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伏天的這一句信息量過於龐大,甚至於顏辭,都沒能立即反應過來。


    她遲緩的眨了下眼:“什麽?”


    紅伏天有被她這態度舒爽到。


    他感覺傷口都沒有那麽疼的,短暫的舒緩了下來。


    “枉太子還是個聰明的,嗬,到頭來還不是被人戲耍的團團轉,耍了二十年。”


    顏辭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感到荒謬過。


    就好像她的所有認知,在頃刻間被人顛覆揉碎,告訴她,她過去所有都是假的。


    “外公是看自己要死了,所以想戲耍本宮一番?”


    顏辭僵硬的扯唇,以往輕易便能掛起來的假笑,現在卻是尤為艱難。


    外公之前,還諷刺她和燕未皇像的。


    怎麽一晃神的功夫,她就換了個爹?


    “老夫可不是太子,老夫沒那個惡趣味。”


    紅伏天急促的喘息幾下,再看向她時,獨眼裏,滿是同情。


    大抵是麵前的是他嫡親的外孫,縱使再壞再算計自己,他也仍是存了些惻隱之心。


    “孩子。”


    他喚她。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畢竟這件事,連你父親本人,都不知曉。”


    紅伏天像是陷入了迴憶,他因毒發而青紫的臉,透著迴光返照的異樣紅潤。


    “當年,若是沒有先皇插手,也許你和你母親,也不會遭此磨難……”


    他長長的歎息,夾雜了死氣,沉沉的盯著上麵的床幃。


    “先皇,是個明君。”


    “他一輩子都在為百姓考慮,在位幾十年,勵精圖治,明德惟馨,亦被世人稱讚為神武天皇。”


    “可惜,就是這樣一個人,走錯了一步,就讓他的後代,每人都淒苦難挨。”


    顏辭坐在床邊上,靜靜的聽著他講。


    格外認真。


    ——寒岐三年,春。


    那時候的紅伏天,還不是大名鼎鼎的將軍,才剛金榜題名,入朝有了官職。


    也是這一年,京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帝王顏犰,在祭祀時突遇刺殺後失蹤三月,無法找尋蹤跡。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的時候,顏犰又迴來了。


    他不僅自己完好無損,還帶了名樣貌傾國的女子。


    他要封她為後。


    太後自然是不許的。


    一個來路不明且家底貧薄的女人,如何能母儀天下。


    她以為自己是皇上的母親,皇上斷然不能駁了她的意思。


    可這迴不一樣啊。


    顏犰鐵了心的要娶她,還要為她清了後宮。


    太後沒辦法,和皇上僵持了幾日之後,做出讓步。


    她讓他先把那女子封個妃位,等到宮中禮儀學的差不多了,再為後,也順理成章些。


    顏犰想著也是,便答應了下來。


    女子聰慧,性格溫婉大方。


    就是一張臉長得堪稱精魅,太後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


    隔年二月,敵國來犯。


    顏犰親自舉兵去往前線,紅伏天也是在這一仗裏,站穩了腳跟。


    戰火持續了大半年,等到顏犰旗開得勝歸來之時,發現自己心愛的女人,早被太後尋了個由頭送出宮去。


    顏犰大發雷霆,第一次和太後發了火。


    他拋下所有去找她,紅伏天因得賞識而有了跟隨的機會,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貴妃並不是什麽小家女子。


    而是藥王穀的當代穀主,曲卿。


    說到這兒,紅伏天停了下來。


    他咯出幾口血,越發的沒有力氣。


    顏辭頓了頓,給他喂了點暫緩毒性的藥。


    “然後呢?”


    紅伏天笑了笑,看向了別處。


    “然後啊……”


    曲卿成了婚。


    她似是看透了皇室,心灰意冷的接受了老穀主安排的夫君。


    也是江湖中人,對她還算不錯。


    曲卿說放下就放下了,但顏犰不甘心。


    他日日徘徊在藥王穀的陣外,既不迴宮,也不搭理太後。


    禦書房的事務積壓成山,他也無心去管。


    後來還是曲卿親自去見了他一麵,割袍斷義,再無交集。


    顏犰迴去是迴去了,但就此得了相思之疾,藥石無醫。


    身體漸漸垮了下來,太後廣尋良醫無果後,聽說民間有位神醫,出自藥王穀。


    她花重金去穀中求藥,可能也是舊情未了,曲卿還是來了。


    太後震驚於她的身份,但後悔也是晚了。


    經診斷,顏犰得的不是病,他是自己給自己下了毒。


    他想賭一把,看看曲卿是否還記著他。


    他是賭贏了,可佳人已有子嗣,又要如何去插足他人感情。


    顏犰想不開啊。


    他明明才是那個先和他認識的,那個勞什子指腹為婚的玩意兒,曲卿以前都沒見過麵,憑什麽他打一仗迴來後,夫人就不要他了?


    後來又過了段時間。


    曲卿的那個丈夫死了。


    隻留下了一個孩子。


    顏犰覺得自己的機會可能是來了,他巴巴的趕過去,把那一對孤兒寡母的接進宮裏。


    還給那孩子取了個名兒:暮卿。


    賜顏姓。


    太後這把是真的忍不了了。


    顏犰的所作所為,無論是哪一樣,都踩在世俗的底線上橫跳。


    她以死相逼,赦令曲卿出宮,與君王永生不得相見。


    太後薨逝,留下的遺言,顏犰身為兒子,隻能遵從。


    曲卿走了,但她的孩子,留在了宮裏。


    顏犰認為,有這麽一個牽掛留在他手上,曲卿隻能記著他。


    就算是不能愛,恨也要她牢牢的記住自己。


    時隔兩年,太子顏疏影降世。


    經過時間的打磨,曲卿對顏犰的看法,已經不再是愛恨情仇糾葛的濃烈,反而淡然。


    江湖人灑脫,愛憎分明,拿的起,放得下。


    可憐顏犰一人心有不甘,他尋了借口,把親兒子送到了藥王穀,跟在曲卿後麵學習。


    顏暮卿對外宣稱是他自己的長子,凡有嚼舌根子者,一律殺無赦。


    顏犰借著顏疏影的由頭,三天兩頭往藥王穀跑。


    太後隻是不準曲卿進宮,但也沒說不讓他出宮啊。


    這樣的日子,一直都很舒順。


    時間彈指一揮間,顏疏影長大了,也與紅伏天家的幺女交好,暗生情愫,再互換信物。


    如果不是曲卿突然死了,可能他們真的能夠走到最後。


    可惜,曲卿常年以身試藥,身體早就枯敗,陡然暴斃。


    顏犰在得知這件事後,罕見的沒有什麽反應。


    他平靜的為她處理後事。


    但。


    迴顧一生。


    自己為了愛情而喪失自我,深宮幽靜,難有人性。


    他不知是報複還是瘋了,一瓶忘情水送入紅書媛的口中,再種下情蠱的引子。


    讓她忘了顏疏影,認為自己深愛著的人,是顏暮卿。


    太子被廢,新儲登基。


    顏犰抱著曲卿的屍身自戕,與她相擁長眠,陵墓封閉,與世隔絕。


    這一場荒唐又複雜的鬧劇中,最大的贏家竟是顏暮卿。


    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的廢物王爺。


    他被顏犰寵著,慣著,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而輸家……


    哈,所有人都輸了。


    隻是論誰更加可憐些。


    顏疏影被廢了太子之位,心愛之人莫名奇妙和皇兄成婚,失去了才剛發現,沒滿兩個月,尚在腹中的孩子。


    是了,他和紅書媛的孩子。


    本來,婚書已經擬好,不日便可攜手。


    唯一一點子的安慰,也許就是那藥王穀穀主的位置。


    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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