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慕卿嫣有所動容的模樣,北櫻嘖嘖嘖歎息,自古套路得人心,好個真誠必殺技和苦肉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位這麽通透伶俐,也被主子忽悠了。她日後當真是要堅定心神,冷血冷情,不信一切鬼話,不然就得被像主子這樣的狐狸給騙了。


    慕卿嫣斂了心神,扶起二人清聲道:“貴妃於本宮有救命之恩,本宮自會護她。”


    床榻上突然傳來一聲悶哼,蕭雲嗔撐著身子起身卻滾落在地上,慕卿嫣忙上前想將蕭雲嗔攙扶起來,卻被蕭雲嗔推開。


    蕭雲嗔啞著嗓子道:“南影帶我迴去。”


    南影與北櫻麵麵相覷,主子這是鬧得那一出:“主子,宮殿被燒了,暫時沒有落腳的地。”


    蕭雲嗔扶著殿柱顫顫巍巍的起身,執拗的欲離開,剛邁出一步便又摔在地上。


    慕卿嫣擰眉道:“貴妃這是做什麽?”


    蕭雲嗔捂著胸口咳了幾聲,抬眸望著慕卿嫣:“皇後娘娘若是因為臣妾曾對您有救命之恩才願護著臣妾,那這庇護,臣妾不要也罷。”


    北櫻與南影瞠目結舌站在一側看戲,蕭雲嗔瞥了一眼還在愣在原地的二人,南影見狀忙拉著北櫻離開。


    蕭雲嗔望向慕卿嫣,憔悴的麵容透著一股執拗與堅毅:“臣妾說過這救命之恩皇後娘娘若要報,便以身相許。”


    想起她曾附在她耳畔柔情喃語的救命之恩,那便請皇後娘娘便以身相許,慕卿嫣麵色一紅,望著麵前的人無語又頭疼。這人如今性命難保,卻仍想著這些癡夢不堪之事,胡攪蠻纏真是荒謬至極!


    慕卿嫣開口欲責罵,蕭雲嗔忽然痛苦的閉上的雙眼,緊緊咬住雙唇,卻阻擋不了鮮血從嘴角滲出。


    蕭雲嗔拉著慕卿嫣的手艱難的咳了幾聲,胸前的衣襟染上一片鮮紅,她倔強的望著她,斷斷續續道:“皇後娘娘、不必因著救命之恩……方、方庇護臣妾。”


    這都何時還糾結於這些問題,慕卿嫣焦急的向外喚人,一邊道:“本宮願意護你,自是不單因這救命之恩。”


    “那便、便好,那是因……”蕭雲嗔聞言勾起一抹淺笑,本想再問慕卿嫣是因為是什麽,卻不想這毒勁上來,一下暈倒在慕卿嫣懷中。


    南影與北櫻從殿外衝進來,正好瞧見這一幕,北櫻豎起大拇指,在南影耳邊悄聲道:“高,實在是高。”


    南影忍不住跟著點了點頭,上前幫忙將蕭雲嗔扶到榻上。


    蕭雲嗔雙眸緊閉,全身滾燙發顫,顛三倒四的說著譫語,時不時還吐出烏血,麵若白紙,整個人萬分憔悴虛弱,慕卿嫣看得揪心,擰眉問道:“她這般痛苦,可有法子緩解?”


    南影為難的搖頭道:“這、並無法子。”


    “你說自禁足三日後貴妃便這般,那為何不早日告訴本宮,亦好早日設法診治!”


    南影解釋道:“貴妃娘娘一是不願您為她擔心,二是怕您此次救了她,救命之恩相抵,便與她再無瓜葛。”


    北櫻在一側小聲嘀咕:“她這是怕沒法要您以身相許了。”


    那聲音不大不小,殿中寂靜無聲,慕卿嫣自是聽見了。她耳根微紅,真不知她這腦中想的什麽,低低斥罵了一句,“糊塗至極!”又問道:“宮中太醫可都給貴妃請過脈?”


    “皆請來給貴妃瞧過,太醫們的結論皆是風熱邪氣所致。”


    慕卿嫣雙眸微暗,這宮中太醫竟無一人診出貴妃中毒,這下毒之人如此放肆定是背後有身份貴重之人撐腰。一個念頭劃過,慕卿嫣身上兀地起了一層寒栗,難道是皇上仍忌憚蕭家,明貴暗貶,故放之不理,那此事便極其難辦。


    床榻上蕭雲嗔冷汗涔涔,氣息微弱,似搖曳的青煙隨時飄散不見。無論是否為皇帝在後授予,為今隻怕是太後方能救蕭雲嗔一命。夜色仍重,卻也等不到白露展霞,慕卿嫣急急朝著壽康宮而去。


    壽康宮,太後楚殷聽聞慕卿嫣深夜求見,心中一驚忙命爾筠扶著自己起身,從寢殿中出來便瞧見跪在地上的慕卿嫣衣擺處染了不少汙跡,發髻顯然是匆匆整理過,眉間擔慮似疑雲凝聚,額間還有一層薄汗,頗為狼狽的模樣。


    太後的打量與驚訝菱柚看在眼中,心中歎了一口氣,適才通稟時,主子已盡力整理衣飾儀表,可今夜聽聞暮雲宮出事,未及梳整主子便心急如焚的趕去暮雲宮中。這途中還狠狠跌了一跤,待將那位帶迴鳳鸞宮,還未休息片刻便又急急趕到壽康宮替那位求藥,這腳下恨不得生風,一路奔波怎能不狼狽。


    楚殷從珠簾處走過來,邊走邊問道:“這是怎麽了?快快起身。”


    “卿嫣深夜驚擾太後,還請太後恕罪。”慕卿嫣叩拜在地:“隻是雲貴妃命在殆危,卿嫣隻能求助太後。”


    雲貴妃?知曉並不是慕卿嫣出事,楚殷心中鬆了一口氣,她上前將慕卿嫣扶起,握著她的手憐愛道:“怎的連手都磕破了,還不快坐下,爾筠快替皇後包紮清理。”


    慕卿嫣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上有兩道劃痕,血漬已經凝固,瞧著並不算深:“太後,卿嫣的傷並無大礙,求您……”


    楚殷按下她,打斷道:“你瞧瞧這手腕處,淤青成什麽樣了,哪能無礙?爾筠先替你包紮,你再與哀家說說發生何事。”


    慕卿嫣失憶後,菱柚已將宮中之事與人物秉性告知與她,菱柚曾與她說太後對自己是格外的愛護。她本不以為然,可今夜她深夜闖宮驚擾太後乃是大罪,可太後並未計較反而關心她手上的微傷,話語中滿是對孩子的愛憐,慕卿嫣心中動容,叩謝道:“多謝太後對卿嫣的愛憐。”


    太後笑著將她扶起:“你瞧你怎的與哀家這般見外,快坐下說,今夜這般焦急的來是為了何事了?”


    慕卿嫣坐下後,一邊耐著性子仍孫嬤嬤替自己清理、包紮傷口,一邊言簡意賅的向太後說清今夜發生的事與來意。


    楚殷聽後笑道:“哀家還以為是多大的事,她雖是貴妃,卻也不值得你這般心急火燎,今夜你已盡力護她,她的生死與你何關?”


    慕卿嫣一愣,她的生死與自己何關?一想到她在自己懷中微弱的模樣,慕卿嫣心口便傳來一陣陣疼痛,她若死了,自己定會萬分難過吧,可她今夜能否護住她?


    楚殷見她失神,望著她漫不經心道:“皇後護得住她一時,難道能護得住她一世。”


    太後的話外之中慕卿嫣怎會聽不明白,暮雲宮走水這般大的火勢竟不見宮中衛侍相助,若非她中途知曉下令衛侍救火,隻怕她已葬身火海。如今她僥幸得活,中毒臥榻,太醫院卻無人診斷出是中毒之症。今夜之事怎會如此簡單,她是蕭家的女兒,太後與皇帝必是不會容她的。


    可她今夜定要護她周全,慕卿嫣指尖收緊,她起身望向太後鄭重道:“貴妃對卿嫣有救命之恩,今夜貴妃若有任何差池,卿嫣此生難安。”


    慕卿嫣跪在地上,雙額重重叩擊那青瓷石地,清冷的聲音中帶著顫然,明亮的雙眸中水汽氤氳,神情卻格外堅定:“卿嫣曾於雲禱山寺救過太後,今夜卿嫣挾恩相求,求太後救貴妃一命。”


    “這恩情若用了,便沒了,你的處境並不比她好上分毫,皇後何不為自己多著想。”


    “皇後你從不用那恩情求哀家,是因為你知道哀家的恩情護得了你,卻護不了慕家。那你便應知道,你護得了她一時,護不了她一世。”


    “皇後迴去吧。”楚殷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卿嫣,轉身入殿。


    慕卿嫣低眸,一時也好一世也罷了,她能護她多久便竭力護她多久,她展袖躬身,衝著殿內叩首,一遍遍道:“卿嫣已然想明白,求太後救貴妃一命。”


    楚殷站立在殿內珠簾後,殿外慕卿嫣一遍遍的磕頭求情,額頭重重叩擊地板,發出的脆響聽得人心中一顫。


    蕭氏是皇帝的心頭刺,皇帝終有一日要將其剔除幹淨,今夜之事太過蹊蹺。楚殷知曉是皇帝暗中袒護,想要除去蕭氏,故而不願相助,可慕卿嫣這般聲聲哀竭的求助於她,她竟是不忍心了,這傲然孤潔的女子,哪怕是受盡皇帝逼迫,亦從未求過她。


    沉默了許久,楚殷終是輕歎一聲,她走了出去將慕卿嫣扶起,她額頭已紅成一片隱有血跡滲出,楚殷讓爾筠替她上藥,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你又何必如此。”


    “太後,卿嫣想救她,求您救救她。”


    慕卿嫣抬眸望著她,那神情是楚殷從未見過的堅決,她眼中有著難得一見的光亮,那一瞬楚殷似瞧見了雲禱山寺那個鮮活的女子。楚殷眼含熱淚,憐愛的摸了摸慕卿嫣的臉頰,歎道:“爾筠,隨皇後去鳳鸞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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