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沫漸漸屈身蹲了下來,將頭埋在臂彎裏,弱小的抽泣聲混合著冷冽的風聲,隨風飛揚至浩瀚的青天,恍若未曾來過。


    教師辦。


    項星和毆朵兒隔桌而坐,兩人麵前各放著一杯他剛沏好的咖啡,熱氣騰騰直上。


    五分鍾後,毆朵兒從手上的文件中抬起頭來,見項星手拄著頭看手機,活生生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心裏沒來由有點氣。


    來這麽久了,他除了喊一聲“姐”以外,都吝嗇多半個字。


    他自己薄了她的麵子不來接她,現在來了,也不說什麽彌補一下。


    幹杵在那裏做什麽?還得等她自己先開口?


    搞得隻有她一個人在生無所謂的悶氣一樣!


    “項星,你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聞言,項星抬眼看她,一開口唇齒間便溢出滿腔的笑意,活像一個小朋友詭計得逞後那般得意和開心,“姐看完了?”


    “嗯。”毆朵兒輕輕咳了一下,著實抵抗不了這樣的他,“有事快說。”


    “姐不怪我了?”


    “你都為心上人不接姐姐了,你說呢?”她合上文件,放在茶幾上。


    項星笑了一聲,放下手機,兩手交握,麵上多了幾分莊重:“姐,我現在每時每刻都想見她,不想放過任何一個見她的機會。”


    毆朵兒微微攥緊握著咖啡的手,“所以,我也沒有阻止你。”


    “我知道姐姐理解我。”他麵帶微笑,嗓音突然像被沙子磨過鐵布似的,磁性又透著難言的沙啞,“姐姐,我想,可能以後,她都會是我的第一選擇。”


    “可能以後”隻是他寬慰毆朵兒的話。


    “是嗎?”她幹笑著,“項星,如果我和她之間你隻能選一個,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是不是?”


    “嗯。”項星看向窗台那盆沐浴在暖陽下向陽而生的向日葵,神情漸漸放鬆、溫和下來。


    這株向日葵沒有風螢的那株長得旺盛、好看、頑強。


    那一天,他注意到它時,他第一次對她越界招惹:他失控強吻了她。


    當時,他一股腦熱,做了這十幾年來最衝動的一件事。事後,他還沾沾自喜呢。


    自那時起,他們之間的關係隱隱有些不純粹了。


    終於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單相思了。


    終於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了。


    若他早些知道,和她親密,會讓她心亂、會讓她對他產生“其他想法”,他一定在他確定她是自己此生唯一愛人的時候,對她下手。


    什麽克製、什麽忍耐、什麽等待,全都是無稽之談。在她對他說他們之間不可能、沒結果時,那些自己所顧慮的便全成了笑話、徹徹底底的笑話。


    那一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不顧一切地擁有她。


    那一刻起,他吻她上了癮。


    每一次吻她,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心髒瘋狂跳動,一下、一下落在他同頻跳動的心上。


    每一次吻她,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她對他……心動了,不是他在自作多情,不是。


    也因此,他……更加愛上親吻她了。


    向日葵。


    嗬嗬嗬……


    她是他的向日葵。


    她想追逐光,不讓他那麽孤單。


    那麽,他想成為隻照耀她的一束光,護她一生安康長樂。


    “項星。”毆朵兒盡量逼退眼裏唿之欲出的一抹猩紅,聲音不自覺爬上一層哽咽,“她就那麽好嗎?”


    項星沉默,低頭,撫了撫腕上那塊藍色手表,眼神深沉晦暗,透著幾許無聲的掙紮。


    她好嗎?她就那麽好嗎?


    他不知道。


    但他的第一反應是:她真的好好!!!


    可他說不出口。


    她……其實也不好,很不好。


    比起毆朵兒,她真的沒那麽好。


    她不乖。


    他的心情總是因為她大起大落。


    她不夠愛他。


    她給不了他想要的例外。


    她不夠懂他。


    他對她的喜歡已經容不下她身邊有除他以外的異性。


    她很可惡。


    她明明在他身邊,可他總覺得她隨時會飛走。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她,他更愛了,也更想要了。


    她真的是第一次戀愛嗎?


    他怎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項星的嘴角漸漸浮起一抹燦爛的笑意,眼底悄無聲息地流瀉出一道瑩白的亮光,好似夜深人靜下一彎清泉倒映著夜空中皎潔的月色,隻一眼便讓人沉醉、無法自拔。


    “姐,我愛她,無關她好不好。我隻知道,我愛她,而這,已足夠。”


    “項星,你……還會愛上別人嗎?”毆朵兒微微仰起頭,假裝抿了口咖啡,滾燙的淚水順勢隱入發間,消失不見。


    “不會了。”項星選擇忽視她的淚,黑眸定定地看著她,“我隻要她。”


    所以,不要再喜歡我了。


    不要再因我而難過了。


    “你今天來這隻是為了告訴我這個?”毆朵兒迎上他的視線,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


    “不隻。”項星見她臉色和聲音已恢複如常,開始說正事:“姐,我想知道流年公寓客人的所有入住信息。你能幫我一下嗎?”


    “你怎麽突然要這個?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還好。姐能幫嗎?”


    “我試試吧,爺爺應該比較好說話。”


    “那我等姐姐的好消息。”


    “放心吧。”毆朵兒起身,從水果籃上拿了一個蘋果,在砧板上一片一片細細地切著,“記得你十二歲的時候,曾為了一個隨處可見的蘋果和我下了十盤棋。那時我在想,怎麽會有人這麽幼稚又可愛呢?現在,我們都長大了,有些事,也終究迴不去了。”


    “嗯,我們都長大了。”項星走到窗邊,俯瞰遠處操場上的人來人往,“那些日子,也都過去了。”


    嘶……


    “怎麽了?”他轉身,快步趕到毆朵兒身邊,見她切到食指了,傷口有些深,鮮血正一點一點往外滲出來。來不及多想,他隨手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等她接過,他又走開,在常備醫藥箱裏找了一隻止血藥膏和一張創可貼出來。


    “姐,把這個塗上。”項星用棉簽蘸了點藥膏,送到她麵前。


    毆朵兒看著那隻棉簽好一會兒,又瞥了眼他略微緊張的神情,動了動唇,還是無聲地接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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