語氣說:“老餘的事,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嗎?”


    淩思遠一臉無奈地說:“家醜不會外揚的。到此為止啦!那個,不屬於我管的事啊!我是不會過問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說對吧。”


    孫周有些幸災樂禍地說:“他能夠全身而退,我認為是好事。對誰來說都是大好事。”


    淩思遠點點頭,若有所思了一會,說:“我跟你的想法不太相同。”他指指天花板,“上麵來征求我的意見,我持保留我的意見。算啦!老餘的事,隨他們怎麽處理吧!我已經盡到我的責任了,錯不至誅嘛。及時退賠,及時自我批評,及時承認錯誤……啊!這個,也是允許的嘛!啊?嗬嗬!我們在背後議論也是不對的,就這樣啦!走了,”他返身走到門口,忽然又停住,“老孫,你什麽時候赴任?”


    孫周雙手一攤,說:“等通知。”


    淩思遠擺擺手說:“好!這次我破例啊!到時我一定送你。”


    孫周連忙說:“不要不要!我已經明確表態,不搞歡送會。我不喜歡這一套。”


    淩思遠笑道:“哈哈!我們複華啊!假如每一個黨員都像你,我可以下崗啦!”


    “哈哈哈……”


    孫周的辦公室,就此留下了一連串的笑聲,笑聲在空曠的室內嗡嗡迴蕩。


    沒過幾天,複華集團對外發布了公告,任命謝明楚為複華集團副董事長兼總經理,黎得榮留任集團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免去餘民才集團內所有職務。沒有公布的公告是,餘民才卸任便被勒令退休了,沒有書麵通知,僅是曹永口頭傳達,《複華文化》休刊,《複華科技與技術》、《複華創新管理》、《複華港口》、《複華軟件》等內部專業性期刊重新恢複出刊,數字版同時上線。


    令李尋安無語的是,複刊的雜誌,編輯出版迴歸對口單位,李尋安的改革落了個半場空,就像做了耳提遊戲一樣。甚至,他們已經編輯完的最後一期《複華文化》以及準備中的增刊,也胎死腹中,沒有計劃印發了。


    隨後,李尋安參加文化部領導曹永主持召開,研究所等單位列席的雜誌複刊協調會議。按照會議精神,李尋安暫代四本雜誌的總編一職,組織幫助召迴原雜誌的編纂人員,夏薇然任代總編助理,負責數字版線上雜誌的聯絡工作。


    沒出幾天,又有消息傳來,孫周調任南江市副市長,曹永不出意外地出任新事業工會主席一職,應維則順利上位,桂紅英升職擔任複華企業文化部副部長,而桂紅英調職留出了場館部主任一職,據傳,被曾以年的人頂上了。


    李尋安咀嚼著“據傳”兩個字,唯能報以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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