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郎表示投效後,並沒有解除綁縛,因為畢竟他刺殺在先,必須表示出足夠的效忠誠意,才會得到夏小星---呃,下三郎大人的饒恕。


    為了節省時間,壞種夏小星辦事也挺絕,他命令屬下給晏九郎簡單綁紮了下傷口,給切掉的小指斷處止住血,就拽著他的綁繩,又帶迴了首飾匠屋。


    對待去而複返的瘟神,首飾屋全家自然竭誠招待,但有要求,盡力滿足,必須的。


    於是壞種夏小星把上浦短火槍拿了出來,讓首飾匠頭(繪子父親)按照最豪華的裝飾手藝,把它升格為一件高端奢侈品。


    呃,外觀逼格看起來至少價值三百貫,他隻肯出三十貫酬金,而且坐等取貨,必須加班加點完工交貨,否則就要翻臉拿人,一總算算首飾屋包庇刺客的舊賬。


    另外,他聲明還要在首飾店裏取走幾件東西,作為精神損失費,慰藉自己受到驚嚇,突突亂跳的小心髒---呃,其實就是看上什麽拿什麽,給家中的妻妾搜刮點不花錢的小飾品小禮物,簡直是無恥之尤。


    於是在匠作們叮叮當當的加工聲中,夏小星坐在堂屋,悠閑的喝著茶水吃著點心,開始審訊麵色蒼白、麵部不停抽搐的晏九郎,詢問能讓自己賺到五百貫補償款的好主意,好想法。


    晏九郎兩隻手都包著止血布帶,因為般若五郎和般若孫七郎同時動手,他左右手各被切去一根小手指,提前晉級到八爪雅庫紮,恐懼疼痛讓他再也沒有了‘渡世人’的傲慢,因為晏九郎知道,麵前是真正的狠人,可以麵不改色的活剮了他,徹底降服才是保命之舉。


    所謂‘渡世人’,也叫浮浪子,就是町市裏居無定所、朝不保夕,匆匆渡世的流氓浪子,他們好吃懶做,又喜歡逞兇鬥狠,毫無道義可言。


    京堺各業商鋪無人肯用他們,所以找不到正經工作的他們主要靠賭博為生,這便是‘博徒眾’的來曆,也就是後世所說的‘暴力團’。


    由於賭博曆來是明令禁止的行為,博徒們隻能在町市邊緣的偏街小巷,或者三教九流混雜的遊廊、酒屋,宿場後台開設小賭場,兼做一些敲詐勒索,坑蒙拐騙的業餘勾當。


    晏九郎自述,他就是堺町博徒眾裏的‘出方’,相當於基層的小頭目,管理附近幾條町街的‘三下’(基層博徒),平時負責招攬賭客,嫖客或者收取街麵上‘的屋’(遊商)的攤位費。


    當然,為了增加收入,晏九郎也順便介紹一些好姑娘到遊廊工作,就是利用自己英俊外貌,哄騙她們自願去當‘遊女’賣春,站街。


    愛情是需要金錢維護的,很貴!作為見世番(妓夫),他每天收點保護費,操心費而已。


    據他親口自供,首飾店的繪子,就是他想發展女朋友之一,隻是現在還在釣著,暫時沒得手而已。


    夏小星聽到這裏,麵無表情的表示,他不關心這些蠅營狗苟,他隻關心怎麽拿到五百貫,如何掌控住堺町博徒眾的黑道產業,晏九郎如果膽敢欺騙他,不能提供詳實而準確的情報,他不介意親自動手,再切他幾根手指。


    晏九郎已經嚇破了膽,自然不敢再有欺瞞,很快就將他所知道的十幾處賭場都說了出來,還有幾個‘中盆’‘代貸’的居所住址,姘頭開設的遊廊,引手揚屋和茶屋,以及顏役(社團老大)經常出入的一家堺町豪商---津屋。


    “津屋!岨口?蒔人?”夏小星聽到這裏著實吃了一驚,不由問道;


    “怎麽,你們的顏役老大是誰,難道跟津屋有什麽關係嗎?”


    晏九郎迴答道;“哈,聽番頭說,顏役是津屋老板同父異母的弟弟,別名又叫北野犬次郎,津屋老板還有一個弟弟,聽說入贅了上認家族,改姓黑田,成為百地家族一門眾。”


    夏小星得到這一消息吃驚不小,冷笑著問;“唔,如此說來,你們老大背後財力雄厚啊,博徒眾裏也有很多認者高手吧?”


    “那倒是沒有。”晏九郎搖搖頭,抬起頭小心翼翼看了夏小星一眼,方才小聲說道;“不過,顏役從津屋得到好多鐵炮,分發在三個貸元(賭場老板)屋裏,每個‘大宿屋’(賭場),至少有五十枝鐵炮,這也是顏役稱雄京堺兩地黑道的資本。”


    晏九郎抬眼看自己的含義,壞種夏小星瞬間秒懂;如果這個浮浪渡世人今天不是用長槍刺殺,而是用火槍伏擊自己,那麽他當時就得交代在這裏。


    長管火槍的焦耳動能是弓箭的十倍以上,這麽近的距離,夏小星所穿的腹當根本擋不住鉛彈,真得栽在這個無名小卒手裏。


    不過話又說迴來,在堺町三十六家會合眾擁有最強實力,是嚴禁町眾武裝械鬥的,更別說開槍放炮了,違者立即逐出堺町,失去經營資格,所以晏九郎除非得到特殊指令,否則很難得到使用鐵炮的許可。


    這也從另一個方麵說明,津屋岨口?蒔人是個很陰險難纏的對手,他不但跟百地認者家族結成姻親,還暗中掌控了堺町博徒眾,至少武裝了一百五十多支火銃,不消說啊,所圖非小,至少不是用來對付他這樣的小角色。


    可是,兩人仿佛是天生對頭似的,他又一次擋在夏小星的發財之路上,成為天生壞種必須要對付的鬥爭目標,這可能就是宿命吧。


    壞種夏小星在心中暗暗確定了目標,就有了一番謀劃;晏九郎是絕對不能放迴去的,會打草驚蛇,這種軟飯男毫無誠信可言,放迴去就會主動告密。


    不過晏九郎熟知博徒眾內情,現在也不能輕易殺掉,恩威並施馴服之後,隻要駕馭得當,再以利益驅使,此輩狡徒就是得力的走狗,有用的內奸帶路黨。


    放不能放,殺不能殺,那暫時把他安置在哪呢?


    此等狡詐陰險之徒,是絕不能帶迴花屋的,夏小星認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暫時他關進監牢裏,最好是難以逃脫的死牢。


    問題是他初來乍到,並不熟悉京畿周遭的監獄分布,後來大壞種索性想了個借口,把這個問題交給晏九郎自己選擇,開口道;


    “晏九郎,你也知道,本太宰想要整頓治安,打擊犯罪,眼下缺乏人手,正好想從監牢裏選用一批刑徒,暫恕其罪,允許他們戴罪立功,為我所用,你可知道,堺町周圍,哪裏關押的罪犯多一些?”


    “哈依!”晏九郎擦擦頭上細密的汗珠,細長眼睛眯了眯便迴答道;


    “啟稟大人,據小人所知,咱們京堺周圍沒有專門關押犯人的監所,要說京畿貴人們犯了錯,通常是幽禁在五山寺院裏反省,最近倒是在三條河源番所羈押了不少“穢多”與河源者,都是違反隔離令逃過橋來的。”


    “穢多,河源者?”夏小星很感興趣,明知故問道;“他們是些什麽人,都是幹什麽的?”


    “迴大人的話,”晏九郎道;“河源者都是居住在河源淺灘上的部落賤民,他們沒有土地,不交賦稅,隻能從事掏糞、運屍、殯葬和屠宰,皮革等穢惡不潔之事,長期侵染殺生,死亡,汙血等死穢,身上充滿惡臭,所以被稱之為“穢多”。


    他們是不可接觸的非人,都居住在町市溝渠對岸,橋上以繩為界,未經町奉行允許,不得過界,否則會被嚴厲處置。”


    “既然如此,”夏小星又問;“這些穢多為什麽要逃走,冒死越界呢?”


    “這個,小人不太清楚,”晏九郎猜測說;“小人竊以為,這些河源穢多在鴨川上年居日久,繁衍眾多,已經形成若幹部落,然而人口多了工作難覓,生活越發艱難,為了爭奪地盤,糧食或是工作,穢多部落間爆發了全麵衝突,失敗的一方如果不逃亡,恐怕也會被殺光吧。”


    “唔,晏九郎,你料想的不錯,世道艱難時人心如鐵,本就是你死我活。”


    夏小星有所感悟的點了點頭,又問道;“哦,逃人很多麽?”


    晏九郎答道;“迴稟大人,這次跑出來的穢多確實很多,據說六條河源那邊的番所也看押了不少,大概各有百十人吧,以婦孺老弱居多,兩個番所已經人滿為患,這兩天可能要集中處置了吧。”


    “處置?”夏小星抬眼盯著晏九郎問;“一般會如何處置這些穢多。”


    “啟稟大人,這種事情以前也發生過。”晏九郎見問,也毫不避諱答道;


    “町奉行是不介入穢多紛爭的,像這樣私鬥更是不做裁決,通常都是把失敗逃過來的一方全部羈押,從中挑選出相貌姣好的年輕女子、女童,發賣到遊廊或者湯屋,剩下的人驅趕迴去,交還給勝利者一方。”


    夏小星歎道;“唉---那麽,這些人命運很悲慘嘍。”


    “哈依,大人。”晏九郎機敏的接話道;“通常勝利一方的河源者就會在河灘對岸將失敗者全部處斬,豎起杆子,懸首示眾。”


    “太殘暴了,太浪費了!”天生壞種夏小星拍著大腿大聲道;“怎麽可以白白殺掉,本官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多多益膳啊---晏九郎!”


    “哈,哈依,大人?”晏九郎被這冷不丁一聲嗬斥下一哆嗦,連忙俯首應答道;“大人,您有何命令,盡管吩咐!”


    夏小星下令道;“本少宰命令你,即刻打扮成一個死囚,潛入到三條河源番所,打探出事件來由去脈,羈押穢多的男女人數,特技擅長,首領姓氏等詳細情報,並在牢中做好安撫收買工作,等待下一步命令。”


    “啊---哈依!”


    晏九郎遲疑了一下,便垂頭拜伏領命了,他知道自己沒得選。


    夏小星下完命令後,沒有拖延,他迅速提筆,給花屋本間幸之助寫了一封說明信,讓他以會合眾成員的名義,給晏九郎偽造一個偷盜罪名,投送到三條河源番所關押起來,


    筆走龍蛇,信紙寫完後,夏小星讓五郎和孫七郎押上晏九郎,不做絲毫停頓,即刻出發,恨不得馬上就把晏九郎投進大牢---呃,就是用人用到死的節奏。


    兩名認者屬下充分領會上意,立即架起晏九郎離開了,一刻不停。


    夏小星處理完正事,剛準備在首飾屋裏溜達一番,挑選一些首飾壓驚,就聽身後傳來年輕女孩繪子的聲音;


    “那個--少宰大人,先前失禮,實在抱歉---大人能聽小女子一言麽,家父有事拜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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