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20歲那個夜晚,想起那家人讓她淨身出戶的場景,就很難用一種正確的價值觀念對待戀愛。


    她認為兩個人不虧不欠就是最好的結果。


    陸景銘都依她了。


    那時候叢月的同事一邊羨慕她談了一個大帥哥,一邊暗示她不要跟一個鐵公雞一起生活,戀愛體驗會大打折扣。


    叢月都一笑而過。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陸景銘在盡力地讓她滿意。


    甚至他們約會的地方從來都不高檔,反而就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餐館。


    自尊心,讓叢月很難麵對一些別的東西。


    陸景銘那個時候的工資也不算是多麽的豐厚,他不知道攢了多久才攢出了一整套房子的全款。


    叢月聽他說要買房時,內心並沒有多少觸動。


    她願意享受戀愛,但並不認為他們一定會走到婚姻那個階段。


    她對這個世界仍舊保留著不安。


    可陸景銘卻把房子買給了她。


    婚前隻寫了她一個人的名字,甚至還直接做了公證,保證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這套房子都隻歸她一個人所有。


    那套房子的位置十分不錯,陸景銘在某些場合一直都非常的有眼光,即便後麵房價一直在滑落,那套房子卻還一直保持著價格,甚至還有上升的趨勢。


    多年之前,程序還沒有那麽嚴格,叢月被瞞著,直到房產證到手,她才知道真相。


    看到戶主的名字,叢月都不知道為什麽,瞬間就落下了淚。


    隨後她就跟陸景銘狠狠吵了一架。


    兩個人當時快要鬧到分手的地步。


    她的瘋狂沒有嚇到陸景銘,那個時候他一直都抱著她,任由她喋喋不休地訴說。


    他的自作主張,讓叢月無所適從。


    如果陸景銘是一個大富豪,那麽他送一套房子給叢月,她當然會感動,但絕對不會像那個時刻的她那樣震撼。


    陸景銘當時渾身上下隻剩下100塊錢,他甚至偷偷把自己常開的車子給賣了,就為了湊一套全款的房子給叢月。


    他拿出了自己僅有的所有。


    叢月抱著他大哭了一場。


    在那個繁華的城市流浪的兩個年輕人,終於在那個時刻獲得了精神上的徹底貼近。


    後來,他們就順理成章地結婚了。


    叢月要的東西一點都不多,但也一點都不少。


    陸景銘恰恰給了她想要的所有。


    那時候,他們的戀愛經曆跟那些偶像劇裏完全就是兩樣。


    他們沒有經曆那麽多的狗血悲劇,就是人世間平平常常的一對小夫妻。


    後來他們的人生也算是一帆風順。


    結婚的時候,雙方都沒有請什麽人,他們的幸福與悲傷,唯有彼此做見證。


    後來兩個人計算了一下收入,盤點了一下家裏的財產,看到時機成熟了,就順順利利地迎接了家裏的新生命。


    在這個大男子主義盛行的社會,沒有幾個願意讓自己的孩子跟著母親姓——哪怕孩子是母親生的。


    可陸景銘完全沒有這方麵的顧慮。


    從他們兩個人打算孕育一個新生命開始,陸景銘就斬釘截鐵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孩子必須要跟著叢月姓。


    陸景銘自己是孤兒,可那又怎麽樣,他並不對自己的存在有太多的好奇心。


    他隻在乎妻子。


    “你跟這個世界的聯係太少了,我很感謝你願意跟我一起迎接一個小生命,作為一個母親,如果孩子不跟你一個姓氏,那未免太不公平。”


    兩人都是這個世界的浮萍,叢月經曆了被當做皮球踢來踢去的過去,陸景銘則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親人在哪叫什麽。


    他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就是叢月,隻要她能好,他願意付出一切。


    後來生了女兒以後,他們想了很久,給她取名叫叢心。


    沒有那些被惡意扭曲的意思,夫妻兩個人隻希望小滿能夠隨心所欲地活著。


    他們以對真摯的感情迎接了女兒的到來。


    初為人母,初為人父,兩個人當然有一段手忙腳亂的時光,可那段時光迴憶起來卻滿是滿足與欣喜。


    叢月曾經也想過,如果不是跟陸景銘組建了家庭,換做任何一個人,她都不可能過上那麽幸福的生活。


    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步調一致,經濟條件沒有問題,溫和又把她作為中心的丈夫——或許除了陸景銘,根本就沒有。


    她是那樣的幸福。


    那個時候的她以為前半生的沉重已經過去,後半生的平淡與幸福才是主旋律。


    可悲劇還是發生了,在她最幸福的時刻。


    那段時間到底有多麽的混亂,叢月的記憶有些模糊了——人都是這樣,擅長將自己痛苦的迴憶一遍遍的反芻,直到再也想不起來。


    孩子還小,離不開媽媽,每天夜裏都要哭,叢月試圖找月嫂,可篩選出一個合適的月嫂,同樣需要時間成本。


    那時候正是尋找陸景銘的關鍵期。


    叢月剛開始試用了一個人,可沒多久小滿的手臂上就出現了傷痕。


    她果斷地選擇自己來帶。


    每天為了協調各種事宜,叢月疲於奔命,她還要遭受著各種各樣的人的為難。


    在他們的眼裏,陸景銘早就被海水卷走了,生命肯定是沒了。


    可叢月就是不聽,硬是跟他們扯,他們礙於企業的名聲,又不得不接待她。


    沒人會理解她失去了丈夫內心有多麽的悲痛,他們隻會用最程序化的語言,讓她快些把一切都處理好,他們沒工夫跟她扯下去。


    叢月那個時候就像是牛皮膏藥,非要嘴硬說陸景銘沒有死,她跑了很多的地方,卻隻能吃閉門羹。


    就這樣三年過去,叢月的希望在一天天的時光裏耗盡了。


    當某一天,她站在高樓上,久久凝視著窗外,甚至有某種衝動時,才終於明白,如果她再沉溺於過去無法自拔,那她必定要自毀了。


    明明她想要的不多,可是老天還是要奪走。


    如果還不接受,難道她要讓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個世界上求生嗎?


    說著說著,叢月淚流滿麵。


    麵前的人,長著跟曾經的丈夫一模一樣的臉,卻早已是物是人非。


    不知不覺,陸景銘的眼眶也紅了。


    他默不作聲地給叢月遞上了紙巾。


    叢月接了過去。


    講述完畢之後,兩個人相對無言。


    直到天色快黑了,小滿吵著要迴去,叢月才對陸景銘說:“那就再見。”


    陸景銘的笑容中藏著一種讓人看不清的情緒。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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