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貴人臨死前那個全天臥床的症狀,她的脾氣就是再暴躁一倍,都沒人會感到奇怪。聽說周貴人臨死時全身浮腫、麵色蠟黃,這對一個後宮嬪妃來說可謂是致命的。至於柳美人這裏,如果不是甄太貴人今天鬧麽蛾子,就算太醫和司藥女官過來,也無非是看一看柳美人的飲食、薰香一類,誰會想著將桌上陶罐中的花材全都抽出來檢查呢?


    雲苓卻不知道,「水銀」這個稱唿是早就有了沒有錯,但古代所謂的「水銀」卻不是她理解中對汞金屬的專屬稱唿。事實上,所有常溫下為液態的金屬名字都叫「水銀」。而且,醫學類的書籍中,對水銀的記載也並非是負麵的。甚至在有些書籍中,水銀是煉製不死藥時非常常見的材料。


    當然了,自古以來想要煉製不死藥的帝王,下場都是什麽,也不用說了。隻是,畢竟沒有明確記載。有的醫書裏麵會提一句水銀,不過那也是因為如今的青樓女子有不少通過服用水銀的方法來避孕。這種方法對女子身體的傷害很大,年輕時尚不覺得,到老了就能看出年輕時服用水銀的惡果了。


    因此那太醫聽見雲苓的話,伸出右手在鬍子上捋了老半天,最後還是低下了頭,說出的話也比較委婉,「這個……微臣並未看到有此等記載。」然後說了水銀可以「終妊娠」。如果把水銀當成一味藥材,或許藥方不同,水銀對人體起到的作用會有些不同。但同樣不搭配別的東西,單用水銀的話,老太醫不覺得通過嗅聞進入人體的水銀和服用水銀的藥效會有太多的差別。不過是嗅聞可能會見效稍微慢一些罷了。


    楊佩珊皺起了眉。她倒是不是故意懷疑太醫給出的結果,可是如果水銀僅僅有避孕、甚至造成死胎的效果,那這個動手的人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柳美人剛進宮的時候在司徒暉那裏還稍微有些恩寵,但最近幾年,皇上已經沒事想不起來柳美人了。就不說她從貴人直接被貶為美人,還搬到了靜思宮中來的事情,單說柳美人生七皇子的時候傷了身子,以後就沒有生孩子的可能了。要不然,柳美人調養好身體再生一個孩子多方便啊,何必一腔怒火全朝著賢德妃去了呢?


    想到她和賢德妃之間的那筆爛帳,楊佩珊也是緩緩嘆了口氣,對雲苓搖了搖頭,轉身對太醫道,「既然如此,太醫給柳美人診一診脈吧。」自從七皇子夭折之後,柳美人就像是失去了水分的鮮花,迅速地衰敗了下來。如果說司徒暉一開始對麵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柳美人還有些憐惜,但時間久了也就慢慢不耐煩了。柳美人以前是貴人的時候還能三不五時地診診脈,調養一下身體,但自從搬到靜思宮後,她每月吃的調養身體的成藥倒是還有,尚食局也每月配好了給她送過來,但再想讓太醫沒隔三五日就上門卻是不可能了。


    柳美人身邊的宮女也是個機靈的,聽楊佩珊這麽說了,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帕,蓋在柳美人的手腕上。柳美人瞥了那宮女一眼,轉頭目光直直地落在那個帕子上,嘴角微微勾了一下,看起來竟然有幾分諷刺,最終還是忍住了什麽都沒說。


    太醫在來之前就有給柳美人診脈的心理準備了,現在見到柳美人伸出手來,也不遲疑,在柳美人的手腕處按了半天。雲苓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從尚且算是光潤的橘子皮皺成了核桃,診脈的過程中還時不時看看柳美人的臉色。越看,太醫的疑惑就越深,最後終於忍不住發問了,「這位美人近來可有胸悶氣短之感?」


    他的話一問出來,那個給柳美人蓋帕子的宮女就稍微搖了搖頭,不過動作幅度並不大。她正要說話,就聽見柳美人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地響了起來,「有。」


    宮女瞪大了眼睛。


    太醫收迴按在柳美人脈上的手,原本緊皺的眉頭稍微鬆了鬆,但臉上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可頻繁麽?」


    柳美人點點頭。


    「疼的時候是猶如有鋼針在裏麵紮還是猶如鈍器擊打?」太醫的手又一次緩緩地撚上了鬍子,跟著太醫來的藥童忍不住為太醫還剩下的那幾根鬍子擔心。


    「前者。」柳美人沒想到這個太醫的醫術竟然正經不錯,表情稍微放緩。


    在藥童心驚膽戰的目光下,給柳美人診脈的太醫終於把他的鬍子拽斷了。


    當著柳美人,太醫沒有說什麽泄氣的話,還認認真真地開了藥方,叮囑了柳美人的貼身宮女吃藥時應該注意些什麽。可從靜思宮中出來,太醫就對柳美人的身體狀況實話實說了,「美人近幾年身體本就虧損嚴重,最近又不知因為什麽傷了心肺,如果能平平安安地過了今年的冬天,大概以後就沒有大礙了。」


    給皇家服務的這些太醫的話都是要挑著聽的,比如這位太醫的這番話,基本的含義就是柳美人大概率熬不過今年的冬天。


    楊佩珊點了點頭,揮手叫那個太醫下去了。太醫臨走的時候還帶走了從靜思宮中順出來的水銀,楊佩珊的視線在他身後的藥童身上轉了一圈兒,原本舒展的眉頭稍微皺了皺。見到坐在一邊的雲苓,她臉上的表情才稍微放鬆了些,「那水銀果然會造成人情誌不遂、鬱怒難解?」


    雲苓剛才雖然沒碰到水銀,但雙手在那陶罐上和花材上都摸了半天,所以現在並不打算用手拿坤寧宮桌上的東西吃,隻顧著用帕子擦手。聽見楊佩珊的問話,她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我記得是這樣。」不過她沒想到這個時代正經的醫書裏竟然沒有這方麵的記載,一會兒如果楊佩珊問起來,她要怎麽說呢?雲苓想了想,雖然她進宮之後的書看得是又多又雜,但那些書的來歷都是可尋的,好像少不得要把這件事推到她在府裏時候看過的一些書上去了。當初在潛邸時她看過的書最後並沒有全搬到宮裏來,有不少的書被她隨手散給下麵了,隻要推說自己不記得是在那本書上看到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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