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夏小星來到灘塗邊上,見到了那位明國人。


    “此人是個武者,練家子。”


    這是夏小星看清昏迷者身形麵貌的直觀印象,因為這個老者雖然形銷骨立,極為瘦弱,但是麵色黑紅,五官線條剛毅,顯然是個常年奔波海上之人。


    而且夏小星還觀察到,此人雖瘦,可是身量很高,身體微駝,大概一米七多,手臂狹長,手骨寬大,雙手十指都有黃繭,這是常年在海上操船作業的痕跡,這雙手若是操刀作戰,控刀必定靈活有力,甚至可能擅使雙刀。


    所以說他的身份唿之欲出,那就是個吃斷頭飯的海盜,而活到這麽老歲數還能攜帶寶刀的,一定是個積年老海賊。


    夏小星皺起眉頭,反複打量了他的左衽服飾,明式束發及腳底布鞋,確定了他就是一個明國漢人,這類航海者通常還有一個稱唿,那就是二鬼子,假倭寇。


    如果說夏小星生平所厭,就是這類假倭寇,若確定這老頭是個漢奸,曾帶著倭寇在明國沿海燒殺搶掠漢族同胞,夏小星肯定會馬上抽刀,親手送他下地獄。


    不過夏小星見他衣著左衽,而且是束發儒裝,心裏便有了猶豫,因為當時島國人仰慕天朝文明,穿衣習慣與中原一樣,上衣都是交領斜襟,華夏自古尚右,習慣上衣襟右掩,束於腰間,稱之為右衽。


    此人束發儒袍,應該是知書達禮之輩,然而他卻刻意左衽,不用布鈕,而用細布帶係了死結,而華夏人死者之服才用左衽,以示陰陽有別。


    這就說明此人覺得遠離故土,對親人而言與死人無異,而儒生服飾不改,說明他尚有禮義廉恥之心,這種衣著簡樸寒素,卻堅持數十年始終不改的儒士,不太可能是出賣同胞換取富貴的漢奸,但也不排除是狡詐之徒的刻意偽裝,所謂大奸若忠麽。


    夏小星衡量了一下,仍舊下令道;“救!能把他救活的,賞錢五貫,若是個得用人才,那就再賞十貫,你們盡力施救吧!”


    “哈!”“嗨!”


    士卒們迴應的很熱烈,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也容易折騰過度,把本該救活的人折騰死,所以夏小星特意提醒了一句;


    “你們莫要胡亂施救,亂拍亂打,散了他最後一口元氣,要不恥下問,選個官階最高的來負責,呃---家船眾應該會救治溺水之人,你們去找幾個有經驗的來搶救,救活了莫要虧待人家,給人多分些獎金!”


    “哈!”“嗨!”“嗨!嗨!”


    此話說完,眾士卒自然連聲應和,夏小星又掃了眼水邊的老者,覺得他氣息綿長,顯然練過吐納內功,救醒問題不大,便拎著雁翎刀離開灘塗,準備迴返主將帷帳用膳。


    路過灘塗上另一側時,夏小星眺望了一眼,就見旗頭右京亮正熱火朝天的主持募兵工作,身邊黑壓壓的人頭攢動,幾個助手忙著登錄造冊,填寫姓名、血印畫押,看樣子進展很順利,不用多久就可以完成募兵任務了。


    有了得力家臣就是省心,很多事情不用親力親為,夏小星優哉遊哉迴到主將帷幕裏,在自己的軍凳上坐下,這時候親衛把飯桌端了過來,一陣魚肉的香味撲鼻而來。


    夏小星驚訝的發現,今天小方桌上除了米飯鹹菜,居然還擺了碗魚肉!


    魚肉嫩白,魚湯很稠,布滿了油花,讓人很有食欲,然而夏小星謹慎的用筷子翻了翻碗底,翻出魚頭看了一眼,便撂了筷子。


    因為他認出這種帶著須子的河魚,是賀茂川特有的大眼鯰魚,因為這種魚長期生活在汙垢渾濁的下遊鴨川,嗜好啃食腐爛屍骸,所以眼睛瞪的很大。


    夏小星日前乘船之時,曾見到同船的船夫用釣線釣起一條鯰魚,開膛破肚時,從魚肚裏刨出一節死人手指,夏小星當時胃裏一陣痙攣,差點當場嘔吐起來,因為顧忌英武形象,裝叉把臉都憋綠了。


    然而船夫麵不改色的將鯰魚處理幹淨,撒鹽醃製起來備用,他們家船眾習以為常,把鴨川鯰魚當做堪比鰻魚的美味,油煎炭烤不說,還會像今天這樣,將鯰魚洗淨切成大塊,用味增醬燜一下,就端上桌子,奉與他享用。


    夏小星瞅著大睜的鯰魚眼睛,倒是想起自己的認者老婆阿瞳,她總是大睜著眼睛,承受著自己的野蠻撞擊,島國人把這種不出聲的堅韌,稱之為魚德。


    並且為之大加讚美,比如說武士們戰敗自裁,拿著鋒利短刀切割自己肚皮時,就強調這種魚德精神,哼一聲都算修煉不到家,一個個切進去滿頭大汗,身子疼的不停顫抖,他們就一直幹挺著,一聲不吭,直到介錯一刀斷頭,唉,真是夠魚的。


    不過對於阿瞳敞開的心扉,深情的默視,尤其那矯健繃直的雙腿,夏小星還是蠻喜歡的,那從峽穀中一線衝天,直上巔峰的滋味頗為迴味啊---


    唉,可如今阿瞳懷著身孕,躲在加賀深山庵堂裏,孤孤單單,無所依靠,也不知道自己送去的三百貫錢,能不能平安送到舅哥手上,能否讓她誕下渴望已久的孩子,從此給她一個安穩平靜的生活------


    “家主大人,魚湯涼了,”


    細心侍衛的輕聲提醒,打斷了夏小星的癡念,他勉強一笑,拿筷子敲敲裝魚的碗,輕聲吩咐道;“諾,端走,把這魚湯拿給那溺水的老者喝吧,他身子虛弱,需要補養身體。”


    細心侍衛迴道;“家主大人,那個異邦人歲數太大,身子太弱,能不能救活還兩說呢---”


    “必須救活那個明國人!人可比刀有價值多了,”家主夏小星強調道;


    “嗯,你細心周到,這事就交與你負責了,救活了都有賞,如果救不活,讓他死了,知道魚德吧,你就跟這條魚一樣,找一個沒人的角落,無聲無息把自己切了吧。”


    “啊---嗨!”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細心侍衛措不及防,隻好奉命答應下來,端著湯碗退下,趕忙督促施救去了。


    夏小星繼續吃他的鹹菜拌飯,雖然他也覺得那老頭又老又瘦,但習練內家拳之人氣息悠長,救是肯定能救活的,若是派一個細心的侍衛前去照料,可以恢複的更好更快一些。


    他故意說得嚴厲,是讓下屬辦事更仔細,不是真想他去切腹,現在人手多麽精貴,哪舍得浪費啊。


    吃完飯後,夏小星便鋪開紙筆,想著給阿瞳寫封家信慰問一下,後來一尋思不妥,為了隱匿行蹤,才將阿瞳藏在深山裏,自己去信隻會弄巧成拙,增加暴露她的風險,不由悵悵罷筆。


    之後他又想起一事;德惠法師曾要他前往金澤禦坊,進行幽冥之旅的約定,如今四十九日早已逾期,他也非當日吳下阿蒙,已從鄉村小土豪成長為京堺黑老大。


    按理說夏小星如今財大氣粗,可以不刁德惠法師,可是考慮到阿瞳還要靠一向宗庇護,他還是給法師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長信,信中說明自己一直虔誠向膳,扶危救貧,並且一直追著津屋奸商追討債務,堅持為山門做出實際貢獻。


    然而津屋奸商太過狡猾,一直賴賬不肯還錢,自己現在京畿舉步維艱,無援無助,無法抽身趕往金澤禦坊修行,不能欣喜赴約,親耳聆聽法師說講,甚為遺憾雲雲。


    信末最後,轉托杏田衫二奉上一百貫錢,聊表心意,並且許諾,以後每三年為恩師奉上一百貫置衣費,懇求致仕後皈依門下。


    如此解釋一番,恭敬表達了歉意,夏小星相信法師收到信和禮金,此事就算搞定了,阿瞳的安寧生活,會得到保障與保護,這就足夠了。


    當然,這些禮敬佛門的客套話沒一句是真的,不過最後給錢是真的,他現在真不差錢,以前這一百貫看得比命大,現在不過拔根毛罷了。


    寫完這封信,夏小星興致不減,以義父的身份,提筆分別給嘎子葛二蛋、日暮曬被子兩人寫了兩封信;


    鼓勵男孩好好站崗,天天放哨,以後把土豪事業做大做強,鼓勵女孩好好洗碗,天天疊被,學好認術幹爹包分配。


    寫著寫著,夏小星越寫越開心,覺得真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方式,正當他給遠在加賀惣村的其他女人逐一寫了慰問信,再準備給鳶千代,古尺皂子、由美子也寫上幾封時,親衛前來高聲稟報;


    “右京亮大人完成募兵工作,恭請家督大人蒞臨視察,檢閱新兵!”


    “哎呀,婆婆媽媽的,抬腿兩步路就到了,搞什麽形式主義嘛。”


    夏小星嘟囔了幾句,擲筆而起,整了整衣甲,摁著腰刀大踏步走出帷幕,目光所及,頂兜帶甲的士卒全部彎腰行禮,不由胸懷大暢道;


    “嗯哼,大權在握的感覺真是不錯啊,大丈夫立於天地間,理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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