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五感——形、聲、聞、味、觸,分別對應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


    而在外界各種因素的誘導之下,精神出現紊亂或創傷,此時人的感知出現障礙,感覺器官則會在沒有外界客觀刺激的情況下,產生知覺的體驗。


    也就是幻覺。


    那麽,幻覺當中,人還有五感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好了,趁著那邊藥劑還在鑒定,咱們再來好好聊一下吧……”


    待小桃張開次元通路前去幻夢境之後,海德走到辦公桌旁,給自己的茶杯裏倒了些開水,然後坐到那中年男子對麵的沙發上喝了兩口。


    “……呸!呸!”


    舌頭接觸到水的瞬間,海德猛地將喝進去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表情扭曲的捂住嘴,猛烈的咳嗽了兩下。


    這杯子之前拿來喝牛奶好像沒洗,甚至就在這兒放了好幾天的樣子,水倒在裏麵都帶上了一股餿味兒!


    “你叫什麽名字?”


    看了看那男子依舊是雙目無神、呆滯的盯著某處,仿佛沒有聽到自己講話一般,海德又提高音量確認道,


    “喂!!先問一下,你現在的聽覺……還是正常的吧?”


    這下,對方終於抬起了頭來。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空洞而茫然,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思緒的痕跡,隻是直愣愣的看著自己。


    “我叫狄克,聽覺的話……還好吧,”


    沉默了許久,中年男子狄克終於張了張嘴,他艱難的吞咽著唾沫,努力讓喉嚨動了動,“店長您請講。”


    海德的眼睛眯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問道:“要不然你和我說說,你是怎麽變成這副模樣的?都發生了甚麽事情?我沒準兒能幫你想想辦法。”


    “唔,”狄克的嘴唇蠕動了幾下,聲線嘶啞的說道,“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仿佛在記憶的池塘深處漫無目的的打撈名為記憶的碎片,狄克斷斷續續的,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離奇故事敘述了一遍。


    而根據他描述的那前言不搭後語的零碎片段,海德大致整理出了一條不算太清晰的主線:


    事情要從“精神衛生中心”來說起。


    與大叔觀察到的狄克身上的小標牌信息相符的,他承認了自己確實是從市“精神衛生中心”偷偷溜出來的病號。


    不過與大叔不同,靠著前身留給自己的記憶,對整個深紅都城地圖無比熟悉的海德,卻是對狄克的這個說法有一些疑問。


    “你說是從市立精神衛生中心徒步走過來的?”海德指尖摩挲著光滑潔白的茶杯,挑了挑眉毛反問道,


    “市立精神衛生中心離這裏雖然不遠,但少說也有四五條街的距離,暫且不說看不看得到路……


    觸覺也失靈的你,就連自己的左右腳掌此時踩在哪裏都搞不清楚,怎麽可能憑著自己一個人從那邊走過來呢?”


    “啊!抱歉……”


    狄克聽到海德話語裏那明顯不滿的語氣,連忙調整身姿,把不知何時已經翹起來踩在茶幾上的左腳收迴,直起腰板,端正的在沙發上坐正,解釋道,


    “其實到現在為止,觸覺、或者說感官已經完全紊亂的我,還是分不清楚自己正在活動的這條腿是自己的哪根手指。”


    狄克抬了抬自己的右腿,雙目無神的臉上掛起了一絲無奈的神色。


    “不過我可以對身體發出一些簡單的指令,通過肌肉記憶來行動。”


    見那他原本已經扭曲起來的坐姿再次被調整迴了正襟危坐的狀態,海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樣就說得通了!


    通過肌肉記憶的操控,既然能讓身體做出“正坐”這種姿勢的話,那想必“前進”“上下樓梯”“停下等候”這類的動作也不在話下。


    不過……


    “這樣就敢過馬路,也得算你是不僅膽子大,命也挺大的。”


    海德忍不住吐槽了兩句,輕笑著繼續問道,


    “那你又是為什麽會找到我們事務所來呢?據我所知,市立精神衛生中心的精神科大夫,可能對於你這個症狀更加專業一些。”


    “那瓶藥劑,就是住院部三樓的精神科大夫給開的。”


    聽到海德的說法,狄克樂嗬嗬的咧開嘴,扯出了一抹勉強的笑容,


    “之前我還隻是眼睛出了問題,隻能看到一些駁雜的幻象……喝了藥劑之後,不但沒有治好,反而連觸覺感官也徹底亂了套……”


    所以這家夥身上這麽多淤青,原來是因為僅憑著肌肉記憶和聽覺的判斷,跌跌撞撞從三樓爬下來摔成這樣的!


    好懸沒給你摔死呢!


    “所以說,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啊,你是怎麽找到我們事務所來的?總不能是開了手機導航跟過來的吧?”聽了狄克的解釋,海德有些哭笑不得的站了起來。


    “哦,抱歉,我的手機、錢包這些東西,都還在精神病院那邊放著,我沒帶過來……”狄克苦澀的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能找到這邊也隻是因為我能看到的店鋪,隻有你們這一家「星落事務所」的招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什麽?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人身上就是沒帶錢!


    聽到這個信息量巨大消息同時,海德踩到了地板上殘留的水漬,被這麽一嗆連帶著腳下一滑,差點沒平地栽了個跟頭!


    還有,你剛剛說什麽?取代視覺的駁雜幻覺當中,也能看到「星落事務所」?


    這可不得了!


    倒吸了一口涼氣,海德向著大門的方向踱了幾步,透過澄淨的玻璃扇門,用精神力探查了一下外麵的巨大燈箱招牌。


    這麽一探,海德的臉色頓時凝固了——自己的精神力在觸碰到招牌的瞬間,仿佛泥牛入海一般就被招牌吸收了進去!


    合著之前自己一直沒有發覺,事務所上麵的那毫不起眼的破舊燈箱招牌,也是一件古代遺物級別的魔法道具!


    新晉臨時店長那幼小的心靈,當即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不過此時也不是把燈箱牌拆下來研究的時候,比這更重要的是,要先處理一下這位自稱狄克的麻煩客戶身上發生的事情——


    觸覺方麵的東西海德講不太清楚,但視覺這方麵比較好說。


    雖然按照正常人的思路來說,“隻能看到駁雜的幻覺”也就是眼中無法看到正常世界的映像,隻能接收到“無意義”的信息。


    那這個狀態實際上對他們而言,就與“視覺的喪失”是一樣的。


    但在經曆過高維度空間當中那段奇幻的經曆之後,海德卻對於這些“駁雜的幻覺”產生了一種全新的思考方向。


    常人無法理解的事物,不代表作為外神欽定“神子”的自己也無法理解吧!


    “那麽,再講講吧!你現在能看到、能摸到的,大概都是些什麽樣東西……”


    ……


    ……


    幻夢境——


    小桃新得到的這個“舊日之神巫女”的職位,盡管聽起來很玄乎,實際上與海德的“神子”相比,那就是有著“普通的”舊日支配者與“外神三柱神”之間的差距。


    因此不像海德a夢那種,可以隨時隨地消耗精神力打開連通幻夢境的任意門,小桃想要進入幻夢境,也是要規規矩矩走正門的!


    當然,爬階梯的流程能省則省,張開次元的通路,小桃推開大門邁步走進去,來到的就剛好是幻島正中心的小樹林位置!


    “東邊的烏木宮殿……東邊的烏木宮殿……”


    低聲自言自語著,小桃忽然發現了一個悲哀的事實——


    本就沒來過幾次這個幻夢境的自己,此時剛一進來就已經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徹底找不著北了!


    “對啊!之前好像聽優香說過,用手表也可以確定方向來著的!”


    拍了拍小腦袋瓜,小桃兩眼一亮,想到這個絕妙的好主意,連忙摘下了自己手腕上戴著的手表,照著記憶中的流程操作了起來:


    “以太陽的位置為準,讓時針數的一半對準太陽……”


    默默的複述了一遍優香所講的流程,小桃忽然張大嘴巴,滿臉驚愕的石化在了原地!


    幻夢境當中沒有太陽!電子手表也沒有時針!


    “完蛋了,要在這裏迷路惹……”


    幻夢境的天穹頂端,星海的亮光隱蔽在了虛空風暴的一角,天色瞬間陰暗了下來。


    身處在傍晚黃昏時刻般的小樹林,周圍竟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東邊的烏木神殿……這叫迷路的自己上哪找去嘛!


    小桃沮喪的抓了抓腦袋,背靠著一棵沒有綠色枝葉的漆黑樹木,警戒起了附近的事物。


    阿爾可說過,遇到有怪物追趕自己,就用手槍打它們!


    那意思就是說,這幻夢境當中,實際上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安全咯!不僅有怪物,那怪物還會追著人跑的!


    怕什麽來什麽,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遠處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異響。


    那動靜伴隨著一陣輕微而有節奏的腳步聲……就好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叢林中狂奔一樣!


    小桃頓時瞪圓了雙目,拉開手槍的保險,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照向發出聲響的方向戒備著,緊繃渾身的肌肉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很快,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靠近,一隻約有半人高的黑影從灌木當中竄了出來!


    “嗷嗚……汪!”


    “咕嘰!咕嘰!”


    讓小桃意想不到的是,那黑影竟是衝到了自己麵前,然後乖巧的停了下來。


    定睛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體型碩大的哈士奇,腦袋頂上還掛著一隻毛絨絨的白色小團子!


    “誒?”眨了眨眼,小桃歪著腦袋觀察了一番,疑惑的撓了撓頭。


    這就是阿爾說的怪物……嗎?


    與看向自己那充滿智慧的兩雙亮閃閃大眼睛對視了一番,小桃從麵前這一大一小兩隻萌物身上居然感受到了關切的善意!


    遲疑了片刻,小桃慢慢放鬆了警惕,將手槍放迴了腰間的皮套中,彎下腰,試探性的朝著它們伸出了右手。


    “……你好?”


    那大哈士奇並沒有躲避,反而是人性化的朝著小桃伸出了前爪象征性的晃了晃,而它頭頂上的那團白球球更是咕嘰一聲跳到了小桃的頭頂上!


    “哈哈哈,好可愛,”


    發現那小毛球跳到自己頭頂上被貓耳耳機硌到,發出了一小聲悲鳴,隨後又輕顫著身子跳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小桃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


    “你是個什麽物種呢,栗子球嗎?”


    “汪!吼……”


    見小桃不在地方,那隻巨型哈士奇頓時歡樂了起來,繞著小桃蹦蹦跳跳轉了兩圈,撲騰著四肢趴坐在了小桃的麵前,仰起頭來用滿是漆黑的深邃大眼睛看了過來。


    “你們知道宮殿怎麽走嗎?”


    看這些萌物似乎通人性的樣子,想著它們沒準也能聽得懂自己說的話,小桃拍了拍肩膀上的栗子球,對它們問道,


    “就是……神明大人居住的地方!”


    “咕嘰!”聽到小桃的問題,幻夢栗子球忽然激動的蛄蛹了兩下,奮力跳迴到了“獵犬”的頭頂上,扭動著小小的身軀把趴著的大狗子拽了起來。


    隨後,兩隻神話眷族之間用奇特的方式短暫交流了片刻,化作大狗模樣的“獵犬”走到小桃身旁,張嘴輕輕咬著她的衣角朝著一個方向拽了拽。


    “是要給我帶路嗎?”


    “獵犬”點了點頭,隨後,它猛地往旁邊一躥,帶著幻夢栗子球一溜煙鑽進了茂密的灌木叢當中,消失不見了蹤跡!


    “啊?喂!你們等等我啊!”


    ……


    最後還是“獵犬”折返了迴來,有些不太情願的讓小桃乘在了它那並不寬大的後背上——


    算了作為一個成熟的眷族,不和你這個新晉的巫女計較!


    載著小桃在樹林當中穿梭著,快如疾風閃電一般,幾個唿吸之間,“獵犬”就照著幻夢栗子球的指引,把小桃送到了它們理解中的目的地。


    “到、到了?!”


    小桃有些傻眼的抬起頭望了望,卻發現入目之處竟是一座殘敗而破舊的花園!附近根本沒有任何看上去像宮殿的建築物!


    “宮殿呢?你們確定這是神明大人居住的地方嗎?”


    小桃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馱著她跑過來的狗子,狗子被這麽一問也懵了,帶著一點委屈和無辜,雙眼上翻瞥了一眼自己頭頂上的幻夢栗子球。


    但幻夢栗子球不這麽認為:“咕嘰咕嘰!”


    白色小毛球臉上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輕輕眯了眯,朝著花園當中望了過去,隨後,它那張大臉上竟是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哀傷。


    隨後,它篤定的晃了晃身子,那原本隻能發出咕嘰咕嘰叫聲的小嘴巴此時竟是奮力的撅了起來,用稚嫩的聲音念出了一串詞句:


    “ya——throdog fhalma!!”


    “ya——throdog fhalma!!”


    “ya——throdog fhalma!!”(譯:我偉大的母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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