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席臨川應了一聲,而後看過去,駐足與等在府門口的人同時一揖,「大人。」


    「君侯。」那人神色沉肅,席臨川看了一看,揮手讓旁人退遠些,又舉步往府中走去:「如何了?」


    「抓到了。」鎮撫使道,「聿鄲的畫像畫得很準,一共六個人,俱是隨他的商隊來的,眼下押在北鎮撫司。」


    席臨川點了點頭,思忖片刻,卻是問了一句:「都是男的?」


    「……」鎮撫使一愣,遂迴說,「自然。」


    他沒再說話,反反複複地思索著這件事,直至鎮撫使在旁邊催問:「君侯究竟想如何?」


    席臨川皺一皺眉頭:「怎麽?」


    「那日君侯說要稟陛下。」鎮撫使氣息一沉,「指揮使大人素來行事謹慎,聽說君侯這樣說了,便不敢擅自審那幾人。可已過去幾天了,也沒見君侯去稟陛下……」


    他語中一頓,而後有些許不滿:「君侯您給句準話,禁軍都尉府好知道怎麽辦事合適。」


    「你們按章辦吧。」席臨川喟歎道。


    鎮撫使一愣,猶豫道:「可畢竟關乎……」


    「我知道。」他一點頭。


    畢竟關乎赫契,搞不好就涉及軍中動向,自然要和將領打個商量。他忖度片刻,看向鎮撫使,苦澀一笑:「那日聿鄲所害怕的,就是我也不得不擔心的。」


    對方不解。


    「若稟明陛下,陛下為示公正,必定先把人扣下。不止是那六個人,聿鄲也一樣。」他輕笑短促,「汗王近年來愈發意氣用事,若知赫契巨賈被扣,就又給了他一個兵指大夏的機會——但仗不能這麽打。」


    聿鄲擔心的,自是赫契連吃敗仗後愈發孱弱,又或是擔心影響自己的生意;而他雖不擔心這些,也不得不為大夏想一想。


    上一世經了幾戰,國力都多少顯了頹勢,銀錢撥給了軍隊,能花給百姓的就少了許多。這一世已然比上一世多了一仗,若再添一仗……


    這麽一年一次地打下去,沒有喘氣的機會、沒有休養生息的時候,再強的國都熬不住。


    「汗王蠢,我們不能幫著他蠢。」席臨川淡聲而笑,一睇鎮撫使,「這事就當普通的命案辦了最好,能繞過聿鄲就不要扯上大——大人若不放心,就讓指揮使大人問問大將軍的意思。」


    「……諾。」鎮撫使應得猶豫,抱拳一揖,告辭離去。


    寂月皎皎,席臨川一邊苦思冥想地搜尋著記憶,一邊小心地在紙上描了一筆又一筆。


    那圖案有一指長,單看外輪廓很像一顆菱角,其中卻花紋繁複,中間鑲著一枚圓。


    這東西他見過兩次。均是銀質的,隻那顆鑲嵌的寶石有所不同。


    此番見到,是那日在孤兒們的院外,目光瞥見牆角下有這麽個東西閃著銀光,中間鑲的是一枚淡黃色的寶石。


    彼時他正和聿鄲同行,又急著趕去淮鄉樓,便未多想,後來卻愈想愈覺得眼熟。


    ——直至今晨在驀然驚覺,這樣的東西,他在兩世之間是見過的。


    他的魂魄跟著上一世的紅衣飄到關外,看到赫契人來接她,給了她冊封側妃的手令。而後她便換了赫契人的衣服,額間懸著的一枚銀墜便是這個樣式,隻不過中間鑲著的是一枚紅寶石。


    這事裏竟還攙和了一個女人。


    席臨川驚覺這一點的時候,登時就提高了防心。雖已不疑紅衣什麽,但上一世的經曆讓他不得不添個心眼——他迫切地想知道,這人是原原本本的赫契人,還是如同上一世一般,赫契人買通了哪個長陽的女子……


    長陽城中這樣複雜,此人就算不在他府上,在其他官員府上,也同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來人。」他叫了人進來,把那畫了個大概的圖案遞了過去,「送去大將軍府,問問舅舅見沒見過這樣的東西。若他不知,便請他著人暗查。」


    「諾。」沉穩的一揖,小廝應聲告退。


    紅衣足足被綠袖滿含探究的目光盯了一刻的工夫。


    其間她被盯得發怵,怒問了她好幾次「幹什麽!」,綠袖也不答。隻是按著她的肩頭不讓她動,然後繼續看她,看得她發怵發得更厲害了。


    「你到底幹什麽啊!」紅衣忍無可忍地一推她,綠袖終於不得不解釋了,笑而一喟:「給你看看麵相。」


    「……你還會這個?」她皺眉,端然不信。


    綠袖直起身子,悠悠道:「讀過兩本閑書,這不是正好拿你試試準不準麽?得把你的麵相記清楚了。」


    ……合著她還是個試驗品。


    紅衣撇撇嘴,板著臉問她:「那綠半仙,您看出什麽來了?」


    綠袖神秘兮兮地笑著,誠懇道:「你沒準還真是大富大貴的命。」


    「那準了!」她認真地一點頭,表示讚同,「手頭有兩千兩銀子,咱不窮。」


    「……我說的不是這個!」綠袖的表情垮了一瞬,而後那神秘兮兮的味道更重了,「我是說,你可能有嫁給王侯將相的命。」


    「哈?!」紅衣一下子笑喊出來,懶得多聽地推她,「別鬧,誰要嫁王侯將相!」


    「你沒覺得公子對你不太一樣麽?」綠袖悠哉哉地問她。


    這話倒讓紅衣一僵。


    她雖沒感覺出什麽「不太一樣」,但今日席臨川最後那句話,卻讓她嗅出了點不對頭的味道。


    那話聽上去有點無奈,又酸溜溜的,好像迫切地想讓她明白什麽,直戳進她心底,讓她不知不覺中迴思了好幾遍。


    不會吧……


    「他之前差點殺了我。」她一字一頓地說著,是提醒綠袖,也是為了平複自己的心緒。


    「那他還救過你呢。」綠袖一語頂了迴來,「宴席上當眾跟何家公子動手,你可別假裝忘了;還有你犯敏症的那次……」


    當然沒忘,但凡事一碼歸一碼。紅衣覺得他救過她、和他從前想殺她是兩個獨立事件,哪一件也抹不去另一件。


    「你別瞎琢磨。」她一瞪綠袖。


    綠袖還是那悠哉哉的口吻:「不琢磨就不琢磨,大不了咱走著瞧唄。」


    次日下午,聽到敲門聲前去開門的時候,紅衣可全然沒想到外麵是席臨川。


    ——她昨日明明拒絕了他今日來給她講《淮鄉樓搶劫殺人案始末》的提議。


    再想想綠袖昨晚說的話,紅衣的防心提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往後一退,刻意與他維持著距離:「將軍有事?」


    「來跟你說說淮鄉樓的事。」他淡聲道。


    「……我不想知道。」她立刻道,他便又說:「順便聽你說說接下來打算如何。」


    她身形一僵。


    目光在他麵上劃了一劃,俊朗的麵容上沒有什麽可看出情緒的神色,她緩了緩神,適當地提醒他道:「將軍,我已贖身了,日後的打算……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說得好聽。」席臨川輕挑眉頭一聲笑,「你在長陽城裏又沒家人,若當真餓死了,還不是得我給你收屍?」


    ……真刻薄。


    紅衣險些把這三個字念叨出聲來,暗瞪他一眼,幹笑一聲:「多謝將軍那兩千兩銀子,我不會餓死的。」


    席臨川又一聲笑,負手睇著她,還是那句:「說得好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妾掌家 卷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糖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糖罌並收藏嬌妾掌家 卷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