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臨川一凜,當即便知這「府裏前去探望的丫頭」是誰。恰又有聿鄲的事在前麵擱著,不禁緊張起來:「她如何了?」


    「送迴去歇著了。」鄭氏答道。


    席臨川立時就要朝樂坊去,剛轉過身,卻聞身後笑聲清冷:「你果真和她很熟絡。」


    自是指紅衣了。


    席臨川沒迴頭,咬咬牙忍著不解釋,複繼續朝外走,大有埋怨地留了句:「母親您管得忒多了。」


    「你最好能記得,她跟那胡商很熟。」身後輕飄飄的又傳來一句,這迴席臨川連迴嘴都沒心思迴,提步邁出門檻,半步不再停地直奔樂坊而去。


    他才剛道了歉、剛承諾在此事上保她周全,萬不能讓她這麽死了。


    紅衣麵色蒼白地躺在榻上,一手隨意地垂在榻邊,望著木榻精致地雕鏤,努力地腦補自己現在渾身無力、氣息不穩、心中發慌、口幹舌燥、嗓中發癢、手腳酸軟……


    一邊努力一邊感慨,此番為了避鄒怡萱,她也是蠻拚的。真是越來越怕死惜命,當初救孤兒後重見席臨川的時候,眼見也是離死不遠,但還能義憤填膺地同他理論幾句,雖然進了官府後忍不住哭了吧……


    那也比這迴強。


    這迴在想清楚鄒怡萱的心狠手辣之後,她簡直怕得心律不齊了。也想過直接告訴席臨川,可眼前的事實也實在明白——鄒怡萱敢在鄭氏麵前搬弄是非,可見是把幹係脫得幹淨。別說留下物證了,她估計連半點嫌隙都染不上。


    到時候事情挑出來,原就看她不順眼的鄭氏還會看她更不順眼,這不是作死麽?


    於是……與其讓矛盾進一步激化、讓鄒怡萱快一點動手,她還不如先想法子設好防再說。


    把安全係數提高了,其他的可以安心從長計議。


    因果始末琢磨好了、措辭也想好了,紅衣雖然自認不聰明且對這些伎倆完全沒有經驗,也還是覺得這事能成。


    目前為止唯一的岔子大約是……這瀉藥藥勁太猛了。


    房門猛地被推開,帶起一陣風。紅衣虛弱無力地看過去,語聲低低:「公子……」


    「怎麽迴事?」他大步走到她的榻前,看清她的麵色後,眉頭皺得更深了,「我聽說是在敦義坊裏出的事?」


    紅衣點一點頭。


    席臨川沉下口氣:「是聿鄲?」


    這迴,紅衣搖了搖頭:「不知……許是吧。」


    她說著安靜了一會兒,認真地長緩了一口氣,又慢慢道:「公子說護我一迴……那話作數麽?」


    席臨川頷首:「自然。」


    很好。


    「那求公子先做些安排……」她說著挪了挪身子,目光完全投到席臨川麵上,說得一字一頓,「能不能……樂坊還有孩子們的住處,著專人每日檢查飲食熏香?畢竟聿鄲那麽大的勢力,嗯……」


    其實是怕鄒怡萱這個能把毒下到席臨川杯子裏的人直接來樂坊下藥。


    「可以。」席臨川不假思索地點頭應了。


    紅衣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念忽地一動。這突然生出的想法讓她微微一驚,而後在心中快速思了個來迴,覺得應該可行,遂又續道:「能不能……盡量不讓旁人知道這番安排?」


    席臨川蹙了蹙眉頭,沉吟道:「讓旁人都知道了這邊有所防備,你才會更安全。」


    「是。」紅衣讚同地點了點頭,凝望著他,卻說了另一個思路,「但旁人不知道我有所防備就會接著下毒,大約……能剛剛好抓個正著吧?」


    「不行。」他拒絕得斬釘截鐵,直讓紅衣一愣。


    席臨川冷著臉,淡聲而道:「這事是為護你周全,不是為了讓你搭上安危幫我尋聿鄲的罪名。」


    紅衣啞住,扁了扁嘴,無可爭辯。


    「我馬上安排人來。」他道。退開半步,一壁看了看周圍一壁思量著,少頃,蹲下|身壓聲道,「還有,你離鄒氏遠點。」


    這話讓紅衣心中一震:「什麽?!」


    「等母親離開長陽,我要料理些事。」席臨川輕一切齒,「別問是什麽事。」


    他竟然是知道的?!


    紅衣在聽完席臨川的話後目瞪口呆。


    可惜之前的話已出口,決計不能改口告訴他自己也疑鄒氏、連今天這一出都是為了防鄒氏而設的。


    否則,恐怕席臨川還沒料理鄒氏,自己就要先一步被他「料理」了。


    紅衣隻得啞著聲點點頭,惶恐的神色看得席臨川短促一笑,遂而轉身離開。


    片刻後,樂坊裏就已開始議論起來,眾人皆知紅衣遭人暗害、公子安全起見差了人來盯著。


    幾天過去,天氣似乎又熱了一些。各房中都添了冰降溫,循循地散著涼氣與高溫對抗著。


    席臨川可算借著這炎熱半騙半哄地把鄭氏勸走了,說辭簡單且合理——鄭氏所住的淄沛比長陽略涼快那麽一點兒。


    畢恭畢敬地目送著母親所乘的馬車離開,席臨川長長地舒了口氣,走迴大門。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他定了定神,道:「叫鄒氏去我書房。」


    等話的小廝一應,他沉吟著又添上一句:「還有紅衣。」


    那小廝便領命去了,他也徑自朝著書房去。心下琢磨著近來的事情,公事私事皆不少,得一件一件來。


    尤其是府裏這些瑣事,還是先料理好了為宜,若不然待得他再度出征,說不準又會鬧出怎樣的麻煩來。


    進了書房自己動手沏了壺茶,邊飲邊等。很快便聞得腳步輕快而至,抬眼恰見鄒怡萱走進來,眉眼帶著笑意朝他盈盈一福:「公子。」


    「嗯。」席臨川略頷首,一睇案桌對麵已備下的空席,「坐。」


    鄒怡萱依言落座,見席臨川手中茶盞已空,便要執壺為他添茶。他卻快了一步,似乎渾然未覺她已伸手,自己一提茶壺,又將杯中茶水添滿。


    鄒怡萱不由一愣,明眸夾雜著訝異去打量他的神色。他卻隻是輕吹著茶氣,眼簾微垂著,平平淡淡。


    許是尋不出什麽開心的情緒,但也尋不到不快的感覺。


    鄒怡萱便微微放了心,收迴手來擱在膝頭,安靜地坐著。


    待得他又飲了半盞茶,紅衣才可算到了。不是她有意拖著,實是住得比鄒怡萱遠些,這兩天又身體虛。


    紅衣抬眸望一望相對而坐卻皆不言的二人,頷首福身:「公子、鄒姑娘。」


    席臨川睇一眼鄒怡萱旁邊的空席,還是同樣的一個字:「坐。」


    紅衣也依言落了座,神色惴惴地看看席臨川又看看鄒怡萱,不知接下來會是什麽事——她倒是知道鄭氏走了,席臨川就該「料理」鄒怡萱了,但叫自己來幹什麽?


    席臨川的目光一睃二人,輕笑聲一劃而過,轉而麵無波瀾地翻了一隻倒扣著的空茶盞過來。修長的手指略扶著盞壁,他複又拿起那茶壺,斟茶。


    茶水落在杯中泠泠微響,觸得二人心頭也一陣悸動。皆不敢作聲地望著那茶盞中茶水斟滿,他稍抬眼,看向鄒怡萱:「舅舅府上拿來的白毫銀針,你嚐嚐?」


    鄒怡萱麵上分明一喜。


    這是席臨川頭迴主動叫她到書房,就有為她沏茶的事,她自是高興的。


    伸手便要端那茶盞,柔荑剛要觸及瓷盞時,他卻又忽道:「哦,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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