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靳建林辦公室一出來,就看見馮熙琳幽怨的盯著我,這丫頭現在是靳建林的秘書,占著一個花瓶職位,整天無所事事。不對,她這形象比喻成花瓶不恰當,辟邪石獅更加貼切。


    最近她約了我好幾次,不是逛街,就是要看電影,莫不是對我有意思?我果斷以工作繁忙的理由給拒絕了。她心有怨氣在所難免。


    不過誰讓她是大小姐,再不願意,我還得賣笑似的靠過去。


    “啊切!”


    臥槽!這婊子一個噴嚏打我臉上,肯定是故意的!我強行壓製怒火,表情淡定的用手擦臉,說道:“感冒啦?”


    “哈哈哈哈!”她拿著紙巾擦著鼻子,狂笑不止,白了我一眼道,“喲!大忙人,有空和我說話啦?”


    我指著眼袋解釋道:“真是忙!你看我這黑眼圈。”


    她說:“看不到,你的臉皮太厚了,黑色素透不出來。”


    我說:“不騙你!我忙得都坐在馬桶上吃飯了。”


    她嫌棄道:“咦~你真惡心!”


    不想跟她多廢話,我說:“我有事,去忙了。你感冒了要多喝熱水,配藥了嗎?沒配的話,下了班去配點,別拖著,拖久了會拖出大問題的。”我邊說邊走。


    “站住!”


    “什麽事?”


    “陪我去醫院!”


    我為難道:“我真有事,你讓別人陪吧。”


    她攤手道:“行,你不陪我去,我就跟靳總說你欺負我。”


    “你!”我憤怒的指著她。


    “您忙去吧!”


    “你…你等一下,我收拾收拾。”


    在醫院這個地方,如果你的症狀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感冒,有百分之一是癌症。那醫生肯定會是按照癌症的標準給你檢查治療。


    馮熙琳一點感冒發燒,就讓醫生給哄到病床上去了,說要輸兩天液,搞得跟得了絕症一樣。這下她更是名正言順的使喚我了,要喝熱水,要吃蘋果,活像一頭豬。我一觀察,周圍躺的是得感冒的,想到一屋子感冒病毒交叉感染,正好借著買蘋果的由頭,我溜了出去。


    醫院挺大,彎過去,拐過來的。走到二樓的時候,見兩個老太太從病房裏走出來。看樣子應該是探病的。


    一個老太太說:“能幫就幫幫吧,醫生說了,老胡這是腦溢血,也活不過這三五天了。倒是可憐小胡了,去年剛結了婚,今年老爸就這樣了。不過小胡還真是孝順,給他老爸擦身子,,換尿布,一晚都沒睡。”


    另一個老太太說:“是啊!小胡從小就孝順。對了!聽說他們家的房貸是老胡在還,現在老胡倒下了,哎!這家子真是...”


    第一個老太太又說:“他家媳婦兒還大著肚子吧。”


    “真可憐!”


    我順著牆梭了過去,剛好看見病房裏床上躺著一個人事不省的老頭,一個年輕小夥子從病床下端了個盆子走了出來。


    我想這應該是老太太口中的小胡了,小胡坐在門外搓洗盆子裏的汗衫。我坐了過去,給他遞煙。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道了聲謝,用手在牛仔褲子上蹭了兩下,接過了煙,又在包裏掏了半天,像在找打火機。我打燃火機伸過去給他點煙,他點了個頭,再次表示感謝。


    我說:“裏麵是你爸?”


    他嗯了一聲。


    我問他什麽病。他說是腦溢血,昨天在工地上突然發病的。


    我嘖了下嘴,表示惋惜。


    他叼著煙,繼續搓洗。


    我問道:“這個醫療費公司會給報銷吧?”


    他說:“報,不過報不了多少。”


    我假裝驚訝道:“怎麽會?工傷應該報不少吧?公司也得賠一大筆錢吧?”


    他搓衣服的勁兒明顯大了些,說道:“那邊公司說了,我爸不是因工受傷,走不了工傷。”


    我小聲道:“確認過了嗎?公司那邊不會騙你吧?”


    他說:“我去問過了,報不了。”


    我沉默了一陣後,說道:“唉,這人老了病就是多。我二大爺也是一樣,在工地幹活的,突然心髒病犯了,第二天早上就走了。很突然,留的一家老小可憐巴巴的。不過還好,公司賠了不少錢,國家也補助了不少,一家人總算過得下去。”


    小胡說:“那是報工傷了吧?”


    我點頭道:“對,報了。”


    他又問:“是做工的時候受了刺激才犯的病?”


    我說:“哪裏,不是!午休的時候。”


    他納悶道:“哎?不是因工死亡可以報銷?”


    我搖頭,表示不清楚。然後突然呀一聲道:“想起來了!好像是說,這種疾病暴斃,要是和工作沒關係的話,四十八小時內死亡,也算工傷。”


    他突然腰背緊繃起來。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說:“我現走了,得給我媳婦兒撿藥去。”


    我提著蘋果迴來的時候,馮熙琳的液已經快輸完了,一臉不滿的對我諷刺道:“吳經理,您這蘋果是剛從山裏摘迴來的吧!”


    我笑著解釋道:“醫院門口沒找到買蘋果的,我走路到同心路去買的。”


    她罵道:“你是不是瞎?醫院門口兩邊都是賣水果的,你給我說沒有?你眼睛長在頭頂上啊?”


    我心想,我這蘋果還真是在門口買的,但嘴上不能這麽說,“門口的我都看過了,都不新鮮,一看就是放了好幾天的。大小姐怎麽能吃那種蘋果呢?要是感冒沒好,肚子又吃壞了,我可負不起責。”


    她雖然不信,但對我的迴答還算滿意。


    很快液輸完了,我問她去哪?她說想吃火鍋。我反對說感冒不能吃火鍋。她說反正明天還要輸液,怕什麽?我聳聳肩,無所謂,命是她的,她做主。


    我帶她去廣福橋吃了火鍋,又到王府井看了場電影,電影什麽名字我忘了。還沒開始我就已經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馮熙琳的臉填滿了我的視線,她吼道:“你這隻豬!”我心想,你才像隻豬。


    把她送迴家後,我倍感輕鬆,像是完成了一項重要任務。


    電影院醒來後,我睡意無。不想迴家,我習慣的把車往最繁華的街道駛去。路過濱河路邊,一個年輕小夥子正抱著吉他唱歌,兩個小姑娘圍著他,舉著雙手揮舞。旋律我很熟悉,是beyond的《灰色軌跡》,我車停路邊,靜靜聽他演唱。


    人生的每一段記憶,都會有一首歌。當音樂想起的時候,思緒便飛了去。


    1992年的時候,beyond很火,大街小巷播放著他們的歌。而我家也火,我父親點了一把火,把所有關於母親的東西都燒的幹幹淨淨。


    那年我6歲,父親生意虧了,錢賠了,家裏一貧如洗,我母親便跟人跑了。我父親自暴自棄,開始整日酗酒。一到晚上就醉醺醺的迴來,砸東西,能夠離開地麵的東西都被他砸了。他一邊砸一邊罵,一會兒罵我母親合夥別人騙他,一會兒又哭著求我母親,求她迴來。我和祖母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大年三十那晚,父親徹夜未歸,祖母抱著我坐在桌子前,桌上擺著鄰居送來了一盤臘肉,還有祖母包的餃子,外麵鞭炮聲震耳欲聾,隔壁的小二娃和他弟弟在外麵嬉笑打鬧,追來跑去。


    我抬頭對祖母說我好餓,祖母摸摸我的頭,說讓我先吃。我開心的點點頭,吃了起來,祖母一口也沒吃。臘肉很香,我吃得飽飽的。吃完後我急著從祖母身上跳下來,跑出去找小二娃玩。


    第二天早上,金大叔和劉大爺把我祖母抬了出去。大年初一,我祖母走了,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你先吃吧。”我還記得她的哪雙眼睛,灰暗昏黃,凝視著死亡,又如此戀戀不舍。而當時的我,什麽也不明白。


    按照習俗,大年初一是不能下葬的,金大叔用席子裹著祖母,放在了河邊。我父親一身淤泥跌跌撞撞趕了迴來,聽說他頭天晚上喝醉,倒在田裏睡著了。他進屋子,拖出一把鋤頭,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在一片指責辱罵聲中把我祖母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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