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時他隻是考慮不周,竟忘了妻子眼下這個身份無法與程家嶽父獨處,隻因他從沒覺得現在的妻子與以前的敏敏是兩個人啊!


    他便無奈的笑著暗歎了一聲淘氣,先是與程四老爺夫婦說了聲抱歉少陪,隨後便招唿人來請這夫婦倆去客房小憩。


    「這些天因著家中辦著喪事,四叔四嬸就暫時安頓在這邊吧,等我抽出空來,再去醫館那頭給二位安排往後的住處。」


    等得程四老爺夫婦迴了客房,何睦夫婦與程郎中也就不用再去書房了,這個小花廳也正是個談事的好所在。


    既有著何睦相陪,程郎中這才去了局促,便將目光投向顧欣湄,隻等她開口了。


    他又哪裏知道,顧欣湄竟旋即就快步來到他跟前,到他膝前便撲通跪倒在地。


    「爹爹,我是敏敏啊,我是你從小帶大的敏敏呀!」


    也就是「爹爹」兩個字才一出口,顧欣湄已是淚流滿麵。


    顧欣湄一邊流著淚喚爹爹,一邊又仿佛生怕程郎中不信她就是程敏。


    她便抹了抹淚,給程郎中細數起了過去那些年來的些許小細節。


    譬如她跟著鈴醫爹爹出去搖鈴治病,有一年冬天特別冷,是爹爹撕了棉襖,掏出棉絮來給她絮的鞋子。


    「絮了棉絮的鞋就小了,我一路拽著爹爹的衣角走路,一路喊著腳丫兒疼。」


    「多虧爹爹那天還真看了兩個病患,竟賺到了二百個大錢連帶三十個雞蛋。」


    「等到了集市上先將雞蛋也換了大錢,爹爹便給我買了雙紅棉鞋,鞋幫上還繡了朵臘梅花。」


    「到了第二年十月,爹爹就生怕我再被凍了腳,早早就攢好了錢,又早早給我買了新棉鞋。」


    「隻是這雙棉鞋雖然暖和,卻難看得很,爹爹還記得我說它像什麽麽,我說它就像兩隻烤地瓜!」


    「還有還有,爹爹還記得我前發際正中那顆痣麽?」


    「我整日裏求爹爹配個藥給它點了去,爹爹卻怕藥力太大點壞了發際線,等我嫁人後再梳髻就不漂亮了,說什麽也不答應。」


    程郎中本是個大男人家,論說哪裏還會記得這些小事。


    可是當年他帶著女兒隱姓埋名東躲西藏的,連他假冒陳之信時賺來的銀子都不敢花,實在叫女兒跟他吃了太多的苦,這哪裏忘得掉!


    他頓時捂了胸口,那種心疼女兒年幼時吃的那些苦……就和才聽說女兒的死信時一樣,幾乎令他肝腸寸斷。


    可他隨即就含著眼淚笑起來,笑她真是他的敏敏,她雖是換了身份,也換了容顏,她就是他的敏敏。


    「乖女兒快起來,地上涼!」程郎中啞著嗓子輕喚。


    也就是這一聲出口,何睦已經伸了手過來,一把便將妻子從地上扶了起來,又掏出帕子給她擦淚。


    程郎中突然便想起來,他就說他總瞧著這個女婿和續弦妻子配合的那般默契,就像老夫老妻似的,他還替女兒吃過醋……


    他就忍不住指著女婿笑罵起來,敢情你小子早就知道敏敏迴來了,卻一直瞞著我。


    其是程郎中如何不知道,這種借了旁人身體還魂的事兒……實在太過駭人聽聞,尤其是女兒現在又是睿王府郡主,根本疏忽不得。


    那若不是選了合適的時間與機緣,這等父女相認的場麵哪裏能輕易出現!


    程家的藏書裏倒也記載過類似的人與事,可那些人不是與新身體不夠契合便頻頻出毛病,再不然便是當事人自己個兒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哪個落得好下場了?


    程郎中一時隻覺得百感交集,既感歎女兒這個魂魄與新身體契合之好,又感歎於得而複失竟是這麽個味道,那種喜出望外竟是隨時都要衝破胸腔,又將胸口填得滿滿的。


    而那之前的幾十天心病,這會兒也不翼而飛了,程郎中隻覺得腦袋裏的混沌瞬時化成了清明。


    敢情他這些年治病救人還是有功德的,女兒也一樣,老天爺便沒負他們父女?!


    程郎中便忍不住哈哈笑起來,若不是笑久了也太過辛苦,他真想大笑上三天三夜都不停歇。


    可等他笑罷,他也知道,這時也是到了該將過去的一切都給女兒講清楚的時候了。


    要知道女兒從來都沒問過親娘去哪裏了,甚至都不曉得親娘姓甚名誰,現如今連女兒都當了娘,他怎麽可以再瞞著她?


    程郎中便沉聲招唿女兒女婿都坐下聽他說話,開口後也不拐彎抹角。


    「我知道你們都想知道那天我究竟和古鳳秋說了些什麽,竟叫她立刻便答應反水。」


    「那我便直說了吧,她、她是敏敏你的親娘,隻是她自己都一直蒙在鼓裏,還以為那個叫古雨的是她與我生的孩子。」


    顧欣湄頓時手一顫,險些沒將手中茶盞扔到地上。


    她就說麽,為何她乍一見過古鳳秋,便暗暗腹誹這婆子怎麽竟和程敏走路姿勢那麽像!


    原來古鳳秋與程敏竟是親母女,雖是容貌不像,卻到底有著極相似的地方!


    就算她不是土生土長的程敏,也從沒在乎過那個從沒見過麵的古代親娘是誰,如今聽罷了真相,她又怎麽會不心底生恨!


    那古鳳秋做得究竟是什麽娘?!


    這個娘竟然不但不知道自己生的孩子是哪個,時隔多年後,竟還親手配了毒藥,葬送了女兒一條命!


    程郎中也清楚得很,既是古鳳秋從來都沒撫養過女兒一天,女兒與她除了一個母女名分,再無一丁點情份。


    他便非常理解女兒的未曾大動聲色,又繼續給女兒女婿敘說起來,說是古鳳秋沒進宮前,他與她是如何發生的那一段孽緣。


    「我當時太年輕,防人之心也不夠,哪裏料到師兄妹乍一在京都城見了麵,她便給我用了藥,還因此懷了身孕?」


    「她這一手實在是太下作了些,外加上有她偷了程家的秘方逃走在先,我便對這人的人品再也信不過,既不可能被她借助身孕挾持我奉子成婚,也不可能叫她撫養我的親骨肉。」


    「我就在她生產那日找了個剛被扔進育嬰堂的孩子來,設法將敏敏掉了包。」


    「隻是我也不能遵循家裏的吩咐替師門除害了,她畢竟是我女兒的親娘不是?」


    誰知就是因為他當初的心慈手軟,等他多年後又與古鳳秋見了麵,古鳳秋也知道他膝下有個女兒,可不就因此對他恨之入骨?


    她雖恨他,卻偏偏又抱了恨他也要征服他的心,便借了寧王府的手各種逼迫他就範,甚至還揚言說,隻要他不死,她便不休。


    他還當女兒當時已經嫁進了武定侯府,若他離開,女兒也便安全了!


    誰知她卻連女兒也不放過,還輾轉借了大汪氏與林氏的手,一劑藥便害得女兒一屍兩命!


    於是那天將她擒了之後,先叫她假死了一天一夜以泄私憤,他便忍不住將真相告訴了她。


    他從小帶大的女兒程敏,武定侯府大奶奶程敏,那個被她害得一屍兩命的程敏,才是她古鳳秋的親生女,而那個古雨,不過是他找來掉包的冒牌貨。


    「我當時還怕她不信,還準備了好多的說辭準備說服她,誰知她卻立刻就信了。」程郎中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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