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容淺菡落胎並流產的消息才一傳出宮,太夫人便大受打擊的病倒了,躺在床上不是捶胸頓足,就是流淚嘆息,哭道:「我可憐的菡丫頭,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算計了你,讓你年輕輕的便被打入了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後半輩子算是徹底被毀了……還有可憐的小皇孫,你還來不及來這世上看一眼,那些爛了心肝的,你在地下可萬萬不能放過了她們,定要讓她們血債血償才好!」


    卻決口不提要設法解救容淺菡,再不濟了也要設法送點銀子進宮,讓容淺菡就算這輩子都出不了冷宮了,至少日子稍稍好過一些之類的話。


    聽在與眾人一道侍疾於太夫人床前的君璃耳裏,就禁不住冷笑起來,太夫人對容淺菡能有幾分真感情,就算一開始有,也被後來發生的事給磨光了,如今她與其說是在為容淺菡傷心難過,倒不如說是在為自家的將來難過,容淺菡腹中的孩子如今已證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兒了,一旦他順利生下來,就算在太子妃生的嫡長子珠玉在前,也不難想像這個孩子將受盡萬千寵愛,且隻要有這個孩子在,就算容淺菡明兒便失了寵,這孩子將來也妥妥跑不了一個王爺,寧平侯府便是穩穩的王爺外家了,看在王爺的份兒上,誰敢不敬著?就更不必說太子妃生的嫡長子體弱多病,這個孩子並非一絲一毫更上一層樓的機會都沒有了,有些話有些事太夫人是不敢訴諸於口,但心裏又怎麽可能沒有遙想過?


    也就難怪太夫人會氣成這樣,事實上,整個寧平侯府除了迎暉院,這幾日就沒有誰是高興得起來的,當然如果非要再找一個樂於見到此事的人出來,倒也不難那就是顧氏,可這個時候,顧氏又怎麽可能傻到將她的高興與稱願表現出來,她又不是不想與容潛過了,她若真不想與容潛過了,之前也就不會背著容潛做那麽多事了。


    因此連日來整個寧平侯府可以說都是黑雲罩頂,愁霧籠罩。


    與寧平侯府一樣黑雲罩頂的,還有定南侯府。


    以薛良娣在東宮僅次於太子妃的位份和比太子妃尚且要老的資歷,將來太子登基,就算她一直沒有為太子生下一兒半女,一個妥妥的主位娘娘也是跑不了的,這也是薛三夫人能在定南侯府一直被人吹著捧著,連定南侯太夫人並定南侯夫婦都要給薛三夫人幾分顏麵的原因,所以消息一傳來,薛三夫人受到的打擊比太夫人更要大得多,當即便吐血暈倒了,等醒來後,便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拉著來探望她的定南侯夫人不停的流淚,以眼神祈求後者設法救薛良娣一救,畢竟薛良娣可不僅僅是她的女兒,更是她後半輩子安身立命最大的倚仗和依靠。


    定南侯夫人之所以來探望薛三夫人,不過是出於當家主母的責任並不想毀了自己苦心經營了二十年的寬厚賢惠名聲罷了,心裏對薛三夫人卻不是沒有怨言的,薛良娣是三房的女兒不假,同時也是定南侯府的小姐,她能有今日,定南侯府公中可花了不少的銀子費了不少的人脈,就是指著將來她當上娘娘後,自家作為國戚,能再興盛個十年二十年的,讓兒孫們說親時收益。


    誰知道眼看一個主位娘娘都快到手了,薛三夫人去了一趟寧平侯府,又病了一場,引得薛良娣打發人出宮瞧過一次之後,薛良娣便壞了事,被打入了冷宮再無翻身之日,自家別說沾她的光了,有這樣一個姊妹,將來兒女們說親怕是都要受到影響,而到了此時此刻,始作俑者薛三夫人竟還有臉求她去為薛良娣打點,饒是定南侯夫人向來是出了名的賢惠人,也禁不住動了真怒,扔下一句:「我還有事,就不多陪三弟妹了,三弟妹多保重!」便起身拂袖而去了。


    餘下薛三夫人又是傷心又是恐慌又是絕望,可除了流淚,也再沒有別的法子,便是尋死,如今也是沒有那個能力了。


    京城從來不乏聰明人和好事之人,此番定南侯府的太子良娣與寧平侯府的太子才人同時被打入冷宮,雖說太子一早便在東宮下了封口令,皇上也特意約束過了其他的當事人,到底「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過短短幾日,京城好些人就都知道了,雖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大聲議論,私下裏竊竊私語幾句還是沒什麽顧忌的,有說容淺菡的孩子是自己作掉卻反陷害了薛良娣的,有說容淺菡的孩子的確是薛良娣給弄掉,但容淺菡自己也不是好東西,總之二人就是狗咬狗的,也有說兩人相互攀咬最後惹惱了太子以致被雙雙打入冷宮的……就沒有人說太子妃半句不是,反而一致誇太子妃寬和仁慈的。


    君璃聽說了這些傳言後,表麵上雖不動聲色,心裏卻是不無慶幸並後怕的,幸好薛三夫人那般輕易便上了鉤,也幸好顧氏選擇了與她聯手,還留了後著對付容淺菡,不然她與容湛一擊不成,便隻能再想其他法子,而以太子妃的精明厲害,又豈能一直都無所察覺?到時候他們會落得什麽下場,可就誰也說不好了,幸好上天站到了他們這一邊;慶幸後怕之餘,又不禁感嘆,幸好她沒穿到宮裏去,不然在皇宮那個每個人的心眼兒都堪比蓮蓬的地方,她隻怕早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生下了!


    不過此事並沒能攫住京城豪門勛貴們的視線太久,便被另一件更大的事情所取代了,那就是春闈,人們的視線都轉到了今科會下場的舉子們身上,畢竟比起東宮兩個妃嬪的失勢,還是春闈與他們的幹係大一些,就算他們今科舉沒有子侄或是熟人下場,可誰家還能沒有幾個待字閨中的女孩兒不成?若是能多一個進士女婿,也是美事一樁。


    三月十七日一早,君璃便與容湛一道,抱著皎皎去了君玨的住所,打算住上一夜,明兒一早好送君玨出門,——隨著容淺菡的倒台,太夫人的病倒,君璃如今在寧平侯府內院的權威可謂是達到了頂點,如今她是說一不二,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有人有二話,這其中自然就包括想什麽時候出門就什麽出門這一項。


    見君玨雖瘦了一圈,一看便知這些日子到底是怎樣廢寢忘食的在學習,但雙眸卻極是明亮,精神也極是抖擻,君璃便知道他心裏應當是有幾分把握的,因也不多說,隻親自下廚做了幾樣小菜,晚間姐弟夫妻三人外加皎皎讓晴雪抱著坐了,吃了一頓簡單卻溫馨的家常飯。


    次日,族長與潘氏像上次君玨考舉人時一般,一大早便趕了過來,領著君玨祭了祖後,與君璃容湛一道,將君玨送出大門外,看著他上了馬車,直至馬車駛出老遠徹底看不見蹤影後,大家才折迴去,想著會試又不比鄉試,乃是全國的舉子一塊兒競爭,君玨雖有真才,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心裏不免都有些緊張,尤其是君璃,當著君玨的麵兒時倒還挺鎮定,君玨一走,她強裝出來的鎮定便維持不下去了,潘氏與她說話時也是心不在焉的,問她家裏最近可好,她答皎皎吃得好睡得好,問她容湛差當得可還順利,她答身上的衣裳是在錦繡閣做的,總之一直都是驢頭不對馬嘴。


    潘氏瞧著不是個事兒,索性也不與她多說了,隻讓她安心迴去,說這邊有她即可,讓她二十一日君玨考完出來後,再過來不遲。


    如今君璃主持著侯府的中饋,她又不打算再給任何人以可乘之機或是不切實際的希望,倒是真不好一離開便是幾日,遂應了潘氏的話,帶著皎皎坐車迴了寧平侯府,至於容湛,則在送罷君玨以後,打馬去城外當值去了。


    迴到寧平侯府,君璃讓晴雪抱著皎皎逕自迴了迎暉院,她自己則去了太夫人屋裏。


    太夫人正發脾氣,「……這種品相的燕窩,比素日府裏賞下人的都不如,如今竟敢弄來給我吃,是不是見我病了,以為我快死了,就敢如此敷衍我了?即刻著人去把君氏給我叫迴來,我倒要問問她,到底能不能主持寧平侯府的中饋,若是不能,府裏有的是能的人,讓她趁早給我讓賢!」


    君璃知道太夫人是眼見容淺菡大勢已去,容湛封世子已是板上釘釘之事,怕以後越發壓製不住她,所以才會借題發揮,想趁早壓製住她,也不生氣,隻是上前屈膝行了個禮,淡聲說道:「祖母說這燕窩不好,可素日裏闔府主子們吃的都是這種燕窩,再者,公中銀子有限,隻能買這樣的燕窩,還請祖母贖罪!」


    太夫人的確是借題發揮,本來以為君璃聽了自己的話,多少會忌憚幾分,畢竟再怎麽說她也是這個家輩分最高之人,若她鐵了心要為難君璃,君璃休想討到好果子吃,而她若不趁現在名分還未徹底定下來之前,將君璃壓製住,以後豈非真要看君璃的臉色過日子了?


    誰知道君璃看起來卻一點顧忌都沒有,說話的語氣也硬邦邦的,太夫人的借題發揮瞬間變作了真怒,一拍床沿道:「公中銀子有限,是歷來都有的事,怎麽之前你二嬸嬸三嬸嬸主持中饋時,公中就能供應比這更好的燕窩?可見並不是銀子的原因,而是管家的人有沒有能耐的問題,你若實在沒有主持中饋的能耐,那就趁早將對牌帳冊交出來,府裏有的是資歷比你老能力比你強的人,也省得我想吃個好點的燕窩都吃不著!」


    「要論資歷能力,或許府裏的確有比我強的人。」君璃仍是一臉的平靜,就好像沒有感覺到太夫人的怒氣似的,「可祖母別忘了,我是長孫媳,未來的世子夫人與宗婦,主持中饋本就是我應當應分之事,莫非祖母還打算不讓我這個世子夫人管家,反而讓旁的不相幹的人管家不成?那豈不是成了喧賓奪主了,我說不得隻能去找京城的民眾們評評理了,還請祖母三思的好!」一邊說,一邊還拿咄咄逼人的目光一一看過二夫人三夫人二奶奶並顧氏幾個,她倒要看看,沒有她點頭,有誰敢接過寧平侯府的對牌!


    果然二夫人幾個都在接觸到她的目光後,漸次低下了頭去,一副退避三舍的樣子,直把太夫人氣了個倒仰,暗罵一個個兒都是沒出息的,君氏難道有三頭六臂不成,值當她們怕成這樣?說不得隻能自己出馬,冷笑說道:「你還不是世子夫人呢,就猖狂成這樣!況你若真記得你是寧平侯府未來的世子夫人,就該知道寧平侯府才是你的家,怎麽昨兒個家裏小叔子要下場這樣的大事,你做宗婦的卻不在,老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既已是我容家的人,就該凡事以夫家為先,巴巴兒的跑迴娘家去做什麽,難道在你心裏,隻有娘家人才是自己人,夫家人反倒成了外人?如果是這樣,你也不必做這世子夫人和宗婦了,我們容家不需要你這樣吃裏扒外的世子夫人和宗婦!」


    一席話,說得君璃也冷笑起來,道:「我做得成做不成世子夫人和宗婦,可不是祖母您老人家說了能算的,至於您老人家說的容潛是自己人,大不了等今兒個大爺迴來後,我便讓他去迴了侯爺,將容潛一房分出去便是,那他可不就是外人了,隻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她正愁找不到合適的契機提出將容潛一房給分出去呢,雖有二夫人貪墨一事可以借題發揮,二夫人到底是二房的,二房的人犯錯卻將大房的家也一併給分了,多少有些牽強,如今她與太夫人話趕話的將此事提了出來,倒算是歪打正著了。


    「你說讓潛兒一房分出去就分出去,你以為你是誰?」太夫人氣極反笑,「你可真是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我告訴你,我還沒死呢,這個家還輪不到你作威作福!」說著就要命人請寧平侯去,「……讓他親自來瞧瞧君氏到底有多囂張,趁早改變了主意的好,不然將來別說其他人了,連他這個一家之主隻怕都別想再有好日子過!」


    不想顧氏卻趕在太夫人的人領命而去之前,站了出來,一臉激憤的道:「祖母您老人家也看見了,大嫂擺明了是容不下我們一房了,既是如此,我們也不想再死皮賴臉的留下,白惹人嫌,求祖母做主,就將我們一房分出去罷,雖說以後的日子必定再及不上現下這般錦衣玉食,但至少不會再平白無故的受氣,哪怕什麽都不分給我們都成,我多少還有點嫁妝,要維持一家人的生計還是不難的。您老人家放心,就算分出去單過了,三爺仍是您的孫子,我也仍是您的孫媳,我們一定會經常帶了大姐兒和之哥兒迴來給您老人家請安的!」說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緊咬著牙關一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神情,卻趁眾人都不注意時,不著痕跡向君璃使了個眼色。


    君璃正暗自佩服顧氏好快的反應,就接收到她的眼色,因忙做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道:「這可是三弟妹自己說的,可不是我逼你的,祖母您也聽見了,我不過就是白說說氣話而已,誰知道三弟妹早想分出去單過了,既是如此,您老人家何不成全了她?所謂『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反正早分晚分都得分,何不趁早分了,大家心裏都稱願的好?」又有意問一旁的二夫人與三夫人:「不知兩位嬸嬸怎麽說?」


    二夫人與三夫人能怎麽說,她們私心裏都不想分家,如今住在侯府裏,她們除了出去應酬時名頭好看,於子女們說親時也更好看以外,一應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日子不知道多好過,可一旦分出去,柴米油鹽醬醋茶可都得她們自己掏銀子了,除非她們是傻子,才會想這會子便分家出去單過,自然是能住多久就住多久才好。


    可君璃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且這個家將來終究是大房的,容潛如今就算再不得寧平侯歡心,那也要比他們兩房名正言順得多,如今連容潛一房眼見都要被分出去了,她們還有什麽理由再賴著不走?


    三夫人到底要比二夫人聰明一些,很快便找到了藉口,笑著說道:「大奶奶這話說得極有道理,可『父母在,不分家』卻是自來都有的古訓,父親雖早已仙去了,娘卻至今還好好兒的,我們如何能隻顧自己受用,便不日日承歡於長輩膝下了?二嫂,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二夫人這會子也已反應過來了,忙接道:「是啊,我們還要承歡於太夫人膝下,好叫她老人家頤養天年呢,如今便說這樣的話,為時尚早。對了,今兒個蓮丫頭的婆家要打發人送東西來,我得迴去親自瞧著才成,就先迴去了,等晚間再過來服侍娘。」說完根本不給君璃答話的機會,已顧自退了出去,速度之快,就跟後麵有人在追殺她似的。


    看得君璃嗤笑不已,暗想二夫人果然是吃軟怕硬的慫貨典型,早知道她一開始就該對丫不假辭色的,那樣也能省好些氣生,不過她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橫豎分家這樣的大事也不是她們幾個女人說了就能算的,遂借著二夫人的話順勢道:「我想起還有幾件事要吩咐給管事媽媽們,也先告辭了,等晚間再過來服侍祖母。」說完屈膝行了個禮,也退了出去。


    餘下太夫人看著她的背影,又是生氣又是惱怒,想起她自來是個混不吝的,又不知道該如何壓製她才好,隻得恨聲與猶跪在地上的顧氏道:「潛兒家的,你先起來,你放心,我還沒死呢,這個家還輪不到她君氏做主,我倒要看看,沒有我點頭,她要怎麽將你們一房分出來!她不就是仗著弟弟中了舉,以為自己娘家又抖起來了嗎,你別怕,你娘家再不濟了,那也比她強上十倍不止,況就算她弟弟今科中了,潛兒難道還比不過她弟弟不成,將來她吹著捧著你的日子且在後頭呢!」


    顧氏依言自地上爬了起來,期期艾艾的道:「可這個家將來畢竟是大哥和大嫂的,如今父親又連看都不想看三爺一眼……您老人家還是答應了大嫂,將我們分出去罷,遠香近臭,指不定離得遠了,父親想起三爺素日的好,漸漸就原諒了三爺,大哥大嫂與我們也漸漸好起來了呢?」心裏止不住冷笑,想激得她去與大嫂打擂台,以便自己玩兒平衡之術,祖母當真打得好算盤,若非她早已打定主意不趟這灘渾水了,豈不是就要被她利用了?


    是夜,二房與三房正房的燈都亮至三更天方熄了,不過次日二夫人與三夫人看起來倒都精神不錯的樣子,插科打諢的對著太夫人大獻殷勤,引得太夫人心情好了不少,大家都決口不提昨兒個君璃提出的分家之事,就好像不提,君璃就沒說過那番話一般,這件事情也不會發生一般。


    會試與鄉試一樣,也是連考三日,所以二十四一早,君璃又帶著皎皎迴了君玨那裏。


    君玨看起來整個人又瘦了一圈,衣裳皺巴巴的,風捲殘雲的吃相讓君璃瞠目結舌,幾乎要以為他不是去考試了迴來,而是才從牢房裏被放出來,不由暗想,難怪那些沒中的人會傷心失落成那樣,至少有一半原因是不想再吃這樣的苦罷,誰說考文科舉的隻需要念好書就可以,而不需要像考武科舉的那樣必須要有一副好身板了?


    等肚子填了個半飽後,君玨才抽出了空與君璃說話,「我不是讓姐姐今兒個別迴來,等我休整一番後,自會去姐姐家的嗎?舟車勞頓的,大人也就罷了,皎皎怎麽受得了。」


    君璃聞言,看了一眼外麵正跟晴雪等人玩得不亦樂乎的皎皎,道:「她不知道多喜歡坐車呢,你還擔心她受不了。你別管我們了,你考得怎麽樣?有幾分把握?雖說你年紀還不大,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可人家金小姐年齡已不小了,總不能一直等著你罷,女兒家的青春能有幾年?便是她願意這樣空耗著,隻怕金大人與金夫人也不會答應!」


    君玨仍是之前那副低調的樣子:「應當有幾分把握,姐姐不必擔心。」但整個人卻洋溢著一股自信的氣息,顯然『幾分把握』是保守的說法。


    君璃看在眼裏,就鬆了一口氣,笑道:「那我可以著手準備聘禮,再就是想想該請誰去提親,又請誰去做媒人了,金妹妹等了你這麽久,咱們可不能委屈了人家才是,——若是可以,最好今年就能將婚事辦了,到時候你大小登科都齊活兒了,可就真正是雙喜臨門了!」


    君玨被說得紅了臉,不過沒有再像以前那般一說起此事便炸毛,而是起身恭恭敬敬給君璃做了個揖,「如此,就有勞姐姐了,隻金小姐臉皮兒薄,姐姐明兒見了她,可別像素日裏對著我時那樣,也沒個顧忌,什麽話都說,做弟弟的,在這裏先謝過姐姐了!」


    說得君璃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半真半假酸溜溜的道:「這媳婦兒還沒娶過門呢,就要將我這個媒人給扔過牆了,你至於這麽護著嗎,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心裏卻是真的為君玨和金若蘅高興,有了這樣良好的開端,將來還愁二人不能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三月二十八日,會試的結果出來了,君玨中了二甲第五名,是今科舉子裏年紀最小的一個,真正的少年進士,一下子便為整個京城都熟知了,連後宮一些妃嬪都有所耳聞,自然免不了在皇上去她們宮裏時,在皇上麵前提上幾句。


    有了這些妃嬪們的話做鋪墊,到了殿試之時,皇上便格外關注君玨一些,見他不過二十來歲,卻滿腹經綸,才華橫溢,更難得的是英俊挺拔,進退有度,不由大為欣賞,本來想點他做狀元的,奈何會試時的狀元與榜眼一個大腹便便,一個已是不惑之年,實在與探花沾不上邊,說不得隻能遺憾的點了君玨做探花,且若非皇上現下沒有適齡的女兒,指不定就要當場給君玨指婚讓他尚主了。


    消息傳來,君璃心裏一直懸著的那塊大石方算是徹底落了地,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第一件事便是讓晴雪開箱籠取銀錁子來打賞迎暉院一眾服侍之人,「一等的每人四個,二等的每人兩個,三等的每人一個,另外今兒個所有的人都加兩個菜!」又讓人去備車,準備即刻過去君玨那裏,並使人去傳信給容湛,讓容湛迴城去直接去君玨那裏。


    丫頭婆子們忙一一應了,忙進忙出的或是收拾東西,或是使人去二門外送信,再夾雜著皎皎的歡笑聲和誰也聽不懂的「依依呀呀」聲,整個迎暉院都活了起來。


    迎暉院這邊是歡聲笑語不絕,與之隻相隔百十丈距離的晨光院此刻卻安靜得有如墳墓一般,所有丫頭婆子都恨不能離正房能多遠便有多遠,唯恐一個不慎,便淪為了出氣筒倒黴蛋,到時候可真是連哭的地兒都找不到,原因無他,容潛落第了。


    「……唐大學士與其他幾位評卷人到底什麽眼光,連君氏弟弟那樣的毛頭小子都取中了,偏還取了那麽高的名次,卻偏讓我落了第,我哪點不如姓君的那毛頭小子了?不就是看著二妹妹如今失了寵,想要去太子爺跟前兒邀功嘛,什麽東西,連好壞都分不清,如此誤國誤民,若是讓皇上知道了,看不砍了他們的狗頭!」容潛自知道自己落了第後,這幾日就沒停止過咒罵今科評卷的幾位大人,尤其是在他知道君玨點了探花以後,對幾人的忿恨就更是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若是幾人此刻站到他麵前,他毫不懷疑自己會即刻衝上去掐死他們。


    相較於容潛的忿恨,顧氏卻很是淡定,這樣的結果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不管有沒有容淺菡得了太子寵愛又失了寵之事都是一樣,容潛是有幾分真才,不然他也不可能順利中舉了,可他那幾分真才隻是相較於自來便不學無術的勛貴子弟們來說的,與其他舉子相比,他那幾分所謂的真才就不夠看了;況這兩年多以來,發生了這麽多事,他幾乎沒有靜下心來看過一日書,若這樣他都能中,幾位評卷的大人才真正是誤國誤民了!


    不過這話顧氏怎麽也不可能傻到當著容潛的麵兒說出來,不但不能說出來,她還得順著容潛的話,將幾位評卷的大人一通好罵,又好言好語的安慰了他一陣,待他情緒稍稍平定一些後,才道:「事已至此,說什麽也都是枉然了,而且有二妹妹之事在,隻怕今後爺不管再考多少科,結果都隻會是一樣,既是如此,咱們不如趁現下太子爺還不能事事都管到之時,謀個外放,遠遠兒的離開京城,山高水高,咱們一家四口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也不失逍遙自在,未知爺意下如何?」


    容潛心裏其實也知道自己落第與容淺菡失寵並沒有關係,可若不這樣說,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對他寄予厚望的顧氏,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侯府的其他人,他之前在侯府已經夠沒有地位了,如今又落了第,想也知道闔府上下隻會越發不將他放在眼裏,他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來麵對大家,更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以後還有什麽體麵與威儀可言!


    顧氏這會子提出謀個外放的話,倒是正正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如今父親不待見他,容湛封世子已是板上釘釘,君氏之前更是囂張的當著祖母的麵兒提出要將他這一房給分出去,寧平侯府眼看已沒了他的容身之地,他若再死皮賴臉的留下,不過是自取其辱而已,倒不如就聽妻子的話,謀個外放離開京城,雖然到時候生活上必定及不上現下這般錦衣玉食,但至少自己能當家做主,不必看再人的臉色,也不必再麵對京城其他人異樣的眼色和竊竊私語;且現在分家,祖母與父親都還在,容湛與君氏再過分也不敢過分到哪裏去,他該得的那一份應當還能得到,可若等到祖母與父親去了之後再分,那就說不好了!


    念頭閃過,容潛心裏有了決定,因與顧氏道:「奶奶說的有理,過幾日我便找機會與祖母和父親提分家之事去,總不能委屈了你和孩子們,隻是母親生養我一場,我卻眼睜睜看著她死無葬身之地,將來連個香火供奉都沒有,心裏委實有些過意不去,原本我還想著此番我若能高中,便有了與祖母和父親談判的資格和籌碼……還有二妹妹,我就這一個妹妹,如今明明知道她在冷宮裏受苦,卻什麽也不能為她做,我實在枉為人子,也枉為人兄!」


    經歷了這麽多事,顧氏卻仍還對容潛初心不改,仍願意與他過一輩子,不得不說這與容潛的性子有關,他是曾犯過糊塗,也曾起過歪心,更做過對不起她的事,可他的心到底沒有徹底長歪,不然他也說不出方才那番話,雖然他這番話極有可能隻是說說而已,隻衝這一點,顧氏便覺得自己背著他做的那些事和費的那些心思都是值得的。


    隻是他覺得對不起大楊氏和容淺菡,她可不會這麽覺得,她隻知道,她要維護自己的小家,維護自己的一雙兒女,維護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所以她說道:「母親這輩子最看重的便是你和二妹妹,為了你們,她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想來她地下有知,也會希望看見你過得好,而不是看著你一輩子受人冷臉,委委屈屈的活著,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我最能明白母親的心了;至於二妹妹,她如今身在冷宮,我們便是想幫她都無從幫起,指不定還會將自己白填陷進去,想來二妹妹一定不願意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你放心,我會迴去求我母親,讓她以後進宮時得了機會,設法為二妹妹打點一番的,就算不能將她自那不見天日的地方救出來,至少也能讓她的日子好過一些!」


    果然容潛一聽完顧氏的話,心裏霎時好受多了,對著顧氏作了個揖,道:「也隻好這樣了,隻是要麻煩奶奶了。」


    容潛果然在幾日後,趁寧平侯兄弟三人都在太夫人屋裏時,提出了自己一房欲分出去單過的要求,「……雖說父母在,不分家,但凡事總有例外,也省得再這樣下去,將兄弟之間的情分都耗光了,還望祖母和父親成全!」


    彼時寧平侯府上下都已知道了君玨高中探花之事,在那之前,寧平侯已遞了摺子去禮部為容湛請封世子,想來不日就該有旨意下來,外院上下是何反應且先不說,隻說內院裏,二夫人三夫人等人先前本已不敢與君璃一別苗頭了,更何況如今世子之位已穩穩是容湛的,她胞弟又中了探花,傻子都知道前途不可限量,雖又妒又恨,卻也更不會去招惹君璃了,唯獨太夫人氣了個夠嗆。


    理智告訴太夫人,有如此強有力的姻親,於自家來說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她心心念念的便是想自家再興盛起來,如今多出了一門探花姻親,自己該高興才是,可一想到君璃的桀驁不馴說穿了就是不聽話,她又禁不住牙疼,你說君氏為什麽就不能聽話一些,她不要求她與兩個兒媳一樣聽話,至少也不能像現在這般,囂張得連她都不放在眼裏,甚至分家這樣的大事,她都想左右,——自己若真如了她的願,以後整個寧平侯府的內院就她一個人獨大,自己還當什麽老封君,難道她辛辛苦苦一輩子,所為的就是臨老來,反被一個孫媳婦壓在頭上過日子不成?說來說去,自己當初就不該管他們一房的破事兒,就該任由容湛被打死,讓君氏當寡婦的,看她今日還要怎麽囂張!


    太夫人顯然已忘了當初容湛與君璃曾救她一命之事,按照她的說法,當初容湛與君璃也不該救她的,就該任她病死了算了,今日豈非就不必看她的臉色了?


    「潛兒你先起來,你既知道『父母在不分家』的道理,怎麽反倒還主動提起分家的話來?」太夫人倒不是有多喜歡容潛,事實上,就連之前容淺菡正得太子寵時,她依然厭惡大楊氏至極,自然也不會忽然就對容潛改變了看法,她隻是想著若容潛一房都分出去了,二房三房豈非越發沒有理由再在侯府待下去了,「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混帳話?你放心,我和你父親都還沒死呢,這個家還輪不到旁人做主,你隻安心待在家裏便是,誰若膽敢有二話,你隻讓她來問我!」


    太夫人話裏話外並沒有指名道姓,可說話時目光卻一直都冷冷的看著君璃,讓人想不往此事乃君璃在背後弄鬼兒上想都難。


    君璃偏也不怕事,迎著太夫人的目光便站了起來,朗聲道:「祖母才說誰若敢有二話,就讓誰來問您老人家,整好孫媳就有二話,還請祖母容稟。雖說古語是有雲『父母在不分家』,可那是針對那等闔家上下都和和睦睦的人家來的,為的便是彼此間守望相助,同享天倫之樂,像咱們家這樣彼此之間都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一有機會便恨不能將旁人都踩在腳下,為此什麽壞事,什麽醃臢事都做得出來的人家,這樣攪合在一起還有什麽意思?難道非要將僅剩的骨肉情分都磨光了,非要真鬥出個你死我活來,才是興旺之兆,彼此也才開心了嗎?明人不做暗事,之前提出將三弟一房分出去的人正是我,我至今也仍是這個意思,還請祖母再考慮考慮的好,也請父親考慮考慮,看兒媳說的話是否有理……」


    話沒說完,已被太夫人怒聲打斷:「我好意給你留幾分顏麵,誰知你偏給臉不要臉,既是如此,我也不必再費心為你藏著掖著!你方才說咱們家什麽,誰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了,分明是你囂張跋扈不容人,與家裏所有人都合不來,如今倒怪起旁人來,你進門以前,我們這個家和睦著呢,就是自你進了門以後,才禍事不斷的,你不知自省也就罷了,竟還想將所有人都趕出去,你別以為你弟弟中了探花,你就可以在這個家一手遮天了,我告訴你,就算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說完看向寧平侯,「方才君氏的話你也聽見了,到底該如何決斷,你自己看著辦,當年你父親臨終前,可是再四囑咐過你要好生孝順於我,好生看顧你兩個弟弟一輩子的,如今你的兒媳已將他們踩在腳底下了還不滿足,竟還想將他們都掃地出門,你若還認我這個母親,還認你兩個弟弟,就做主將君氏給我休了……不,將請封的摺子給我取迴來,再容湛一房分出去,還咱們這個家一個安寧,否則,你父親的陰靈也饒不了你!」


    太夫人本來想說讓寧平侯做主將君璃給休了的,說到一半時才猛地想到,若容湛不同意休妻,寧平侯這個當爹的也沒有辦法,隻得半道改了口,提出將請封世子的摺子收迴來,再將容湛一房給分出去,當然她也知道容潛是不可能再做世子的,所以想的是隻是暫時先將容湛一房給分出去,等他們知道離了寧平侯府這柄保護傘,他們什麽也不是,做什麽事都不成以後,再讓他們迴來,君璃自然也就知道何為孝順何為就寬和了。


    太夫人的本意,隻是想嚇唬容湛與君璃一下,不得不說,她實在太把自己,也太把寧平侯府當一盤菜了,殊不知自己什麽都不是,寧平侯府也沒顯赫富貴到她自以為是的那個地步!


    卻沒想到她話音剛落,容湛已沉聲道:「祖母的意思,是自我媳婦兒進門以來,家裏發生的一應不順的事,都與她有關了?既是如此,我們也沒有再留在這個家,為這個家殫精竭慮,勞命傷財的必要了,就請父親即刻做主,將我們一房分出去罷,以後是好是歹,彼此都互不相幹!」心裏則氣了個半死,他媳婦兒一心一意為著這個家,誰知道就因為她沒有事事都聽太夫人的,太夫人便一次又一次這樣打她的臉傷她的心,既是如此,他們不伺候了,反正他們從來不想做這個世子,倒不如趁此機會分出去過自己小日子的好,他倒要看看,離了他們,寧平侯府又能興盛到哪裏去!


    「好哇,不過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你就敢如此不孝,明兒她讓你去弒君殺父,你是不是也要去啊?」太夫人想看的是容湛低頭求饒,畢竟世子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她不信他輕易就能捨棄,誰知道容湛的態度倒比她還要強硬幾分,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就好像吃準了她和寧平侯不會將他一房給分出去一般,其怒氣自然可想而知,「我知道,你如今是當了官的人了,手上又有錢,自然不將我這個祖母和一眾長輩放在眼裏了,可你別忘了,今上以孝治天下,隻要我去衙門狀告你不孝,你就等著罷官罷,到時候我看你還要怎麽囂張!」


    容湛真是膩味透了太夫人動不動就搬出「不孝」這頂大帽子來壓人,想也不想便擺出一副光棍的無賴架勢,道:「祖母盡管去告我便是,大不了我不當這個官罷了,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差那幾個俸祿錢使!」說得就跟衙門是她開的一樣,有本事真告他去!


    太夫人顯然已忘了容湛以前是個多麽混不吝多麽不守規矩的人了,竟還想以世俗的教條來約束他,自然隻剩下被氣個半死的份兒,「你、你、你竟敢如此不孝,——你看看這便是你生的好兒子,你今兒個若不狠狠懲罰於他,我就死給你看!」奈何不了容湛,便又遷怒起寧平侯來。


    寧平侯也膩味透了太夫人如今動不動就拿死來要挾他的婦女招數,暗想自家老娘動不動就斥責旁人不寬和仁慈不識大體,殊不知她自己才是那最不寬和仁慈最不識大體之人,況他說是有三個孩子,如今卻隻剩下一個容湛才是他後半輩子的依靠,他還指望著將來老了父慈子孝好享天倫之樂呢,老娘卻不將他小兩口壓得死死,不將一個家攪得天翻地覆亂七八糟誓不罷休,到底打的什麽主意,要知道這個家終究是他的,小事他可以不理會,大事卻必須要他說了算!


    寧平侯在心裏斟酌了一下說辭,才淡聲向太夫人道:「母親當知道摺子既已遞上去,就斷沒有再取迴來的道理,且湛兒是長子嫡孫,就算要分家,也斷沒有將長子嫡孫分出去的說法兒,傳了出去,旁人還隻當咱們家視禮法若無物呢,倒是君氏方才說的有一句話我很贊同,『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就跟樹大了終究要分支一般,家裏人多了,也該適時分出去一些才是,不然一家子成日裏因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來爭去的,沒的反將骨肉親情給磨光了,所以我已決定答應容潛的要求,將他一房給分出去!」


    太夫人沒料到自己都以死相逼了,寧平侯卻不但沒有懲罰容湛與君璃,反倒站到了他們一邊,要將容潛一房給分出去,端的是羞怒交加更不下台,可見寧平侯一臉的嚴肅,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每當他下了決心要做一件事再無迴寰的餘地時,就是那個表情,心知自己今日是奈何不了容湛與君璃了,她又捨不得真去死,隻得怒斥了一聲:「難怪容湛膽敢如此不孝,原來是有你這個當爹的做榜樣,你氣死我了……」然後半真半假的暈了過去。


    急得二夫人與三夫人忙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的忙活起來,寧平侯看在眼裏,雖心知太夫人多半是在做戲,可到底是自己的老娘,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暈倒而不聞不問,想起事情都是君璃鬧出來的,不由遷怒道:「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上前幫忙去,若太夫人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看我饒得了你饒不了你!」


    君璃聞言,不由暗自撇嘴,太夫人若是真能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倒好了,擺明了是在做戲嚇唬人嘛,不過想起寧平侯近來在支持他們一房上還算給力,就當是給他幾分麵子了,因忙故作緊張的應了一聲「是」,上前幫起二夫人三夫人的忙來。


    不經意卻見太夫人的眼皮時不時就要動上一下,君璃方才還隻是猜測太夫人在裝暈,如今卻是可以確定了,想了想,因故意說道:「對了父親,不知道您打算分些什麽產業與三弟?雖說大爺是長子嫡孫,依例該得大半家產,但大爺隻得三弟這麽一個弟弟,且三弟也算是嫡出,大爺與我的意思,都是不想薄待了三弟去,所以打算與他五五分家,不知父親意下如何?隻是這樣一來,就得先弄清楚父親名下有哪些產業才好,橫豎分一房是分,分幾房也是分,要不就趁此機會,將二叔與三叔兩房也一併分了得了,也免得有什麽理不清的,平白傷了兄弟之間的情分。當然這是我的一點子淺見,具體該怎麽做,還得父親拿主意。」


    說完用雖壓低了,卻剛好夠滿屋子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嘀咕道:「反正祖母方才已說了我囂張跋扈,竟想將所有人都趕出去,既然惡名我不背也背了,索性將這個惡名給坐實了,也免得以後彼此見了心裏有隔閡,越發連麵子情都維持不下去……」


    話沒說完,太夫人已「悠悠」醒轉了過來,捶著床怒視君璃道:「你這個不賢不孝的惡婦,我還沒死呢,你就攛掇著分家了,你到底安的什麽心,是不是不看著我們這個家四分五裂,不活活將我氣死了誓不罷休?我告訴你,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隻要我還活著一日,你就休想得逞!」


    君璃縮了縮肩膀,做出一副怕怕的樣子,但說出來的話卻擺明了氣死人不償命,「這話不是祖母先說出來的嗎,我如今不過是聽從祖母的吩咐而已,難道這樣也有錯?我不聽祖母的話要被罵不孝,如今聽了祖母的話也被罵不孝,我都不知道以後到底該不該再聽祖母的話了!」


    「你……」太夫人氣得兩眼直翻,這迴是真的要暈過去了。


    還是容湛瞧著不像了,故意斥責君璃:「沒見祖母身上不好呢,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至於分家之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摻和個什麽勁兒個,到底分不分,又該如何分,自有父親與兩位叔叔並我們兄弟商議,你隻服侍好祖母即可,若祖母有個什麽好歹,看我不休了你!」明著是在斥責君璃,實則卻三言兩語便將分家之事給落實了。


    這下二老爺與三老爺不幹了,本來他們方才瞧著太夫人與君璃為分不分容潛一房出去而口角,雖不高興於君璃不敬長輩的態度,想著如今形式比人強,且到底事不關己,便一直沒有開口說話,誰知道戰火燒著燒著,竟燒到他們身上來了,就算他們早已知道了容湛與君璃想將他們兩房也給分出去,有了心理準備,依然被氣得不輕,暗想如今寧平侯府還不是他們兩口子說了算呢,就已經這般容不下他們這些旁支了,等將來他們能說了算時,他們豈非越發沒有立足之地了?


    二老爺因先冷笑道:「我竟不知多早晚哪家分不分家,竟由一個內宅婦人說了算了,還有大爺,你如今還不是世子呢,已容不下我們這些叔伯了,等將來你做了世子,豈非越發連大哥這個做父親的都容不下了?」言語間不忘挑撥離間容湛與寧平侯的關係。


    三老爺立刻冷笑接道:「二哥難道不知道,人家容大爺如今是堂堂六品百戶,小舅子又才點了探花,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自然不將我們這些做叔伯的放在眼裏了,可容大爺你別忘了,一個籬笆還有三個樁,一個好漢還需三個幫呢,我倒要看看,你將我們這些叔伯都趕出去後,你將來遭了什麽災時,會有誰會去救你!」


    有了二老爺與三老爺站出來打前戰,本來已被君璃這些日子以來的咄咄逼人逼得敢怒不敢言了的二夫人當下也顧不得了,也哭道:「這個家是自祖宗手裏興起來,傳承至今的,又不是大哥一房人的家,而是我們所有人的家,憑什麽如今大爺與大奶奶想將我們趕出去便趕出去?更何況如今母親還健在呢,這官司就算是打到禦前,沒理的也絕不會是咱們,我反正第一個不服,大哥要將潛兒一房分出去是你們大房的事,想要將我們都趁機分出去,我們決不答應!」


    三夫人也哭道:「旁的都不說,隻衝母親還健在一點,我們便不能現在分出去,不然街坊四鄰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們了!」顯然三夫人就要聰明得多了,知道以不孝來做文章。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這個鬧那個哭的,很快便將太夫人的內室變作了一個菜市場,隻有顧氏暗暗稱願,不管怎麽說,她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等下去後,她可得好生答謝大嫂一番才是,如今就隻等父親那邊去吏部活動了。


    除了顧氏以外,還有一個人是巴不得分家的,那便是二奶奶柯氏,若是能像小三房那般,隻自己一家四口分出去過自家的小日子就更好了,當然二奶奶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於是隻拿帕子捂了臉,站在二夫人身後假裝哭泣,打定主意憑二夫人等人鬧去,橫豎都不與她相幹。


    彼時二老爺與三老爺已跪在太夫人床前哭開了,「娘,您可要為我們做主啊,大哥這是等不及要將我們趕出去了,我們幾個老的也就罷了,橫豎這輩子就這麽著了,可您幾個孫子還沒娶親呢,以後他們的後半輩子該怎麽辦……我們也是娘您親生的,也是實打實的嫡子,又不是那些個外四路的庶子,不過就是運氣不好生得比大哥遲而已,大哥憑什麽這麽對待咱們,娘,您可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事實證明,一哭二鬧三上吊絕不是女人才有的專利,男人一旦鬧騰起來,也是絲毫不遜於女人的,至少二老爺與三老爺都是箇中翹楚。


    以致不多一會兒,本就被君璃和寧平侯氣得腦仁發疼的太夫人就越發的頭疼了,隻恨不能即刻暈過去才好,隻可惜大抵是素日裏好東西吃多了,身體著實養得壯實,竟怎麽也暈不過去,隻得揉著腦仁不耐煩的向二老爺三老爺道:「你們先起來,我自不會讓你們憑白受委屈的……」


    奈何二老爺與三老爺仍哭鬧個不休,太夫人實在頭疼得受不了了,白眼兒一翻,便要暈過去,千鈞一髮之際,寧平侯怒聲開了口:「都給我住口!一個個兒的長輩沒有長輩樣,晚輩沒有晚輩樣,成何體統!」斥責二老爺與三老爺,「看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也是兒孫滿堂的人了,也不嫌臊得慌!沒見母親身子不適呢,有什麽話不能等母親大好後再說?還不統統給我退下,誰敢再多說一個字,休怪我不客氣!」


    寧平侯積威已久,二老爺與三老爺還是頗有些怕他的,聞言隻得哼哼唧唧的自地上爬了起來,隻是想著分家一事到底非同小可,可不能就這樣認慫,不然吃虧的隻會是自家,二老爺因又說道:「那分家之事怎麽說?大哥可別忘了,我和老三也是父親和母親的親生兒子,也是這個家的主人,大哥別想就這樣輕易將我們掃地出門!」


    「我幾時說過要將你們分出去了?你們到底哪隻耳朵聽見了?」寧平侯冷著臉的樣子還是有幾分怕人的。


    隻他的冷臉雖嚇人,說出來的話卻不啻於天籟之聲,讓二老爺與三老爺立時轉怒為喜起來,大哥的意思就是沒打算將他們分出去了?那還好,那還好!


    於是一場鬧劇方宣告了結束,隻太夫人原本裝出來的病經此鬧騰後,終於變成真的了。


    寧平侯離了照妝堂後,破天荒將容湛與君璃一塊兒叫到了他的書房去,將二人狠狠斥責了一頓,讓他們不要以為請封的摺子已經遞上去了,他們就可以在府裏為所欲為了,畢竟容湛還不是世子,且就算他真當了世子,難道就能不敬長輩了?再者,三老爺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哪個大家大族不是枝繁葉茂,人丁興旺,容湛已經沒有親兄弟幫襯了,再連叔伯和堂兄弟們都得罪了,將來一旦有個什麽事,還能指望誰來幫襯他,幫襯寧平侯府?


    聽得君璃暗自冷笑不已,寧平侯說什麽將來容湛還要靠著二房三房的幫襯,不好意思,她隻看到了二房三房風吹向哪邊人便倒向哪邊,將來便是自家真出個什麽事,想來也是指望不上他們的,這樣的「人丁興旺」,不要也罷!


    是以一迴到迎暉院,君璃便叫了向媽媽來,命她將前陣子查到的二夫人管家時的虧空並她在外麵放印子錢的證據一併送到二房去,並帶話:「三日內去找太夫人主動提分家,那些虧空並放印子錢之事通不追究,否則,便別怪她不客氣,讓二夫人麵子裏子全丟個精光!」


    說到這件事,君璃不得不佩服二夫人的膽大,本來她還以為二夫人隻是借管家之便貪墨了一些公中的銀子而已,想著便是不能借著這件事將二房三房一塊兒兒分出去,也要徹底將他們的膽子給嚇破,以後再不敢有二心,並將她之前「賠」給二夫人的那一萬兩銀子拿迴來,讓二夫人知道,有些東西不是她的,就算已吃到了她的肚子裏,她也必須得給她吐出來!


    誰知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二夫人竟將貪墨的銀子並公中一些暫時用不上的銀子譬如每月闔府上下的月錢,一併拿去了外麵放印子錢,雖遠不及當初大楊氏在外麵放的數目大,但性質卻是一樣的惡劣,而且都已有這樣的前車之鑑了,她還敢鋌而走險,——二夫人可真是有夠要錢不要命的!


    對君璃的這個決定,晴雪幾個一開始還頗有些擔心,怕闔府上下會覺得君璃手段太過狠絕,更怕容湛會覺得她太過心狠手辣,那些人畢竟都是他的親人,她卻如此不留情麵的趕盡殺,如今是二人還恩愛,容湛自然不會有二話,等過上幾年二人的恩愛漸漸淡了以後,可就說不好了,到時候再一對景兒,今日的為了容湛為了他們這個家,沒準兒就成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須知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是不喜歡溫柔良善女子的?讓君璃不要隻自己做惡人,也該多推容湛出去做那個惡人才是。


    不想容湛聽說了這話後卻道,二房與三房雖說是他的親人,卻從沒真正拿他當親人看待過,既然如此,他為什麽還要拿他們當親人,他又不是天生犯賤,實在做不來所謂「以德報怨」之事,還對君璃甜言蜜語的表了一大通忠心,說自己『就喜歡惡婆娘』,君璃若哪一日變得溫柔起來,他反倒不喜歡了,唯恐君璃將晴雪她們的話聽進了心裏去,更怕君玨指不定哪一日就將君璃給接迴去了,如今小舅子可是堂堂探花郎了,他實在惹不起啊!


    二夫人聽罷向媽媽轉述君璃的話後,端的是又慌又怕,貪墨的公中的那點銀子也就罷了,橫豎之前君璃賠了她一萬兩,用來填虧空是綽綽有餘了,可放印子錢之事就要命了,她明明都已做得那般隱秘了,君氏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她若將此事抖了出來,自己的後半輩子可就真就是完了,雖說此事自家老爺也是默許過的,可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嗎,憑什麽她要犧牲自己來保全二老爺,二老爺若一直與她恩愛如初也就罷了,偏他後院的妖精兩隻手都快數不過來了,不就是分家嗎,分就分,反正她的銀子也夠花了,且分家出去後,自家後院便再沒有比自己更大的人了,自己也可以提前過過老封君的癮了!


    也不知道二夫人當天晚上到底是怎麽跟二老爺說的,反正次日二老爺便去找了太夫人,主動提出要分家,說自己想了一夜,覺得昨兒個大奶奶說的話也有道理,樹大分支的亙古不變的道理,求太夫人成全,還說自家便是分了出去,也一樣是太夫人的兒孫,不但會時常迴來看望太夫人,太夫人若在侯府住得悶了,也可以去自家小住一段兒雲雲。


    太夫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竟讓昨兒個還死活不同意分家的二兒子一夜之間便改變了主意,又是惱怒恐慌,怕自己以後被君璃架空成孤家寡人,又是哀其不爭,覺得二老爺和二夫人沒出息,可常言說得好「人去不中留」,二老爺既鐵了心要分出去,她也沒有法子,隻得說:「斷沒有隻分你們一房,卻將老三一房留在府中的道理,可老三一房念著我,是斷斷不會同意現下就分家的,你們若要分,好歹也等我死了再分不遲!」以為隻要三房不同意分家,憑二房怎麽想分,這個家也分不了!


    萬萬沒想到三老爺竟也於次日過來,跪著說自己願意分家,——三房倒是沒有把柄在君璃手上,可二房都已同意分家了,他們一家再強留在侯府裏又還有什麽意義,也不過是寄人籬下白瞧人的臉色過活罷了,三夫人是個聰明人,不想將與容湛和君璃之間本就少得可憐的一點情分因此而磨光了,自家三個兒子都是一心想要以科舉謀出身的,將來少不得還要求到君璃名下,若是自己此番的識時務能讓君璃滿意,將來讓兒子們能多一條路可走,那她願意委曲求全。


    這也正是君璃的高明之處,她不直接去逼三房和三夫人,她隻要拿捏住了二房和二夫人,讓二房主動去向太夫人提出分家,三房便隻能跟著也去提,不然三房的敵人就不僅僅隻有大房,還有本該與他們同枝同愾的二房了,三夫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該怎麽選才對自家最有利!


    二老爺與三老爺既主動提出了要分家,後麵的事情就好辦多了,雖然太夫人死活不同意,寧平侯也勸二人千萬要三思,可二人都說『心意已決』,二夫人與三夫人也站出來齊聲說『請娘和大伯成全』,寧平侯無奈,隻得答應了分家。


    不得不說寧平侯雖然當父親不怎麽樣,當兄長還是挺不錯的,竟主動提出除了永業田以外,將寧平侯府的所有產業一律平分為三分,與二老爺三老爺兄弟三人一人一份,饒是寧平侯府的產業其實已所剩不多,甚至還及不上容湛一個人的私產,一份也就市值兩萬多兩而已,依然讓二老爺與三老爺都大受感動,並為自己之前說寧平侯不念骨肉兄弟之情要將他們趕出去而羞愧不已。


    整個分家的過程可謂是出人意料的友好和順利,所有人都很滿意,隻除了一個人,那就是太夫人。


    太夫人本能的覺得二老爺與三老爺前後態度的不一致一定與君璃脫不了幹係,可她又沒有確切的證據,於是隻能將氣都撒到了寧平侯身上,說寧平侯『不孝不悌』,還說百年後她的體己寧平侯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寧平侯也不計較太夫人的這些負氣話,隻說她病糊塗了,讓一眾服侍之人都精心服侍著,又讓君璃去侍疾,隻太夫人如今恨君璃恨得咬牙切齒,又豈有不挑君璃刺的,而君璃又豈是那肯輕易吃虧的,把當初對付大楊氏的十八般武藝還沒使到一半,已將太夫人氣得不知道多少次讓她『滾出去』,弄得整個照妝堂的人都是大氣不敢出。


    寧平侯瞧著實在不是個事兒,遂不再讓君璃去侍疾,隻讓祝媽媽如燕等人服侍,有什麽事逕自迴他去即可,不必知會大奶奶了,太婆婆與孫媳婦的一場大戰,方就此告了一個段落。


    彼時二房與三房已在外麵置好宅子,並打掃休憩齊整,隻等到了吉日搬出去了。


    接下來便輪到分容潛一房出去了,寧平侯至今仍不待見容潛,依照寧平侯的意思,隻打算給他三五千兩,便將他打發出去的,還是容湛說:「父親攏共隻得我與三弟兩個兒子,我攏共隻得這麽一個弟弟,若是分給三弟的產業太少,不但父親與我心裏過意不去,隻怕旁人也會議論,且不看三弟的麵兒,也看三弟一雙兒女的麵兒,不如給個整數,一萬兩銀子再加一處莊子一處宅子,也算是全了父子兄弟一場的情分,未知父親意下如何?」


    到底曾經是自己心愛的兒子,容湛話又說到這個份兒上,寧平侯便順勢答應了容湛的要求,反正容湛都不介意了,他又還有什麽好介意的?心裏則再次念起秦夫人的好來,容湛當初被大楊氏那樣有意往壞處引誘教導,本性依然不曾變壞,連對曾陷害過他,差點兒害他丟了性命的容潛都能這般寬厚大度,不像容潛和容淺菡,那才真是從根子上就長歪了,難怪世人常說一個好媳婦兒惠及三代,自己當初可真是有眼無珠!


    寧平侯卻不知道,容湛心裏一點也不情願分給容潛這麽多產業,事實上,他巴不得容潛去要飯才好,之所以這般大度,全是因老婆大人發了話,他沒有辦法,隻得在寧平侯麵前當了一迴好兄長,可一迴到迎暉院,他便冷下臉來,擺明了一副「爺現在很不爽,識相的趕緊說兩句好聽話來爺聽聽」的態度,看得君璃好氣又好笑,忙將滿屋子服侍之人都打發了,才上前坐到了容湛的腿上,雙手抱著他的脖子響亮的在他臉上「啵」了一口,嬌聲道:「大爺這會兒心裏可舒坦些了?」


    容湛最受用君璃與他撒嬌了,也因為君璃素日在他麵前強勢慣了,難得撒一迴嬌,效果便出奇的好,此次也不例外,他的臉色不覺就緩和了幾分,但嘴上仍沒好氣:「不舒坦,雖說銀子不多,可也要看給誰,便是給街上的乞丐,我也不帶眨眼的,可偏給了容潛那混帳東西,真是便宜他了!」


    君璃知道他不待見容潛,她自己也不待見容潛到哪裏去,便任他碎碎念了一大通,將心裏的鬱氣都發泄個七七八八後,才正色道:「我看的並不是容潛,也不是什麽寬厚大度的虛名,我看的是三弟妹,若她不是嫁的容潛,沒準兒我們還能成為知己也未可知,我欣賞她,不想太委屈她,她嫁妝是豐厚,但容潛一看就是個沒出息的,總不能將來什麽都指著她的嫁妝罷?一萬兩雖不算多,多少也能幫到她一些,也算是結一份善緣了。」


    容湛如何不知道君璃是看的顧氏,想著若沒有顧氏傾力相助,之前解決容淺菡也不能那般順利,便沒有再多說,隻是悻悻的說了一句:「算那混帳東西福氣好,娶了個好媳婦兒,三弟妹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聽容湛話裏話外不乏對顧氏的欣賞之情,君璃雖知道容湛沒有旁的心思,依然佯怒著酸溜溜道:「你這麽羨慕容潛娶了個好媳婦兒,也就是嫌我不好,嫌自己運氣不好了?」


    方才還很大爺的某人立刻萎了,賠笑道:「奶奶怎麽會這麽以為,我家媳婦兒都不好了,這世上就沒好媳婦兒了,我可是積了八輩子的德,這輩子才讓我娶到了這麽好的媳婦兒,奶奶實在是多心了。」一邊說著,一邊還起身讓君璃坐了,狗腿的給她按起肩膀來。


    君璃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又示意容湛給自己按起後頸來,放鬆了身體享受之餘,忍不住在心裏暗笑,小樣兒,還想跟我鬥!


    既已定下分家的方針了,接下來便是一些具體的瑣事了,與二房三房一樣,之前擺在他們各自家裏的一應公中擺件陳設君璃都讓顧氏帶走,連一眾服侍之人隻要願意跟小三房走的,也讓顧氏連身契一併帶走,如此一來,要動的帳目要做的交接就多了,君璃領著人一直忙到交了五月才算忙完了。


    在此期間,容湛請封世子的摺子下來了,依照寧平侯的意思,是想大辦一場,算是為容湛正名的,可容湛卻說沒那個必要,他早過了為旁人對自己的看法或悲或喜的年紀,如今隻要自己的妻女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隻要她們以他為傲,旁人怎麽想他怎麽看他,與他又有什麽幹係?


    所以隻請了幾家近親並君玨,擺了幾桌酒,熱鬧了一日,便算是慶賀過了。


    慶賀過的第三日,是小三房搬出侯府的日子,在照妝堂拜別過太夫人和寧平侯後,顧氏又領著大姐兒與之哥兒去了一趟迎暉院,當麵向君璃致謝。


    待彼此寒暄過,讓奶娘丫頭們領著三個孩子去旁邊的暖閣玩後,顧氏忽然起身對君璃深深拜了下去:「我知道若不是大嫂,侯爺與大伯必不會答應分給我們那麽多產業,大嫂的大恩大德,我銘記於心了!」至於為什麽不說以後『必定結草銜環以報』的漂亮話兒,皆因顧氏知道,君璃幫她並不是為了她以後可能會有的答謝,她若真那麽說了,才真是辜負了君璃的一番好意。


    果然君璃一聽顧氏這話,就笑了起來,擺手道:「說什麽大恩,不過是想著多少能幫到三弟妹一點罷了,隻可惜我們相識得太遲,不然,指不定早成了手帕交也未可知!」


    顧氏聞言,沒有說話,心裏卻嘆道,是呀,為什麽她們相識得這麽遲,若是她們相識得早一些,更甚至,若是她沒有嫁給容潛,該有多好?


    君璃也知道以彼此如今的立場,她與顧氏是絕無成為閨蜜的那一日了,便也不再多說,而是岔開了話題:「對了,不知道三弟謀了哪裏的缺?你們又定了什麽時候動身?」相信以顧氏的精明周全,此事必定早已有眉目了。


    果然就聽顧氏道:「已經有眉目了,當是在四川雅州一帶,謀的是一個縣丞的缺,官雖不大,卻聽說那裏山清水秀,風景宜人,民風淳樸,我很滿意,隻等吏部的調令一下來,便闔家過去,想來也就這個把月的事了。」


    君璃知道雅州一帶就是現代的雅安一帶,那裏的確山清水秀,是個好地方,因點頭笑道:「恭喜三弟妹得償所願!」


    顧氏站起身來:「我能得償所願,離不開大嫂的成全,隻此去經年,山高水遠,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萬望大嫂珍重!」說完再次盈盈拜下去,兩妯娌就此別過,再見麵時,彼此已是垂垂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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