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郎中笑著笑著便淌下了兩行淚,那淚水順著喬裝的花白胡子蜿蜒進了嘴角,滿口都是鹹腥苦澀。


    何睦既是知道程郎中的真麵目比這喬裝打扮後年輕多了,也精神多了,論理說他便不會真將嶽父當成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


    可眼下這老頭兒到底是須發皆白,又是這麽一副老淚縱橫的樣子,令他也不由得心頭一酸。


    這是好在敏敏迴來了!


    否則他便是與嶽父抱頭痛哭十場八場,人死也不能複生,那心中的仇恨、那對敏敏的想念,又將是怎樣一種煎熬?


    不過也正是這心頭一酸,倒令何睦心頭一凜。


    他如今是與嶽父相認了,可敏敏今兒還要去寧王府見寧王妃、見古鳳秋呢!


    他就親手遞給嶽父一個帕子,趁著程郎中擦淚之際,便將顧欣湄今日的行程與目的給程郎中講了。


    敏敏可是要將古鳳秋想方設法引出寧王府,又覺得這不算危險呢!


    而他雖然也早有安排,隨時都準備立時三刻便將離開寧王府庇佑的古鳳秋捉了,古鳳秋到底是個毒藥簍子不是麽?


    那若有嶽父這碗老鹵水等著點古鳳秋這個豆腐,這才算越發穩妥幾分啊!


    程郎中卻是聞言便愣住了。


    他是從大徒弟口中得知榮敏郡主的為人了,也知曉這位郡主並不是小家子氣的,譬如過不去原配續弦的這個坎兒。


    可他卻到底沒敢想過,榮敏郡主竟然也會在替程敏報仇的事兒上出手相幫。


    要知道敏敏當年就被榮敏郡主救過一迴,他們父女這一來豈不是欠人良多?


    隻是再想到女婿既然領命暗查寧王府與古鳳秋,而那林氏又是個蛇蠍婦人,榮敏郡主這出手豈不是既幫了女婿,又替她自己解決了林氏這個後患,程郎中也便釋然了。


    釋然之餘又不免有些內疚,內疚於自己當初怎麽就沒教敏敏多長些心機,卻偏引著她一頭鑽進醫術裏。


    但凡敏敏有榮敏郡主的幾分本事,也就不至於被林氏害死了不是麽?


    他就擺了擺手叫何睦不用著急:「等你媳婦真能將古鳳秋釣出寧王府來,你叫她提前往外送個信兒,我隨你一起去捉人便是。」


    他的外孫子外孫女將來還要在榮敏郡主手下討生活呢,這當口替兩個孩子維護繼母一番也是應該的。


    何睦見得嶽父並不曾懷疑到妻子的身份,難免有些無奈。


    如果能早些叫嶽父與妻子相認該多好?可妻子卻偏偏就沒提這事兒一句。


    想來她也是覺得換魂這種事太過離奇,隻怕貿然提起會將老人家嚇壞了吧?


    更何況敏敏現在的身份是睿王府郡主,那府裏還有她的這一世的親爹和親兄弟在,若她與程氏嶽父認了親,今後又該如何相處呢……


    何睦索性不再想這個,而是聽了嶽父的囑咐便點了頭。


    「我倒也是這麽叮囑榮敏的,叫她無論何時將古鳳秋引出來,都得提前送信兒出來,寧王府外自有我的人等著接應。」


    ……其實顧欣湄又何嚐不願意早些與程郎中相認。


    隻是眼下程郎中做的這個局再穩妥不過,等他哪天真在暗中要了林氏的命,武定侯再怎麽糊塗,也不能因為這位陳神醫是何睦請來的,便怨怪何睦吧?


    更別論瞧著她公爹那副樣子,也巴不得林氏早點兒咽氣呢!


    那她就不會在這等時候節外生枝,再叫程郎中知道她重生了,之後再對林氏心慈手軟。


    說白了就是她再了解她爹不過,他與程敏一樣,都有著醫者太過良善的通病。


    要不然當年她爹都被古鳳秋逼迫到了那種地步,他本該奮起反抗、斷然毒殺古鳳秋的,又怎麽會偏偏自己選了個死遁的路子?


    至於說她不早些與程郎中相認,其中是否還帶了借刀殺人的小心思,隻是借的是她爹這把刀,她也不是沒生出愧疚來。


    她明明也可以隨時要了林氏的命啊,為何卻偏要借她爹的手?


    不過愧疚歸愧疚,顧欣湄到底清楚得很,即便她爹哪天知道了真相,想來也隻會欣慰,欣慰於他還是親手替程敏報了仇。


    而她既然用這麽個小心思逼著她爹手上沾了血,想來她爹今後也就不會再犯那等優柔寡斷、太過良善的錯,將來再被人逼迫時,也就學會了反抗。


    當年她爹要是早些將古鳳秋殺了,哪裏還會出現後頭這些爛事兒!


    顧欣湄將這一切都琢磨清楚了,便招唿丫鬟們來服侍她梳妝——她始終記得自己最首要的事兒,是去寧王府見見古鳳秋。


    「肖嬤嬤既是領了後宅總管事,今後便會越來越忙,葉嬤嬤又是太後娘娘賞下來的人,不適合前往寧王府,今兒就叫徐嬤嬤與畫韻陪我去吧。」


    畫韻便是畫扇她娘那個幹女兒,畫屏事發死了後,便由畫韻頂了她的缺。


    肖嬤嬤忙笑著答應了。


    雖說郡主並不是真要去寧王府和那古嬤嬤學些什麽,畫扇畫眉幾個到底各有固定差使在身,等出了正月這彩雲軒開了小廚房,還就是叫畫韻那丫頭貼身管著膳食合適。


    說起來這也是郡主的縝密了,若郡主隨便帶了畫扇或是畫眉去,寧王妃對這倆丫頭都熟悉,哪裏會相信郡主真是帶人去學調養身子的?


    畫扇可是丫鬟頭兒,畫眉手裏管著郡主的私房,畫裳是打理四季衣裳與首飾的,任憑哪一個也不能突然換了差事不是麽?


    肖嬤嬤便出了正房,將畫韻叫到徐嬤嬤的房裏,輕聲叮囑起二人來,叫兩人到了寧王府之後,務必擺出耐心學習的姿態來。


    「那古嬤嬤可是在宮中曆練了不少年的,又在寧王府浸淫了七八年,可別叫她瞧出你們是去混事兒的。」


    徐嬤嬤既然也是宮中出來的,肖嬤嬤當然放心得很。


    隻是這畫韻才當了半年的大丫鬟,又一直隻管給郡主看護看護花草盆景,她就不能不多交代幾句。


    殊不知畫韻既然能叫顧欣湄瞧上,破格兒提了她當大丫鬟,這丫頭便足夠機靈。


    否則當年畫扇的娘也不可能一眼便相中她,不但收她做了幹女兒,還將暖房裏蒔花弄草的那些看家本事全教了她。


    等顧欣湄帶著徐嬤嬤和畫韻到了寧王府,又與寧王妃寒暄過後,古嬤嬤剛被寧王妃引薦給顧欣湄認識,畫韻已是款款上前,跪倒在地便對古鳳秋行起了拜師禮。


    古鳳秋先是一愣,隨即就忍不住得意的笑起來。


    這小丫頭還真是機靈!雖是身為榮敏郡主的大丫鬟,卻也如此軟得下身段兒,她喜歡!


    古鳳秋笑罷,又得意的瞟了徐嬤嬤一眼——原來兩人還是舊識,隻是徐嬤嬤出宮出得更早些,在顧欣湄出生後,便被當年的皇後、如今的太後賞給了顧欣湄做乳嬤嬤。


    這徐嬤嬤是進了睿王府,還做了榮敏郡主的乳嬤嬤不假。


    可是現如今不也得低聲下氣的給她古鳳秋陪著笑臉,要跟她學些婦人的調養手段?


    她古鳳秋倒是沒給王府世子郡主做過乳嬤嬤呢,可她如今雖然還沒擺脫宮人身份,卻已是寧王府的半個座上賓了!


    顧欣湄在一旁將古鳳秋的囂張與得意看在眼裏,心頭難免驚訝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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