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安連忙迴答:“前天走得匆忙,什麽都沒帶,這兩天真不知怎麽過來的。我必須趕迴來洗個澡,否則身上都要出蛆了。”他與文麗為了兒子的冷戰,就此不經意地消弭幹淨,關係修複得無影無形。


    夫妻之間的相處,拌嘴吵架難免,慪氣生氣也不會少,但有趣的是,刻意的道歉,反而會加重分對錯的分量,像李尋安和文麗這樣,心裏有了悔意,憑借一次生活中得來的偶然對話和牽掛自來好,倒是好得悄無聲息。不做作,自然而然剛剛好!


    文麗也不管雞蛋有沒有煎透,隨手關掉灶火說:“哎呀哎呀!你怎麽會這樣的!你們是去軍訓去啦?”李文在開學前,去參加過一次軍訓,迴家的時候,渾身上下就像李尋安那樣,沒有一處幹淨的地方。


    李尋安咧嘴一樂道:“呃!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們這次活動呀,還真有點軍訓的味道。唉!不提啦!我還差點闖了一個禍。”


    文麗說:“闖禍?你先去洗澡,我來幫你拿衣服。”


    李尋安答應一聲,直接去了衛生間,不忘迴頭順口說:“幫我拿一件白襯衫,黑褲子白襪子。”


    夫妻沒有隔夜的仇,更何況,他們之間並沒有多大的仇怨,隻是被生活中的瑣碎一時蒙蔽的心情。


    此刻,他們和好如初。


    他們的生活,一下子迴到了從前,有說有話地跟周圍普通夫妻一樣,感情上的空白,就此被生活中的細節給遮蓋住了。


    李文起床,看見爸爸迴來了,一副不驚不喜的樣子,自顧自地吃著早飯。


    李尋安洗完澡,煥然一新走出衛生間,在李文的眼裏,爸爸還是昨天的爸爸,隻是多問了一句:“爸爸!你送我上學?還是婷婷阿姨送我?”


    李尋安說:“我迴來了,當然是我送你。”


    文麗卻說:“讓婷婷送好了。她本來就要送候玨上學的,現在是順路帶文文,跟她有什麽好客氣的。”


    李尋安學乖了,隻要是文麗為李文主張的意見,他沒有反對票,隻有讚成權,便問道:“有我的早飯嗎?”


    文麗說:“有的。你今天上班嗎?”


    李尋安坐上桌子,盤子裏還有兩個荷包蛋,一碗白粥已經擺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前,桌子中央擺著一小碗榨菜和白腐乳。他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說:“我要去部裏一趟。”


    “開追悼會啊!”文麗搶話問道。


    同樣的搶話說事,文麗與吳鳳英無可比擬。但李尋安反而感到一絲的欣慰,幸虧文麗是個正常的女人,否則的話,這通體透明的日子怎麽過啊?便趕緊說:“追悼會是下午兩點,在行華殯儀館。我去部裏是找領導……”


    文麗又搶話道:“你的工作有著落啦?”


    “沒有啊!不是為了我的工作去向,是找領導談事情。”


    “哦!嗯……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文麗,我們是夫妻啊!有什麽話不能當麵講的呢!”李尋安的眉頭輕皺。


    文麗端著碗站在桌邊,一邊吃早飯一邊說:“其實,你的工作到現在還沒有一個說法,這是不正常的。”


    “這事我們好像討論過。不急的,不是還有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嘛!我聽命安排就是咯。”


    “行吧!你幾點鍾出門?”


    “部裏的領導上班晚,他們要十點左右才到辦公室。我會早點去。”


    “好吧!文文,你吃飽了嗎?吃飽了趕緊背書包下去,婷婷阿姨應該要到了。我們不要讓人家等。”


    李尋安知道文麗平常出門比李文要晚,就說:“我送你去上班吧。”他想了想,解釋道,“我順路,正好帶你過去。”


    文麗想也沒想地說:“不用!你帶我去了,我下班怎麽迴來?總不見得等你來接我吧?算啦,我自己去。”


    李尋安很想說,你可以叫出租車迴來,卻終究沒有說。他看了看時間:“那我進房躺一下,這兩天太累了。”


    “哦!對了,你剛才說闖禍?”


    “還好!算是小禍。我負責帶一個患自閉症的孩子,因為接了一個電話,一不小心就被溫開水燙傷了。啊——當時差點把我的魂給嚇到出竅。”


    “哦呦!多嚇人啊!以後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動少參加。你迴來的時候一身髒兮兮,你什麽時候遭過這種罪?你都差點把我的魂給嚇出竅啦!”她說罷,轉身洗刷碗筷去了。


    說到這兒的時候,李尋安的心突然一動,要不是這一身的髒兮兮,哪來如此輕鬆的閑聊?他因而暗想,隻要不談兒子,文麗還是挺好說話的。他這麽想著,在床上躺下沒兩分鍾,方才拿來與文麗作比較的身影,一下子浮現在了眼前。


    沒錯,這個身影便是吳鳳英。當然,嚴格來說,李尋安的眼前浮現出來的是,那天從麟兒家出來,吳鳳英坐在車上曾經說過了一句話:對我們正常的社會人來說,那是另外一個世界……李尋安的靈光一閃,這次去做誌願者,不就是等於走進了那個陌生的世界嗎?


    李尋安一下子興奮起來,他因此想到了明天要給塗昆遠交稿的文章標題: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他一骨碌翻身起床,迫不及待地衝進書房,打開電腦,點開word,手指飛鍵,打下:走進另一個世界。


    對,就用這個標題!


    就在李尋安衝進書房時,文麗聽到響動,緊急迴頭一看,李尋安的身影,隻在她的眼前一晃而過。她不禁暗暗歎了口氣,李尋安如此匆忙從房間衝向書房的樣子,太熟悉了!


    他們自從結婚以後,李尋安一旦突獲寫作靈感,哪怕是半夜三更,一低頭、一抬足,鑽進書房閉門不出,隻有劈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在緊密的房間裏迴蕩,這樣的場景多得去了,文麗已經習以為常。


    她看著書房,想起喬俊婷對李尋安的評判:他就是個書呆子。文麗一臉無奈地搖搖頭,他不是書呆子是什麽?她突然迴想起自己控製不住脾氣的那個晚上,不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跟一個有書呆子脾氣的人,有什麽好爭好吵的?還幹嘛要生一個書呆子的氣?文麗忍不住再次暗暗搖頭,哪值得跟他生氣!卻在這時,薛靜的身影跳了出來,她的臉色頓時間陰沉了下來。


    薛靜,開豪車的美女大律師,已成文麗心頭的一個結!


    文麗想著心事,解下圍裙,換上上班時穿的衣服,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路過書房門口的時候,見書房的門沒關,悄悄探頭一望,見李尋安呆呆地看著電腦屏幕出神,又情不自禁地暗暗搖頭,真是個書呆子,隨即悄然出門,上班去了。


    李尋安看著打出來的標題出了一會神,感覺這個標題有些生硬,便想著要換一個讀看、讀起來較為親切又溫馨,且意味深長,還略帶些想象空間的標題。於是,他斟酌再三,打下了這一行字:這一天,我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接著,李尋安又做了一個題肩:一線陽光家園戶外拓展活動記實。他看了又看,似乎有做隱形廣告的嫌疑,他最終把題肩改為:自閉症患兒戶外拓展活動記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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