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中,北櫻見自家主子驟然大笑心中亦是欣喜,笑嘻嘻的想要再皮幾下,卻見蕭雲嗔目視遠方,紅著眼神情傷感。


    蕭雲嗔冷聲開口道:“行了,你迴去吧。”


    自從鳳鸞宮請安出來之後,自家主子就直奔這禦花園,來來迴迴轉悠了幾圈,東扯西望的也不知道要做些什麽。北櫻撓撓了頭實是不解,不由得問道:“主子,您不迴去,要做什麽,”


    她雖不信慕卿嫣會愛上皇帝,可她不知如今慕卿嫣心中是否有她。蕭雲嗔將目光從遠處收迴,輕聲道:“自是驗你剛剛說的是不是實話。”


    北櫻剛想問自家主子準備怎麽驗證,話還未說出口,便被蕭雲嗔懟了迴來。


    “怎麽驗你不用知道,馬上滾迴宮裏待著,沒有我的允許若敢出來,我便燒了你那一屋子的話本子,再廢了你,讓你耳不能聽,目不能視,孤寂一生。”


    蕭雲嗔眼神淩厲,語氣冰冷堅定,一字一句認真極了。燒了她那一屋子的話本子耳!耳不能聽!目不能視!孤寂一生!北櫻聽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嚇得連連後退,驚怕之餘隻覺得氣憤極了,這、這是人說得話的嗎?!北櫻將蕭雲嗔上下打量了一番,今日這柔弱不堪的樣子,怎麽能說出這麽毒辣的話?!


    “滾!”蕭雲嗔抬手,一道淩厲的掌風便直直朝著北櫻麵上劈去,北櫻勉力躲過,不再廢話立刻轉身向暮雲宮逃去。瘋了瘋了,她才不留下!


    北櫻一路上跑得飛快,剛一進暮雲宮大門瞧見南影,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吊在南影身上說什麽也不肯鬆手。


    “南影你要救救我,主子她不是人,我就問了一句,也不知道那惹著她,她不僅動手揍我,還要燒我的話本子,戳瞎我的眼睛,震聾我的耳朵,廢了我的腿,挑了我的筋,讓我看不了話本子,還聽不了你給我念話本子。”


    她一進來一口氣劈裏啪啦的說了一堆,南影將北櫻抱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糾正道:“給你念話本子,你做夢呢!你便是真瞎了,我也不會給你念話本子。”


    北櫻無視南影的白眼,再次貼上去掛在南影身上,雙腳緊緊勾住南影的雙腿:“你看看你,跟主子待久了,都變得口是心非,南影你都不知道主子是多麽衣冠禽獸,穿得人模人樣,扮成一朵柔弱的小白蓮,實際上就是一朵毒玫瑰,渾身都刺,不僅紮你,還要紮死你,活該那位不理她,活該……”


    北櫻掛在南影身上嘰嘰咕咕的抱怨著,唾沫星子都快飛到自己臉上,南影臉色一沉,果斷的抬起手就往北櫻後脖子上砍去。


    北櫻暈暈乎乎的一句活該還未說完,便倒在南影肩上。南影將北櫻扛迴屋裏往床上一扔,轉身出門,想了想又折返迴來,從床下取出一根繩子,手法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北櫻滿意的笑著離開。


    南影處理完宮中事務再迴到房間時,便瞧見北櫻發絲淩亂,滿頭是汗的趴在床沿上怨恨的看著自己,俯下身彈了彈她的額頭,笑道:“折騰這麽久還沒解開,平日不好好練功,如今活該白折騰。”


    口中的方帕被取出,北櫻深深唿了一口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你也快變成一朵毒玫瑰了,一個個的心狠手辣,還不快給我鬆綁。”


    南影笑著將北櫻身上的繩子解開,北櫻抓起南影取出的菜碟,拿起來筷子就開始瘋狂的往嘴裏塞。


    南影瞧著不由得了個翻白眼,嫌棄道:“就今早去了趟鳳鸞宮,迴來被關了會,這來迴時間也不長,你至於像幾百年沒吃過東西麽?”她邊說著邊起身倒了一杯茶遞過去:“別顧著吃東西,主子去哪了,怎麽還沒迴來。”


    北櫻接過喝了一口,又塞了兩口菜在嘴裏,含糊不清的說道:“估計還在禦花園招蜂引蝶呢。”


    南影嫌棄的接過北櫻遞過來的餅吃了一口:“你能不能有點吃相,免得日後出去丟我麵子。你剛剛說主子在禦花園?”


    北櫻塞了一嘴吃的,瞪了她一眼道,嘟囔道:“應該是在那,我這般絕世容顏,能丟你什麽麵子?”


    南影從懷裏取出一張方帕扔給北櫻,笑道:“擦擦你嘴角的油,快去把主子叫迴來。”


    北櫻扔下筷子,向後縮了縮,抬頭看著南影道:“我不去,主子說了我敢踏出宮門就打斷我的腿,弄瞎我的眼。你也別去,主子現在估摸著在實施她的大計劃,生怕咱們去搞砸了。”


    南影聽後眉頭緊蹙:“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看看。”


    北櫻衝著南影的背影勸道:“主子現在肯定正樂著呢,你別去找罵。”


    南影穿過禦湖奔禦花園而去,在北櫻說的地方尋了一圈也沒看見人,正準備離開時,隱隱聽見海棠花圃後有人喚自己,繞過去一看是一個樣貌清秀的小宮女。


    小宮女先行了一個常禮,又向四周看了看,拉著南影蹲下,怯聲道:“姐姐可是在找雲昭儀?那雲昭儀被淑妃娘娘罰跪在小蓮池右側的假山後,已跪了快兩個時辰。”


    南影聽後麵上一驚,道了謝便往著小蓮池去。這禦花園中時有宮女太監往來,淑妃若將蕭雲嗔公然罰跪在禦花園任意一處,不出半刻自會有人知曉,可將其罰跪在秋日這人跡稀少的小蓮池假山後,倒真是很難讓知曉。


    繞過小蓮池又繞到假山後,南影方看見自家主子筆挺的跪在地上,南影快速上前將看守著的宮女敲暈。


    “主子。”南影伸手想要將蕭雲嗔扶起來,“您這苦肉計都沒人知道,我這就派人去鳳鸞宮。”


    蕭雲嗔也不起來,跪在地上,抬頭看著天邊翻滾著的雲:“不急,還差點火候,你迴宮候著吧,不必理會。”


    南影皺眉聽完蕭雲嗔的話後,知曉若想這戲到達效果,必須得真真切切的,她們自是不該插手,隻好答應了迴宮候著。


    東邊的烏雲翻湧而來,氣勢洶洶的吞掉晴朗的天際。冷風肆無忌憚的唿嘯著,一道驚雷在紫禁城上空炸開,一下就將服了藥昏睡過去的慕卿嫣從猙獰的夢跡中驚醒。慕卿嫣擦掉額間的汗珠,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平息心神。


    傾盆的大雨順著飛簷滴滴答答的砸落,讓人心生驚悸。想起殿外精心種下的紫瑰,才剛剛有了細芽,如何驚得起這樣的風雨,慕卿嫣匆匆披上衣裳,忙向殿外奔去。


    “娘娘。”守在殿外的宮女太監忙俯身請安。


    慕卿嫣踏步向外走去,從偏殿出來的菱柚看見慕卿嫣焦急的模樣,忙喊道:“娘娘,紫瑰已經搬去花房了。”


    慕卿嫣腳步一頓,心中鬆了一口氣,柔聲問道:“今日的花料可施了?”


    “今日看娘娘睡得正沉,便讓菱香施了。菱香瞧著花料不多,早前吩咐小夏子去取了。”菱柚上前扶著慕卿嫣:“娘娘殿外涼,咱們進去吧。”


    慕卿嫣立在原地,秀眉微蹙,看著這瓢潑的大雨心中不知怎的生起一陣煩悶。迴到殿內想寫一貼清心咒靜心,下筆卻淩亂不堪瞧著更是急躁,索性扔了筆立在窗前。慕卿嫣愁眉緊鎖,聽那風聲咆哮,雨聲嗚咽。憶起剛剛的夢,全身倏地起了一層寒栗。


    夢中山水碧空,扁舟輕泛湖波粼粼,蕭雲嗔白衣踏雪而來,牽著自己笑靨嫣嫣。青山綠水相合,二人深情相擁互訴衷腸,攜手泛舟碧浪波瀾,夜遊明月霜花,策馬綠草輕鶯,相視一笑,情意濃濃。


    可陡然間那碧浪翻天,黑風凜凜,月色無光,馬哀草枯,血色匯成一片,哭聲鼎沸!染著血的刀劍在她麵前一次次揮起,慕家的人一個個在她麵前倒下,屍體就堆積在她的腳下,每一個人都睜著眼痛心疾首的盯著她,厲聲質問她為何這般自私!


    突然有人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她,冰冷的手帶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覆蓋在她的雙眸上,遮住那觸目驚心的一幕,可耳邊慘厲的哭嚎此起彼伏,陸離風晟貼著她的臉,聲音溫柔帶著笑意:“皇後現在知道,什麽是天子一怒,浮屍千裏了吧?”


    “卿卿!”蕭雲嗔滿是痛楚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


    慕卿嫣拚命想要從陸離風晟懷中掙脫,可卻被緊緊禁錮著,陸離風晟低笑一聲,將覆在她雙眸上的手放下。隻見蕭雲嗔被禁軍架著釘在木櫞上,之前的那一身白袍被血侵染成鮮豔的紅色,紅色的血珠順著裙沿不斷滴落,腳下那一堆染血的刑具狠狠的映入她的眼中。


    她想要奔到蕭雲嗔身側,陸離風晟將她緊緊的桎梏在懷中,不厭其煩的擦拭著她臉頰不停滑落的淚水,冷笑道:“除了你,慕家的人朕一個都不會放過。她,朕更不會輕易放過,宮中酷刑一百零八種,朕要她一一嚐遍!”


    一側的侍衛高高舉起滿是尖刺的鐵球,一下一下向著蕭雲嗔身上砸去,蕭雲嗔身上早已血肉模糊!


    “不!”慕卿嫣悲痛的喊道,伸手拚命的去攔著。


    菱柚的腳剛一邁入寢殿內,便聽見一連串清脆的碰撞聲,原本焦急的步伐更加急亂。衝進殿內,隻見滿地的碎片,慕卿嫣失魂落魄般的癱坐在地上,撫著胸口大口喘著粗氣,滿臉淚痕。


    菱柚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握住慕卿嫣不停顫抖、冰涼得嚇人的雙手,輕聲問道:“娘娘,您怎麽了?”


    慕卿嫣慢慢緩過神,看著滿地的碎片搖了搖頭:“無礙,不小心打碎了幾個花瓶。”


    “娘娘那位……”菱柚欲言又止,看著慕卿嫣此時的模樣,硬生生的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迴去:“那、那我扶您去休息。”


    菱柚將慕卿嫣扶起,抬眸間便見菱香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菱柚趕在慕卿嫣開口詢問之前,忙替菱香遮掩道:“娘娘沒事,你不必慌裏慌張的,膳房裏熬著羹你快去看著點。”


    菱香一愣,瞧著菱柚不停的給自己使著眼色,這才注意到地上的碎片,和自家娘娘不太正常的臉色。


    菱香低頭琢磨著,娘娘一向溫婉穩重鮮少發火,唯有遇見那位的事才會失了冷靜方寸,如今發了這麽大的火,定是知道了。隻道菱柚是為了護著自己,忙開口道:“娘娘,這事是小夏子先告訴菱香的,也是菱香決定瞞著您,您要責罰便責罰菱香吧,與菱柚無關。”


    慕卿嫣蹙眉問道:“你二人瞞著我什麽了。”


    “娘娘不知道?”菱香驚訝的看著菱柚。


    菱柚咬牙瞪了菱香一眼道:“你如實告訴娘娘。”


    如實二字咬得微重,菱香猶豫著,弱弱開口道:“是、是小夏子!小夏子去取花料迴來時遇上大雨,花料被雨水淋壞了,尹總管說新的花料最早也得五六日方能送進宮。”


    菱柚聽後嘴角微微上揚,還算聰明,這理由編得不錯。


    “你們真當我這般好糊弄,究竟瞞著什麽還不快說!”見二人相視一眼,悶著聲不說話,慕卿嫣睨眼冷笑,“若你二人不想說,便傳小夏子進來,我親自問話。”


    菱香扯了扯菱柚衣角,見菱柚苦著臉點了頭,方開口如實道來:“小夏子去取花料迴來時遇到大雨,本想在禦花園小蓮池的假山洞躲雨,卻瞧見了雲昭儀跪在大雨中。”


    “小夏子迴來後告訴了菱柚,菱柚便讓他去打聽怎麽迴事,適才小夏子從長樂宮宮女那打聽到,是雲昭儀言語衝撞了淑妃娘娘,被罰跪在小蓮池。”


    菱香一口氣說完,心虛的抬頭瞥了一眼自家娘娘:“聽說,已經跪了差不多四個時辰了,現在也還跪著。那雲昭儀與淑妃結怨已久,這次逮著機會想來淑妃是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殿外的風聲依舊嘶吼著,雨也下得雜亂急促。這般大的雨中跪了四個時辰!慕卿嫣垂首掩住眸中的慌亂,閉上雙眼,長歎一口氣。過了良久方開口,聲音飄忽如沾了霧氣般,“她以下犯上……自是該罰。”


    慕卿嫣揮手讓二人退下,推開雕窗,風雨聲夾雜在耳邊清晰的怒吼著,像嘈雜鼎沸的人聲。冰冷的雨珠吹淋在麵龐上,卻像溫熱的鮮血灑在臉上,那個夢真實得讓她窒息,迴憶起來仍覺痛不欲生,肝腸寸斷驚怕不已!


    她俯身拾起地上灑落的青瓷碎片,緊緊攥在手心,鮮血附上如玉的十指,從指縫中滴落,鮮豔的紅與鑽心的疼痛不斷提醒著她保持冷靜,可心中的情又不斷的翻湧折磨著她。


    菱柚與菱香不放心慕卿嫣一個人待著,並未離開,側身躲在屏風後,見狀慌忙出來:“娘娘,您何苦折磨自己。”


    菱柚上前想要奪過慕卿嫣手中的碎片。可慕卿嫣攥得緊緊的,完全不鬆開,那滴落的血看著讓人心慌,菱香在一側急得直跺腳:“娘娘若想護她讓人去傳一句話便是了,何必如此為難。”


    慕卿嫣望著那殷紅的血,慘然一笑:“她不過想試探我,若我今日出麵護她,以她的性子必會得寸進尺,可這宮中一寸一尺便是屍山血海,哪能如此容易進退。”


    她知道蕭雲嗔要的是自己的心意,可若這心意表露不是餘生兩相歡好,而是步步驚心生死兩隔!夢中她痛苦絕望的掙紮著哭喊著,眼睜睜的看著蕭雲嗔被陸離風晟折磨著,最後倒在她懷中一點一點的沒了生機。


    她看著慕家、蕭家眾人一個個倒在血泊之中,那個夢如此逼真,到現在仍讓她疼得難以唿吸,她不是因一個夢而患得患失,而是深深知曉那人當真能做出這些事,夢中之痛決不能在現實中上演!


    “去請靜妃過來。”一個炸雷轟然響起,慕卿嫣手中染血的瓷片隨著磅礴的大雨一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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