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尋安不敢朝金晶直視,怔怔地看著人群好一會,這才問道:“吳老師現在就是在給金晶做心理疏導?不是應該在單獨的房間裏嗎?”


    晏子秋嗬嗬一笑:“這你就不懂了吧!頂級的心理諮詢師,給當事人做心理疏導是不需要分場合的,更不會刻意告訴人。欸,我來給你做心理疏導了啊!啊……我這樣明確告訴你,這不是開玩笑嗎?”他說得繪聲繪色,表情卻是一臉的放鬆,“我記得看過一部電影,叫什麽名字?”他凝眉緊皺,想了想,搖搖頭,“忘了!電影叫什麽忘了。有個心理大師,能夠在人群中催眠一個人。你說玄不玄?”


    “聽來玄乎。”


    “唉!就是嘛!我也不相信,哪會有這種事嘛!所以,有一次我就問吳老師了。英姐告訴我,理論上確實可行,前提是需要對此人做全麵、徹底的分析,找出他心靈深處的秘密,然後,名義上是公開的循循善誘,其實是極有針對性地攻破這個人心理防禦壁壘,讓他的心理跟隨心理師發生共振,最終達到放鬆戒備、昏昏欲睡的狀態。這就是在公共環境下催眠個人的方法。”


    “我聽來還是覺得玄乎。”


    “我也這麽認為的,就讓英姐當著大家的麵催眠我。”


    “成了嗎?”


    晏子秋搖搖頭說:“英姐拒絕了。她說,她一來不喜歡賣弄心理學技巧,二來沒這個必要。她說,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秘密收藏著,還有陰影覆蓋著某些人性的陰暗麵,嗯……我們人性有正反麵,那些藏在心裏麵的東西,都是個人的隱私,貿然公之於眾,就悖離了一個心理師的職業操守。她說得話很有道理,人無完人嘛!儒家教導我們接人不揭短,就是這個道理。”


    李尋安點點頭:“職業操守!嗯,這是做人的底線。呃,晏老師,你剛才叫英姐?”


    晏子秋微微一笑,坦然地說:“尊重!我尊重吳老師的專業,就像我尊重楊老師一樣。尋安,你與英姐接觸沒兩迴,可能對她不了解。吳老師這人啊!你千萬別輕視她是女流之輩,她的格局大得很。”


    李尋安連忙說:“晏老師,你這是病句啊!我從來沒有輕視過女人。”


    “開句玩笑嘛!尋安,我跟你說句真心話,我真的很佩服吳老師的。”


    “理由呢?可以舉個例子嗎?”


    “你這人咯!就喜歡較真,書生氣十足。”


    “不方便說,我不勉強。”李尋安笑了笑,趁機用餘光一瞥,吳鳳英與金晶正在交頭接耳,而似乎,金晶說得多,吳鳳英的嘴唇開閉合少,隻是在頻頻點頭。


    李尋安的心突然一動,在他的記憶中,每次跟金晶說話,金晶的話都很少,迴答語言極短。現在,金星的話匣子,似乎被吳鳳英打開了。


    晏子秋正式地說:“我認為呀!吳老師最了不起的地方是,她開導人可以做到悄無人知,所有人還沒察覺到,她已經對當事人展開心理救助,或者叫幫困解圍了。我舉我自己的例子啊!”他咽了一口口水,“有一次,我正在觀護基地被一位涉案孩子的家長纏著不放,突然接到了我家孩子老師的電話,說孩子跟人打架了,要讓我立即趕去學校。但是,我不能走呀!否則人家會懷疑我離開的動機,對涉案孩子的留觀幫教不利。因為我們需要家長配合嘛!就在我焦急的時候,吳老師突然來幫我解了圍。她讓我送她去地鐵站,理由非常冠冕堂皇的啊!還一個勁地幫我安撫家長。我們這個配合打得……”他翹翹大拇指,“絕了!我申明一下,我們沒有提前商量過的啊!在當時,連我也被蒙在鼓裏,還以為當真是要我幫她呐!在車上,英姐還用迂迴的方式,沒有問我一句話,就緩解了我焦慮的心情。直到我把英姐送到地鐵口,我這才突然想起,她那天開車了呀!我恍然大悟,她是看出了我的焦慮不安,及時幫我解了圍。當然,這樣的例子,後來我還遇到幾次。到了第二次,我就徹底感受到,吳老師是刻意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李尋安聽著晏子秋的話,在短時間內想到,那天,在觀護基地,接到了倪律師的電話,然後被苟紅丹纏住,不多久,吳鳳英要去地鐵站。經過幾乎一模一樣,就像是晏子秋講述的複刻版本。此刻的李尋安隻有一個想法,難道晏老師是在用此事做借喻?因此,他一下子愣住,下意識一般地“啊?”了一聲。


    晏子秋接著說:“吳老師最厲害的是,她有一雙可以看穿人心的眼睛。一個手勢,一個站位,說話語速,眼神轉動,身體傾側方向,還有、還有下意識的動作,隻要落在吳老師的眼裏,她就能分析出這人的心理活動。當然,吳老師是不會賣弄她的觀察力的。我們在她麵前說話,是真是假,她心裏比什麽都清楚。我為什麽說吳老師的格局大?”他豎著手指,晃晃!“假如吳老師出手幫了你,她不會告訴你她幫過你;她在你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幫你疏導了心理,她也不會透露給你聽。”大拇指一翹,“這就是格局。”


    李尋安暗想,把吳鳳英所得神乎其神,太誇張了吧?然而,憑李尋安的修養,他不會當場質疑晏子秋的話,而是問了一句:“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話,偏偏就是質疑,最多是用了婉轉的方式在合理質疑。


    晏子秋想也沒想說:“我看過她給孩子寫的心理測評報告,一目了然。尋安,等你來我們的觀護基地時間長了,得到檢察院的授權,可以寫孩子的觀護總結了,你也能看得到吳老師對每一個孩子的用心程度。再就是,我也在觀察她,每當我與吳老師有接觸,”他扳起手指,“比如:麵對麵說話,一起做事,我都會複盤,然後,就是這個印象。她幫人不求迴報、不露痕跡的印象。”


    李尋安朝吳鳳英和金晶幹脆大方地看了一眼,誇張地拍著胸口說:“看來,我以後要小心謹慎了。照這麽說,在吳老師麵前,我就好像沒穿……”他一想不雅,連忙改口:“就一點也沒有隱私啦!”


    晏子秋會心地笑了笑,指指李尋安說:“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就是這樣的。”他忽然歎了口氣,“唉!可惜啊!這麽優秀的一個女人,誰敢娶呀!”


    這意思?李尋安很快明了,就說:“也可能是不敢嫁。嗯……不想嫁。”


    “嗯?”


    “你想呀!我們人不可能句句說真話的吧?”


    “對對!心理學上說,我們人啊,說過的話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廢話。”


    “就是嘛!哪怕一半沒說真話,她也接受不了吧!可見哦,我們做人還是糊塗點好。難得糊塗。”


    “是啊!能夠洞察心靈,一舉一動了如指掌,太嚇人了。這日子沒法過。其實啊!特別是夫妻,要想在家好好過日子,就該睜隻眼閉隻眼,什麽都不能太當迴事。”


    這話咋這麽有滋味?有所指?是暗示?李尋安看看晏子秋,他又不是自己肚子裏的蟲!見他說得認真,便敷衍著點頭道:“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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