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成家像是做了壞事的孩子,雙手插在褲袋裏,耷拉著腦袋率先一步下樓而去。文麗對喬俊婷說:“你們先走,我換身衣服就來。”


    喬俊婷對文麗說:“快點哦!”


    李尋安則堅持說:“要不你們去吧!我在家盯著孩子,否則他們倆又要玩到忘了洗澡,不知道睡覺的時間了。說不定還要吵架。”


    喬俊婷重重地拽了一把李尋安,說:“玩就玩唄!我還怕他們不玩呐!我家侯玨早晚是你們家的人,吵架怕什麽?不吵不鬧不成對。”


    文麗笑道:“有你這麽當媽的嗎!孩子才多大呀!”


    李尋安也嗬嗬一笑道:“什麽叫早晚是我們家的人?”


    喬俊婷笑著說:“我家侯玨是一定要嫁給李文的,李尋安,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反對,我們從小就得給他們製造機會。”


    在喬俊婷說話間,文麗進房間換衣服去了。


    李尋安說:“孩子的事我可作不了主……”


    喬俊婷再使一把勁,拉著李尋安的胳膊出了門,一邊說:“李尋安,你別給我打馬虎眼,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家侯玨差哪兒啦?要相貌有相貌,要成績有成績,哪點配不上李文了?像我就絕對不會差。李文這個女婿我是認定了,我家侯玨敢說一個不字?哼,她試試看……”


    喬俊婷從來都這麽強勢,說話就像連珠炮,李尋安唯能搖搖頭,以前從不離身的手機也懶得迴頭取,便與她肩並肩走向電梯,一時間插不上話,隻能當一個耐心的聽眾。不過,他被喬俊婷拉著走,內心裏還是很開心的。


    “今天我真要被侯成家給氣死了,這個沒出息的家夥,沒有一件事做得好。我早就想過了,我家侯玨將來嫁人,我一定要幫她擦亮眼睛,一定要找像你這樣的人。你家文麗呀,找到你當真是走了狗屎運。當初她還猶豫不決呐,是我一眼就認準了你,我跟她說,你跟了李尋安呀,絕對不會吃虧……”


    李尋安唯能苦笑,插話道:“這話我好像聽過一百遍啦!”


    “一百遍?”喬俊婷哈哈大笑,親昵地拍打了一記李尋安的肩膀,“一百遍我還是要說。要不是我,文麗哪來今天的好日子過?你就是比我家侯成家好,不管哪個方麵都起碼要好一百倍……”


    “當著你閨蜜的男人說自己的男人不好,你可真敢說呀!”


    “我有什麽不敢說的?我當著侯成家的麵也這麽說!怎麽?他還敢跟我翻毛腔嗎?哼!他敢?長本事了,有本事就跟你學啊!在外能當領導,在家能寫文章,還不喝不嫖,顧家,隻會掙錢不會花錢,像你這樣的男人,打著燈籠也難找。唉,我就是命不好,尋了侯成家這個寶夥,沒有一天省心的。”


    電梯來了,李尋安伸手做了“請”的手勢,說:“你還來勁了!我哪裏是領導呀!你還是說說你們的事吧!今天到底是怎麽啦?”


    進了電梯,喬俊婷這才鬆開了拽著李尋安的手,挨著電梯一側站著,李尋安站在另外一側,中間相隔了電梯轎廂內最大的距離。他伸手按了一樓鍵。


    電梯開始下行,喬俊婷的話匣子重新開啟。


    原來,侯成家今天一早出車,整個一上午接到的網約車單子都是起步價,心情逐漸變差了。在午間歇車吃飯時,因違停被交警開了一張罰單,心情更加變得惡劣起來,便驅車開到郊外,開著手機一邊等單候客、一邊想著打個盹。他不關手機打盹有緣由,是意欲賺足開機時長,爭取拿網約車平台的補貼,卻不料,就在這時,一個長途調度單突然飛了進來,隻是接乘客的空駛距離有點遠,居然達5點幾公裏。


    侯成家看在長途單的份上,毫不猶豫地接下此單,然而,就在他趕去接駕,行將抵達乘客上車點時,這個長途單突然被乘客取消了,卻又緊接著,一個短途單被網約車平台強製派給了侯成家。


    侯成家在懊喪之餘一瞧,發現取消的長途單,和即將接駕的短駁單,乘客居然是同一個乘客。侯成家一下子明白了,該乘客是鑽了網約車平台的派單漏洞,取巧利用規則叫的車。短途單他不願接,因此,侯成家的怨氣得到集中爆發。


    侯成家控製不住牛勁脾氣,待看到該乘客是男人後,怒氣一下子就上了頭。他緊鎖車門,非但不讓乘客上車,還大罵乘客缺德騙單,非要乘客自己取消訂車單不可。一個善於利用叫車規則的乘客,自然不是個善茬,豈肯輕易脅從?一言不合,他們當即吵了起來。


    兩個男人吵架,不光是會練嘴上功夫,三言兩語後即拳腳相加。雙方旗鼓相當,一時難分輸贏。


    隻要是動了手,就算不分輸贏,也不得不驚動警察了。


    就在等候警察前來之際,乘客又給城市運管中心打了舉報電話,實名舉報侯成家違規接單做網約車。


    如此一來,接駕糾紛一件事就變成了兩件事,侯成家算是徹底栽了,且栽得體無完膚。


    在警察的調解下,侯成家非但要支付乘客去醫院的驗傷費,還懲罰性地賠償了一筆不菲的精神撫慰費,這才取了乘客的諒解,沒有被按上“尋釁滋事”的罪名行政拘留,但運管中心接到的實名舉報這關,侯成家終究是過不去了。直接後果便是,侯成家因為沒有網約車運營證和從業資格證,他的車被城管給扣查了,駕駛證也被扣證三個月,還得罰款一萬元。


    從乘客去醫院驗傷開始,喬俊婷便接到了警察的通知,前來協助處理這起“侯成家尋釁滋事”事件。喬俊婷是一個識大體的人,她一了解原委後,立即代替侯成家給乘客賠禮道歉,當著警察的麵把侯成家大罵了一頓,能夠花錢解決這起事端,已然是最好的結果。正因此,接侯玨放學的事,就隻能拜托文麗,文麗再通知了李尋安。


    把這兩件事處理妥當,喬俊婷的怨氣怎咽得下?在他們迴家的路上,喬俊婷就把侯成家罵得個狗血淋頭,侯成家在喬俊婷的麵前自知理虧,哪裏還敢辯駁還嘴?他唯能悶聲不響,罵不還口,直到喬俊婷去點菜,與李尋安坐在桌上等候文麗趕來之時,侯成家這才像是恢複了元氣一般,嘴裏不幹不淨地罵罵咧咧道:“那個狗日的家夥,他居然玩我,缺德呀。他娘的,要是我年輕十歲,我一定弄死他……想當年,我風光的時候,走到東走到西,誰敢跟我兇?人人都想巴結我,這種人老子都不會多看他一眼。現在老子落難了,連狗都敢對我哇哇叫了……”


    麵對侯成家的粗言俗語,李尋安與他從來就沒有共同的語言。就修養與氣質來講,他們本就是兩個層麵的人。可是,盡管這樣,他們兩家卻走得很近,還經常在一塊吃飯,隻是李尋安自有他的相處之道,多聽少說,最多就是“嗯嗯嗯”地敷衍幾句。


    人生就是如此,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本就不能隨性而為,必須逢場作戲。不過,李尋安倒也不排斥與喬俊婷和侯成家相處,他說不清楚其中的理由,起先是當作給文麗麵子的應付,後來漸漸發現,喬俊婷對自己的態度很受用。也是嘛!誰不願聽好話呢?不管是在文麗的麵前,還是在文麗的背後,喬俊婷從來沒有說過李尋安半句不是的話,總是這也好、那也好,尤其是在侯成家的麵前,被喬俊婷誇自己的好,這樣的感覺太好了,以至於在侯成家的麵前,李尋安不知不覺多了一分的優越感。


    當然,又不僅僅是有優越感,李尋安不止一次看到喬俊婷責罵侯成家,侯成家偶爾會還嘴,他們就會當著自己與文麗的麵吵架。李尋安與文麗,別說是吵架了,就算是說話交流都很少,李尋安在隱隱約約間,沒有幸災樂禍般的同情,反而有些羨慕侯成家,被自己的老婆說幾句、罵幾聲又算什麽呢?


    夫妻相處,侯成家身上得到的,正是李尋安所缺失的。所以,李尋安與喬俊婷、侯成家在一起吃飯喝酒,談天說地,哪怕他不常插話,他的內心也是愉悅的,且樂此不疲。


    李尋安腦子裏想著屬於他的心事,表麵上卻裝出認真聽侯成家吐槽的樣子,待侯成家說得口幹舌燥,低頭喝水的時刻,這才笑著接了一句:“唉!侯成家,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他哪裏是虎啦!就是豬狗不如。我平常怎麽說他的?李尋安,你肯定不知道。我在家一直跟侯成家說,說話做事要過過腦子,不要衝動不要衝動。可是,他呢?我的話就當是我放屁,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我不是說你,侯成家,你能做什麽事?還能做出什麽好事來?你父母活著的時候,你活生生地把兩個公司給搞沒了,落到了現在的地步,你能怪誰?李尋安,還虎落平陽呢!他就是一個扶不起的劉阿鬥,還給他長臉了。”喬俊婷點完菜出來了,一點兒麵子也不給侯成家留。


    侯成家已經習慣了,仍然沒有還口,隻顧低頭猛喝桌上的茶水。


    這時,文麗趕了過來,連忙說:“好啦!婷婷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喬俊婷說:“你看看他,他今天做出來的事,完全就是自找的,我哪裏說錯了?我要是像你這麽能忍,恐怕今天一定會被氣死。”


    “我要是像你這麽能忍……”說者無心,聽著有意,李尋安的腦子裏一片嗡嗡聲,文麗能忍?她在忍什麽?難道是在忍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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