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就這麽死了?”我問方時良。


    “對,死得很徹底,但魂魄沒被那個冤孽傷著。”方時良點點頭。


    “就他媽.......就他媽這麽把孩子弄死了?!!”我聲音有些顫抖,明顯是激動過度的反應,眼裏滿是不敢相信:“海剛那孫子就這麽狠啊??”


    “惡鬼無心啊,能不狠嗎?”方時良笑道,雖說眼神裏也有些沉重的意味,但語氣聽來還是那麽的輕鬆:“如果是普通的冤孽,那麽還有可能會心存一善,但這個冤孽卻沒半點善念,原因很簡單.......”


    說到這裏,方時良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澀了,他湊到我身邊,低聲說:“海剛魂魄所形成的冤孽太像是活人了,活人的心壞,所以它的鬼心自然也就壞,要是這個冤孽沒那麽多腦子,隻是一個單純的惡鬼,想要泄怨報仇,那你爺爺他們也不會遇見這個狀況。”


    在陳邦勝衝進屋子來,看見自己的孩子躺在沙發上再無聲息的時候,他已經從崩潰的邊緣,徹底踏入了崩潰的深淵。


    據方時良說,那孫子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也算是個有脾氣的人。


    見自己孩子死了,他先前還充斥在眼底的恐懼,此時已經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掩飾的憤怒。


    那是近乎於絕望才會產生的憤怒。


    “海剛!!你他娘的給我出來!!!你出來啊!!!!”陳邦勝抱著孩子的屍體,淚流滿麵的站在客廳裏,嘶吼著:“你有種害死我孩子!!你就沒種出來嗎?!!”


    陳邦勝的嘶吼聲,大得震耳,雖然這些聲音聽起來有種癲狂的味道,但我爺爺他們卻能很清楚的感受到,陳邦勝的吼聲之中所帶著的痛苦。


    當時我爺爺跟我父親都傻眼了,他們壓根就沒遇見過這麽幹脆的冤孽,說就弄死人就弄死人,二話不說就動手,連點給人的餘地都不留。


    愣過之後,我爺爺跟我父親也有些控製不住情緒了。


    洗怨這門的規矩很多,但隨著時代變更,能夠一代代被弟子們遵守的規矩,算來算去也就那麽幾條。


    其中有一條,是不能用法術殺人。


    而其中還有一條,就是不能用法術去打散冤孽的魂魄。


    道家講究重(zhong)生,洗怨這個法派的先生,更是將重生的理念發揚到了極致。


    我爺爺跟我父親都是屬於那種死守規矩的頑固分子,從入行開始直到最後,他們都將規矩這兩個字深深的印在了腦子裏。


    寧死不做亂規矩的事,這就是他們的人生信條。


    可當我爺爺他們眼睜睜的看見那孩子死在自己麵前,自己卻無能為力,或是說根本來不及反應過來救他.......


    在那個時候,我爺爺他們心中的信條,已經開始動搖了。


    “我知道海剛冤枉,我也知道他要報仇,我也覺得他應該報仇,但有的事,確實是做得太過火了。”這是我爺爺在事後跟左老頭說的話。


    甭管怎麽說,孩子都是無辜的,殺誰也不該殺這個孩子,但海剛偏偏要拿這孩子來開刀,第一個宰的就是他。


    從這點來看,也能多少推斷出來,海剛心裏的怨恨有多重。


    他現在什麽都顧不上了,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殺光陳邦勝的全家。


    陳邦勝的孩子無辜,難道他的孩子就不無辜嗎?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算來算去,陳邦勝也不虧,活該落個這種結局。


    可話雖是這麽說,但在我們這些局外人看來,那個孩子的死,確實是過分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句話隻限於普通情況。


    像是海剛跟陳邦勝這種情況,旁觀者要麽會陷入糾結,要麽就會偏袒一邊,根本就不可能達到所謂的“清”。


    “其實仔細想想,你爺爺當時也算是偏袒了一邊,他能給陳邦勝的孩子抱不平,那為什麽不站在海剛孩子的角度上去看看這事呢?”方時良怪笑道。


    “放屁!你他娘的別瞎說行不行?!”我沒好氣的說道:“什麽叫偏袒??如果不是陳邦勝孩子死在自己麵前,那........”


    “那他就會站在海剛那邊,坐等陳邦勝的孩子給海剛家人賠命?”方時良打斷了我的話,笑嗬嗬的問我。


    我聽見這問題,也不吱聲了,自己掏出煙來抽著,眉頭越皺越緊。


    “陳邦勝當時很氣憤,真的,恨不得殺了你爺爺跟你父親解恨。”方時良陰陽怪氣的笑著:“他也不想想,這些麻煩都是誰招來的。”


    “他生氣很正常。”我低聲說道。


    “嗯,這倒也是。”方時良歎了口氣:“畢竟孩子是死在自己最放心的先生麵前,能不生氣那才有鬼了。”


    “之後呢?”我苦笑著問道:“陳邦勝就這麽算了?沒跟我爺爺他們吵起來?”


    “哪能不吵啊,就差打起來了,但最後好像還是被你爸勸下去了。”方時良搖了搖頭:“具體你爸是怎麽勸的,我也不清楚,沒人跟我細說過,但你師父應該知道。”


    聽見方時良這麽說,我還真感覺有點失落。


    陳邦勝在那種情況之下,精神肯定是崩潰了,再加上海剛放出了話,第二個要殺的就是他老婆,那他肯定是又急又怒又害怕。


    像是這種精神狀態失常的客人,想要將其勸住,那可不是一般的困難啊。


    更何況自己的孩子就死在了這些先生麵前,生不生氣是一迴事,能不能再相信他們,那又是另外一迴事了。


    所以到了現在我都很好奇,我爸是怎麽把陳邦勝勸住的?


    “從陳邦勝孩子出事的那天開始,你爺爺跟你爸就暫居在陳邦勝家了。”方時良笑道:“那時候,陳邦勝家裏其餘的人也都遷了迴來,雖然外麵看起來挺安全,但再怎麽說,還是比不過有兩個先生在家裏罩著啊。”


    “不光是這樣吧?”我歎了口氣:“連陳邦勝的孩子都被那個冤孽帶迴來了,要是海剛還想殺其他的人,甭管那人跑多遠,殺起來肯定也是一樣的輕鬆。”


    “對,這也算是一個理由吧。”方時良點點頭:“那孩子應該是被海剛衝了身子,之後才鬼使神差的迴了陳邦勝家,但說起來也挺怪的,這孩子一路迴去,竟然沒被別人發現,這點許多人都想不明白。”


    “你想明白了嗎?”我問。


    “這種事要是想不明白,我當混個屁啊,咱先不說這個。”方時良不動聲色的轉開了話題,一點都沒有尷尬的表情:“這次是海剛點了名要弄死陳邦勝他老婆,所以當天,他老婆就被陳邦勝他們從醫院接迴來了。”


    “中途沒出什麽岔子吧?”我有些擔心。


    “沒出岔子。”方時良毫不猶豫的迴答道。


    聽見這話,我便鬆了口氣,但還沒等我多問什麽,方時良就補充了一句。


    “但出不出岔子其實都一樣,海剛上了門,全家都得死,一個都活不下來。”


    如方時良所說。


    在這件事上,其實中途出不出岔子都一樣,隻要是海剛找上門了,該死的人都逃不了。


    當然,這些也是我聽完整個故事才得出的結論。


    在那時候,我聽見方時良那麽說,也隻是覺得他是嘴賤了隨便說說,有種誇大其詞的味道。


    但實際上呢?


    現實遠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第二天中午,陳邦勝一家跟你爺爺他們正在吃飯呢,海剛就上門來了。”方時良咧了咧嘴:“那孫子還挺有禮貌,敲了敲門,才走進客廳裏來。”


    “光明正大得這麽囂張??”我一愣:“都不帶玩偷襲的啊??”


    “它用不著偷襲。”


    方時良無奈的搖搖頭。


    “因為你爺爺他們根本就攔不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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