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然被推進了手術室,景栗馬上給林摩斯打電話,將情況告知。


    江風一吹,路上一跑,景栗的衣服已經半幹,她隨手把製服外套搭於窗邊晾曬,在手術室外焦急地踱步等待。


    她打開懷表想要看時間,隻見針盤上是濕漉漉的一片,用袖子蹭了蹭之後驚然發現,秒針已經停止了轉動。


    懷表沒有抵禦住江水的考驗,已經毫不英勇地就義了。


    景栗頓覺不妙,這可不是一塊普普通通的表,而是與解怨事務所的溝通聯絡器,她和隊友聯繫不上了,這該如何是好!


    雖說整個事務所都是不怎麽靠譜的風格,三個臭皮匠好歹能和諸葛亮比肩,眼下隻剩她一人孤軍奮戰,生路簡直一片渺茫。


    正當她心慌意亂時,屠豪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小姐姐不用擔心,肖然隻是手臂中彈,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景栗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原來隻要懷表在手,不管壞與不壞,她都能和事務所保持聯繫。


    靠人不如靠己,工作設備的各種神奇性質終究還是得靠她自己揣摩。


    船上的那位妖嬈美女走來與她打招唿:「不知警官該如何稱唿?」


    「李福爾」,景栗自報家門,雖然她不是很關心,但出於禮貌還是客氣地問了一句:「不知小姐尊姓大名。」


    妖嬈美女對她的問題深表詫異:「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們以前…認識嗎?」景栗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驟然緊張了起來,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美女的身邊都沒有出現彈框。


    「我是明星玉如虹!」妖嬈美女麵露慍色,含怒道:「滿大街都有我的電影海報,電台天天放我唱的經典名曲!」


    原來是一位對自己的名氣有著迷之自信的藝人,景栗這才放下心來,為了不顯得自己太過於脫離當前的時代,所以她假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


    「哦~原來是大明星啊,你本人沒有照片上好看,我都沒認出來…」講完之後她才發覺不大對,趕忙改口為:「不好意思,您本人比照片漂亮百倍,我眼拙沒有認出來。」


    玉如虹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傲嬌地晃了晃天鵝頸:「我問幾個問題,隻要你如實迴答,就能得到我的親筆簽名照哦!」


    古往今來,當紅明星都這麽病態自戀的嗎?


    景栗昔日拍戲的時候,見過不少流量明星的自戀奇葩名場麵,最誇張的需要八個助理圍在邊上不停地花式吹彩虹屁,仿佛讚譽和關注才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空氣。


    玉如虹吧啦吧啦講了一大堆問題,全都是有關於林摩斯的,從興趣愛好到生活習慣,事無巨細都想打聽。


    景栗這才明白,這位明星之前對肖然那麽殷勤,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冰山神探也。


    不過,百分之九十九的問題景栗都愛莫能助,因為她對冰山臉的愛好和習慣完全不了解。


    玉如虹越問越失望,最後沒有送她簽名照,隻送了一個翻到後腦勺的白眼。


    林摩斯匆匆趕來,問詢小表弟的情況。


    玉如虹搶先開口:「肖家小少爺中槍墜江了,幸好我在參加柳氏商會的遊輪酒會,這才把人救下來,他被送進手術室快半個小時了,也不知道情況怎麽樣。」與此同時,她還注意到了神探臉上的淤傷,嗲嗲關切道——


    「林探長您的臉是怎麽迴事,是在執行公務的時候受傷了嗎,真的好讓人心疼呀!」


    玉如虹明顯誇大了自己在此次事件中所發揮的作用,而且她的語調和肢體語言之中有明顯的浮誇話劇腔,景栗作為專業演員,就憑此一段話便可以確定,這位當紅明星的演技相當一般般。


    林摩斯昨天刻意沒有好好處理傷口,今天果不其然腫的很明顯,他聽過明星的話之後愈發糊塗,跨步繞過玉如虹,直接問景栗——


    「開槍傷人的是誰?你和肖然怎麽會去江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玉如虹再次搶答:「是黑龍幫的人傷了肖家小少爺…」


    林摩斯忍無可忍,冷臉厲聲道:「小姐,警探在交流案情的時候,麻煩你走開好嗎!」


    玉如虹的明星病又犯了,一臉委屈地質問:「林探長,您不知道我是誰嗎?」


    林摩斯的聲音又冷了十度:「我隻對犯罪嫌疑人和證人有興趣,如果你不是,請立刻離開,不要打擾警探工作,謝謝配合!」


    景栗莫名感覺,這個故事之中長得美的姑娘似乎都比較悲催——


    之前的孔琳登場時名媛氣質盡顯,頭頂仿佛有女王光環,怎知她轉眼間就下了線,還是全家遭毒殺滅門的頂級慘劇模式,現在又冒出一位自以為很紅的明星玉如虹,被冰山臉三言兩語就懟到找不著北。


    這時,肖然被推出了手術室,他的手術很成功,半個小時之後就會甦醒。


    「謝天謝地!」景栗深感慶幸,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送肖然進入病房之後,林摩斯先打電話通知了肖家,然後聽未婚妻把事件的經過完完整整複述了一遍。


    他思索片刻後問道:「打電話讓你們去吳淞碼頭的人,具體講了些什麽,聲音有什麽特徵嗎?」


    「我不清楚,電話是肖然接的。」景栗搖了搖頭,話剛說完就打了一個大噴嚏。


    雖然在魂穿模式之下,她的身體素質非同一般地強大,可是大秋天在黃浦江裏泡了那麽久,又靠著體溫把衣服烘幹,難免會著涼。


    「你沒有受傷嗎?」林摩斯並非鐵石心腸,脫下外套遞給了她。


    「沒有…咦…我的警服去哪兒了?」景栗並沒有接過,她愣了愣神之後才想起來,外套還在走廊窗台上搭著,急忙一溜煙兒地跑出去取。


    林摩斯遞送衣服的手尷尬地僵了幾秒,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把外套給姑娘,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慘遭無厘頭式拒絕。


    景栗重新穿上製服,迴病房後百思不得其解:「探長,黑龍幫的人為什麽要設陷阱綁架我和肖然呢?肖然家裏好歹有錢有勢,可是我兩袖清風,什麽都沒有啊!」


    「你手裏有名畫」,林摩斯一本正經道:「我對書畫略有研究,你家裏收藏的古畫價值連城,單是一副八大山人的《竹石鴛鴦》,就足以在黃浦江邊最好的地段買棟樓。」


    「我家的畫藏的那麽深,掛都不掛出來,其他人怎麽會知道呢!」景栗大張嘴巴,驚詫萬分——


    「難道我家被砸的那一天,我展開畫的時候被別人看到了嗎?可當時在場的全都是警探,裏麵不會有壞人吧…探長,您快幫我分析分析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你還挺好騙的。」林摩斯繃緊嘴唇,矜持地抑製上揚的嘴角。


    「合著你…你剛剛是在騙我逗我嗎!」景栗這才反應過來,嗔惱蹙眉,狠拍椅子把手——


    「討論案子的時候能不能嚴肅點!」


    正經人犯起壞來,簡直令人防不勝防。


    他們二人的人設驟然突變,景栗成了不苟言笑的工作狂,而冰山臉則是吊兒郎當的不著調警探。


    林摩斯迴歸正題,他已經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是毛正指使黑龍幫幹的,綁架你和肖然,以此作為威脅,逼迫我放棄調查白玫瑰案。」


    這確實是最合理的解釋,景栗心中怒火熊熊燃燒:「毛正太過分了吧,簡直陰魂不散,砸了我的家還不夠,現在又想通過綁架我來威脅你,他到底是警探還是流氓!」


    林摩斯繼續道:「還有一種最壞的可能,沙總探長和黑龍幫老大的關係十分密切,也許他和此事脫不了幹係,這件事幕後的真正黑手,不是毛正,而是沙英。」


    「探長,你可不可以如實迴答我一個問題…」景栗琢磨出了這其中的另一番權勢門道——


    「你的背景是不是強大到連沙總探長都不敢動你,所以隻能用迂迴的手段威脅?」


    當前調查案件的主力是林摩斯,但無論是毛正還是沙英,都沒有直接對其下手,而是搞迂迴戰術,一會兒砸李福爾的家,一會兒又勾結幫會搞綁架,明顯是對林摩斯有所忌憚。


    林摩斯點了點頭,他的身家背景的確強悍,而且他很清楚沙英和毛正這夥人歹毒的心機——


    「八年前沙總探長徇私舞弊,將聖德女中霸淩案變為一樁無從追查的死案,而今他指使毛正扭曲白玫瑰案的真相,無非是想掩蓋昔日所犯的罪行,以便順順利利升官。


    林家在政界的勢力比他更強大,得罪我於他而言隻有壞處,沒有好處,所以他不敢直接對我動手。


    但是,從現在的形勢來看,沙英已經亂了陣腳,黑手不止伸向了你,還算計到了肖然的頭上,害他中了槍傷,肖家絕不會善罷甘休,沙英的如意算盤打不響。」


    聽完這一番話,景栗在震驚之餘,恍然醒悟了李福爾人生悲劇的根源。


    在這是非黑白混沌的亂世,沒有絕對的公理與正義,即便是高舉公正大旗的巡捕房,其實也藏汙納垢,內部的較量從不是能力與良心的角逐,而是權利與勢力的遊戲。


    無權無勢的李福爾誤打誤撞進入了這場殘酷的遊戲,最終的命運難逃一死。


    李福爾是以一己之力挑戰警界黑幕的孤膽英雄,最終求死得死,而且死的默默無聞,沒有人在乎她遇害背後的真相,包括未婚夫林摩斯。


    正義在權勢麵前是不堪一擊的脆弱,景栗之所以能夠扭轉局麵,是因為她成功抱上了林摩斯的大腿,像冰山臉這樣既有權勢又堅守正義的高智商警探,是比大熊貓更稀有的物種。


    如果真正的李福爾能夠得到林摩斯的幫助,那她的人生結局便不會是英年早逝,隻可惜真實的人生沒有這樣的如果。


    景栗覺得自己眼下的魂穿運勢與「錦鯉」人設基本相符,總體比怨靈苦主要強一些——


    「我稀裏糊塗地跟著肖然跳了江,現在迴頭想想,這個決定實在是太明智了,假如我倆真的落到了黑龍幫的手裏,肖然有家族背景當保命符,肯定會平安無事,而我八成兇多吉少。」


    「你是我名義上的未婚妻,他們不敢把你怎麽樣。」林摩斯並不知道李福爾真正的命運是被毛正謀害,此時的他對破案懲惡懷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站在信息鏈頂端的景栗是標標準準的人間清醒:「巡捕房裏長著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你既不喜歡我也不在乎我,未婚妻這個名號毫無價值,毛正和沙英倘若真有心殺我,比踩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自信的強者或多或少有幾分自負,林摩斯便是如此,他鄭重承諾道——


    「無論如何,隻要有我在,你絕對不會有危險。」


    景栗所扮的李福爾,在這個世界僅能停留短短的八天,期限一到,她便會離開,命中注定的生命結點,任何人都無法改變,她沒有對冰山臉的許諾做迴應,也無法做迴應,隻能另換話題——


    「聽說和錢墨住在一起的人找到了,他是白玫瑰案的兇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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