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見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感覺說話的這人不是人。


    “泐睢文?”我緊皺著眉頭,忙不迭的順著傳來聲音的地方看去。


    距離我大概二十來米的位置,一個赤著上身的老頭子就坐在路邊,麵帶笑容的看著我。


    他下身穿著一條髒兮兮的黑色長褲,腳上的布鞋也爛出了幾個大窟窿,上身更是沾滿了泛黑的汙漬,看著有些埋汰,


    這老頭兒的年紀應該不小了,胡須很長,都垂到了胸前,雖說那上麵都沾著汙漬,但還是能勉強看出,胡須原本的那種死氣沉沉的灰白色。


    “我操.......這不會是攔路的冤孽吧........”我小心翼翼的盯著它,沒敢有別的動作,仔細打量了他幾眼,隻感覺更納悶了,這老頭胡子這麽長,怎麽頭頂上一根毛都沒呢,難不成是禿了?


    “你來這裏幹什麽?”那老頭兒盤腿坐在地上,笑嗬嗬的問我。


    我聽見從他嘴裏冒出來的泐睢文,也不由得愣了愣,隨後就客客氣氣的衝他抱了抱拳,半彎著腰說:“老爺子,打擾了,我來這裏,是為了找人。”


    雖然泐睢文不是我的強項,說起來也是磕磕巴巴的,不太連貫,但大概的意思,我還是門清的。


    用來跟他對話,應該是沒什麽問題了。


    “尋人?”這老頭兒看著我,衝我招了招手:“過來說話。”


    一聽他這話,我頓時就猶豫了起來,看了看他,隻感覺心裏慌得不行。


    他是什麽冤孽,我還真看不出來,就從表麵來看的話,他跟活人貌似是沒什麽區別的。


    會唿吸,胸前還有隨著唿吸而來的起伏。


    難道他不是冤孽.......是個活人??


    “我不會害你。”那老人笑道,似乎是知道我在想什麽,很自然的笑著,抬起手來指了指前方的山道:“這座山裏,沒人會害你。”


    聞言,我也沒再猶豫,尷尬的笑了笑,隨後就抬腳走了過去。


    當我走到這老人身前的時候,他便用手撐著地磚,緩緩往後退了一點,似乎是想給我讓出點地方來。


    “老爺子,您是........”


    我還沒把話說完,他就笑著拍了拍地上的石磚,示意讓我坐下說話。


    “嘿,我是第一次來這地方的後生,有怪莫怪啊。”我笑著坐了下去,也沒再擔心什麽。


    或許會有人覺得我心太大了,隨隨便便的就會相信這麽一個路人,但說真的,無論是誰看見這個老人,可能都會無條件的選擇相信他,這一點,說出來估計也沒人會信。


    那種詭異的信任感,似乎是莫名其妙且不受控製冒出來的,幾乎是在瞬間就占據了你的大腦。


    特別是在看見他眼睛的時候,這種信任感,越發的真實了。


    這老頭兒髒,確實是髒,跟乞丐相比,都不遑多讓。


    但他那種清澈到發光的眼睛,卻猶如新生的嬰兒,沒有半點複雜的神色在其中,好似沒被這個世界所汙染那般的純潔。


    “這座山,很久沒人來了。”這老頭兒對我說道,隨後看了看我,點點頭:“你是這十幾年來,唯一一個踏足這座山的人,很有慧根啊。”


    “十幾年來??”我瞪大了眼睛,強忍著興奮,問他:“上一個來這裏的人呢??”


    說實話,當時我是在興奮,但在這種興奮之下藏著的,就是恐懼。


    雖然我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卻害怕這個答案,不是我能夠接受的。


    如果這老頭兒忽然來一句,上一個來這裏的人死了,那我........


    “上一個?”這老頭兒笑了笑:“還在山裏呢。”


    聽見這個答案,我的心跳瞬間就漏了一拍。


    下一秒,我就真正的體會了一次,興奮到發狂的感覺。


    當時我完全顧不上這裏還有個外人了,直接就從地上蹦了起來,又蹦又跳的大笑著。


    “哈哈!!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我老爹命大!!肯定死不了!!”


    見我這一番表現,那老頭兒也沒說話,就那麽笑嗬嗬的看著我,眼神慈祥又親切,活像是在看自己孫子那般........媽的這話說起來怎麽感覺是在罵自己呢?


    “他就是你父親?”老頭兒問我。


    “對!那人就是我父親!”我忙不迭的點頭,隨後就坐了迴去,滿臉興奮的說道:“他是為了幫我斷因果才來的!您最近見過他嗎?”


    聞言,老頭兒沒多想,很直接的搖了搖頭。


    “您最近沒見過他?”我一愣,心頓時就涼了半截。


    “我隻見過他一麵。”這老頭兒說道,指了指前方的山道:“他上山之後,就沒再下來,我也沒有再上去過,十幾年來都隻待在這個地方,所以我沒見過他。”


    “這樣啊........”我皺緊了眉頭,隻感覺剛才的興奮勁兒瞬間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描述的擔憂。


    “你來這裏,隻是為了尋他嗎?”這老人問我。


    我點點頭:“對。”


    “這麽多年了,我見過來斷因果的,也見過來問因果的,但還真沒見過來這裏尋人的。”老頭子笑道:“你是第一個。”


    “照您這麽說,我還挺榮幸啊。”我笑了笑:“老爺子,您貴姓啊?”


    “貴姓?是問我的名字吧?”


    這老頭兒聽見我的問題,稍微愣了一會,似乎是在想要怎麽迴答我,也像是在迴憶著什麽。


    過了會,他略顯迷茫的撓了撓頭。


    “名字.......你叫我悉達羅好了!”


    “悉達羅?”我一愣一愣的看著這老頭兒,心說這種名字可夠少見的,從古到今,我還真不知道誰有這種類似的.......哎不對!!


    我記得佛教的創始人釋迦摩尼,貌似就叫悉達多啊,那他這個悉達羅是........


    “您不是中國人?”


    “中國?”老頭兒也是一愣一愣的看著我,又撓了撓頭:“我記得上一個來這裏.......啊也就是你的父親,我跟他聊過,這才知道天竺變成了印度,我算是印度人。”


    “什麽叫算是啊........”我苦笑不止的說:“您這名字也跟中國名搭不上邊啊,這不是標準的印度範兒嗎?”


    聽我這麽說,那老頭兒哦不對,是悉達羅,他也沒吱聲,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沒聽明白我的話。


    “按照您說的這話來看........您到這座山上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吧?”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算短了。”悉達羅點點頭。


    “那您咋不出去呢?”我有些好奇的問他。


    “出去?”悉達羅笑著反問了我一句:“外麵的世界,比這裏要好嗎?”


    “那肯定啊!”我說道:“花花世界有啥不好的!好吃好喝的多得是!再說了........”


    “我是死人,不在乎那些。”悉達羅雙手合十,猶如誦佛那般,低聲跟我說道:“哪怕我還活著,那些對我來說也沒什麽意義。”


    “您可別跟我開玩笑啊,哪兒有你這樣的死人啊?”我訕笑道,隻感覺一股子涼意忽然從脊梁骨裏竄了出來,說話都有些哆嗦了。


    “我真的死了。”悉達羅看著我,稍微皺了皺眉,笑容也漸漸收了起來:“可惜我就算是死了,也沒悟出我想知道的真理來.......”


    “不會吧......您真是個冤.....是個死人?!”我不敢相信的問道,最開始是想說冤孽來著,但最後還是忍不住改了口。


    當然,死人這個稱唿,也沒比冤孽強到哪兒去。


    “我當然是個死人了,要不然,我怎麽會在這裏待這麽多年呢?”悉達羅笑著問我:“你不會以為我從入山開始一直活到了現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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