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她這般一點,他終於想起了是什麽事:上一世的這會兒,唐昭媛也召了先前教阮氏和張氏的舞姬進宮,那次雖不是紅衣、也未必如她一樣擅舞《佳人曲》,但能被虞司樂選中教家人子的,想來也是舞藝不錯。


    前世此時雖然並無戰事、他在府中,但叫個舞姬走隻是一樁小事而已,他當然無心攔著。如此過了幾迴,直至有一晚那舞姬沒有迴來,翌日才有禦前的宦官專程來迴了話,說是皇帝把人「留下了」。


    彼時他對此沒有上心,後來那位當了宮嬪的舞姬在宮中過得如何也沒打聽過,倒是沒想到重活一世,這事落到了紅衣身上。


    而紅衣拒絕了。


    潛意識裏,他覺得此事和方才皇帝所言之事有什麽關聯,可一時又摸索不出。凝神思量片刻,他又問紅衣:「這事怎麽過去的?」


    紅衣一愣,如實道:「我把腰牌給陛下看了,陛下知道我是冠軍侯府的人……就讓我走了。」


    自然而然地沒提皇帝誤以為她和席臨川有什麽「關係」。


    席臨川沉吟起來,目光一掃見她忐忑滿麵,便隨口讓她先迴去了。


    紅衣怔了怔,打量著他的麵色,一直在指間緊捏著的銀票到底沒抽出來。


    皇帝說有兩封信是從宮裏遞出的……


    頭疼。


    感覺在這事上他重活過一遍都沒什麽大用了,上輩子他對宮裏的事完全不關心,這唐昭媛究竟怎麽一迴事,他半點頭緒都沒有。


    深緩一口氣,席臨川站起身來。他拎起大氅往外走去,一邊披上一邊告訴守在外麵的齊伯:「備馬,去大將軍府。」


    紅衣心裏七上八下地往迴走,懷揣著心事,腳下走得也慢。尚未走出多遠,就覺身畔一陣疾風過去,抬眼一瞧,便見席臨川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她心裏一驚,原本抽出了個邊緣拿在手中端詳著的銀票又被噎迴袖中,再看看同樣疾步離開的齊伯,心慌得更厲害了。


    府裏安靜了一刻。


    兩刻後,有士兵隊列齊整地入了府,將所有有人住的地方都圍了個水泄不通;


    又過一刻,十餘禁軍也進了府門,飛魚紋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微光。


    樂坊裏,歌舞姬們各自悶在自己房裏,連房門都不敢踏出一步——眼看著院裏不管是士兵還是禁軍都佩刀帶件,誰知會不會這會兒邁出門去就被一刀砍了?


    但這仍不妨礙眾人知道外麵的情狀如何。


    此事好像和樂坊多少有些關係,不斷地有家丁來向虞氏稟事。虞氏也安不下心在自己房中坐著了,就在次進院中等著。


    綠袖扒著門縫側耳聽了一會兒,眉心一蹙:「好像……剛帶了杜若去問話?」


    紅衣扯了扯嘴角:「公子剛迴府啊……這是出了什麽事,鬧得這麽大陣仗?」


    「不知道。」綠袖歎了口氣搖搖頭,「隻聽說早先賜死了鄒氏,莫不是和她有關?」


    二人大是好奇地胡猜了半天,也沒猜出個所以然來,房門「篤篤」一響。


    綠袖前去開了門,外麵是個禁軍——是那位鎮撫使,紅衣不是頭一次見到他了。


    「紅衣姑娘。」他略一頷首,看向紅衣,「大將軍有請。」


    紅衣茫然地站起身,隨著這他出了樂坊。並沒有再去席臨川的書房,而是直朝著府中會客的正廳去。


    偌大的正廳中,大將軍與敏言長公主均在座,席臨川自然也在。


    紅衣走進廳中時,杜若恰好被帶出去。二人碰了個照麵,杜若驚魂未定的樣子讓紅衣也更加緊張起來。


    「大將軍……」


    「免了。」


    她剛要見禮就被敏言長公主打斷了話,長公主看向鄭啟,鄭啟麵色鐵青地看了紅衣一會兒,沉聲道:「旁人都退下。」


    原在廳中的守著的禁軍聽言一並退了下去,隻那鎮撫使還在。紅衣惶惑地等了一會兒,才聽得大將軍又道:「我們需要你做些事。」


    紅衣緊繃著神經聽著,然則這一語之後,鄭啟卻久久沒說出下文來。


    她心驚膽戰地四下張望。


    鄭啟蹙眉輕喟,看向席臨川,再度問了一遍:「你當真要這樣?」


    「是。」席臨川點頭,聲音清冷沉肅,「此事我信得過她。」


    鄭啟終於點了點頭。


    他重新看向紅衣,一句句緩緩道:「有人以你的名字向外遞信,用的是赫契語。」


    紅衣心裏一悸。


    「但是臨川執意認為不是你。」鄭啟又道。紅衣微微愕然,望向席臨川,他卻沒什麽反應。


    「我們必須向陛下交待清楚這人是誰,就算一時查不清,也要先證明和你無關。」鄭啟沉然說著,睇她一眼,又說,「這些日子會有人盯著你的,但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說白了就是暗中監視。紅衣垂首未語,輕輕點了點頭。


    敏言長公主略微一笑:「本不該告訴你這些安排,但他覺得讓你知道為好。你最好管得住自己的嘴不往外說,若不然攪了局,這罪責可不是我們替你擔著!」


    「……諾。」紅衣輕應一聲,知道這些都非商量,不由她反駁什麽。


    大將軍與敏言長公主說清了這些,便一同離開了,紅衣施下禮去恭送,禮罷後仍覺心中惴惴,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你不用怕,盯著你的人不會做什麽的,除非你想跑。」


    「哦……」她喃喃應下,心裏卻仍難免不舒服——知道被人監視誰會舒服?隻是眼下不配合不行,就算她現在拿出錢來說要贖身估計也是沒用的,非得熬過這一遭再說。


    秋夜的寒風在窗外輕拂而過,窗外的樹葉一陣窸窣。


    半夢半醒的紅衣下意識地睜眼望去,恰逢樹葉又一陣窸窣,幾道黑影一晃而過,嚇得她差點喊出來。


    ——倒是忍住了,定神一想也知道外人想混進冠軍侯府並不容易,這幾道黑影,大概就是監視她的人吧。


    雖然她不舒服,但對方這樣奉命徹夜「盯梢」,估計也挺累的……


    基層工作者最辛苦了……


    紅衣心下掂量著,舒一口氣,安慰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而後摸黑到案邊倒了幾盞茶,擱在檀木托盤中,一起放到窗外。


    蓋上被子悶頭接著睡,努力不想外麵隱藏著幾個彪形大漢的事。


    氣定神閑,一夜好眠。


    三日後,席臨川聽罷禁軍的又一次迴稟,皺了皺眉道:「鎮撫使大人,您好膽識啊。」


    對方自然聽得出他這「恭維」的弦外之音,打了個哈欠:「君侯既然信她,在下試一次也無妨。」


    席臨川笑而未語,又聽了幾句無關紅衣的安排,待得鎮撫使離開,舉步就往樂坊走。


    在樂坊門口守著的小廝正打盹,他徑自推開院門,院中正練著舞的一眾舞姬,動作乍止。


    原本舞在半空的水袖自也飄落下來,眾人皆覺得有點尷尬,望著門口的席臨川,半天沒迴過神來見禮。


    「……咳。」眾目睽睽之下,席臨川神色尤其窘迫,咳嗽一聲,目光停住,「紅衣。」


    紅衣一怔,見他轉身往外走,理了理衣裙忙跟上去。席臨川示意旁人重新關好院門,定下腳看一看她:「今晚跟我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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