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逼迫其他人。但我走投無路了。我自知由我來勸說你缺乏說服力。而且,我甚至不不敢斷言這最後一著是否會對你有效……」他苦笑著以目光輕觸她的臉頰,「我已經讓你失望、深深傷害你。」


    彌雅咬了一記下唇:「我也說過,若是你傷害我,我就會反過來傷害你。」


    玫瑰園裏冰冷的親吻;被雨幕沖刷的車內,真相揭開的瞬間;暴風雨侵襲的夜晚,漆黑的廚房,傾覆的空陶杯與作響的椅子;惡毒的話語,露骨的迴避……


    她知道蘭波也一個不漏地迴想起來。


    肩頭輕輕顫抖,彌雅整個人向內蜷縮。現在他們的姿態似曾相識,一把椅子,兩個人。她想站起來,蘭波拉住她,靜默數拍才撤手。違心的推拒,說不出口的挽留。這一來一去的小動作概括了他們之間的所有。


    彌雅握住椅子扶手,壓著視線輕聲說:「我隻是見不得你受折磨。既然和我在一起隻會讓你痛苦,那麽我寧可失去你。我不想讓你覺得愧疚或是有什麽未盡的責任,所以……讓你恨我也沒關係。」她短促且不自然地勾起唇角:「說出口就覺得這種做法簡直瘋了。為了不去傷害而傷害。我知道這很病態,扭曲,不正常……最後也確實變成了現在這樣。可除此以外,我——」


    「我知道,」蘭波接口,「大部分責任在我。」


    她想反駁,與他四目相接,將話咽了下去。


    他們可以就究竟是誰的責任更多一點而永遠爭論下去,直到啃噬內心的情緒再次失控。但那樣就浪費了這個月色清亮的夜晚。彌雅閉了閉眼:「我知道了。我……會按照你說的去海外交流,會繼續念書。」說著,她從他腿上滑下地麵。地磚的涼意令她哆嗦了一下,她後知後覺地注意到直到這一刻為止,她都在蘭波懷裏。透過單衣傳遞而來的體溫對夏日來說略顯灼熱,但一旦離開了反而不習慣。


    蘭波跟著站起來,好像還有話語未盡。


    彌雅不知所措地往陽台門邊退了一步。


    蘭波立刻拉住她。這迴他沒有立刻鬆開手。他難得從頭到腳都寫著焦灼的窘迫,僵硬地抓著她不放,半晌才冒出一句:「今天傍晚安德雷給我發了消息。」


    這話題轉得實在突兀,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附件是他撰寫的一篇報導,明天會刊載。」


    彌雅吞咽了一下,看著地麵說:「對不起。我瞞著你和他見麵了。」但這也不過是她瞞著他的諸多事情之一,現在再道歉也更像走個形式。


    蘭波甚是勉強地稱讚友人的工作成果:「安德雷也許會憑它一舉成名。」


    「我不會讀的。」


    「為什麽不?那幾乎是一封寫給你的情書。安德雷本來對於少年軍並沒有多少好感,你完全把他拉攏過去了,」他澀然一笑,說話條理有些顛倒,「如果今晚我表現異常,也許要歸咎到這件事上。讀完安德雷的文章之後……我就有點心神不寧。我都不知道該感到慶幸還是後悔。」


    「某些部分就像是對我的譴責狀。而那些控訴都有理有據,我無法為自己辯護。他讓我終於想明白一些事,但——」蘭波又停住了。他很少說話那麽磕磕絆絆。


    彌雅便順著追問:「但是?」


    蘭波的微笑中透出一絲軟弱的痛楚:「但讀了他的報導之後,我不得不承認,原來我並沒有自己想得那麽了解你。除了安德雷錄入文稿的那些以外,一定還有許多你能向他披露、我卻無從知曉的事。」


    彌雅咬住嘴唇。她不敢問他是否為此而嫉妒了。


    蘭波忽然顯得有些緊張:「然後我又想到,在我向你坦白之後,你就再沒有問過我一些問題。」


    「什麽問題?」


    蘭波眸中掙紮地閃了閃,他差點就要放棄了,最後還是艱澀地問出口:


    「你愛我嗎?」


    電流似的悸動竄過心髒的位置,彌雅不假思索地迴答:「愛。」


    蘭波像被她吐出的短短音節擊中。他怔怔看她許久,才不自然地笑了一聲:「我的意思是,那是對你提問的答案,我剛才說的問題……『你愛我嗎』,『你之後打算怎麽辦』,之前你總是這麽問我。」


    彌雅從臉頰到耳畔都騰地燒起來,她有些發抖。心頭升起一股奇異的預感,但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她想要背過身去,以免失望,但蘭波搭在她手臂上的指掌收緊。


    他竟然也在顫慄。


    「但你現在不問我了。也許我怎麽想對你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有時候,我甚至會禁不住懷疑,你對我是不是已經隻剩下怨恨……那是我應得的。但——」蘭波重新為句子起頭,眼中激烈動搖的波光逐漸凝成一派明亮赤誠的決意,他語調也更為鎮定,「是我沉湎於過去,軟弱而愚蠢,到現在才找到勇氣。也許現在再說這些十分卑劣,但我的答案,你是否還有興趣聽?」


    彌雅想別開臉,但她被蘭波的注視拽進去,唿吸急促:「如果你隻是因為覺得必須對我負責到底,如果隻是出於責任或是愧疚心,我……我不想聽。」


    「如果是責任心或是罪惡感作祟,我就不會拉住你。有你的保證我已經達到了目的。我應該就那麽讓你迴房間,保持沉默,守護你直到你離開。我的良知告訴我應該那麽做,任由自己褪色,成為你未來天際線上一抹黯淡的影子。但我,」他笑了笑,以在告解室懺悔似的語氣輕聲說,「我想要你,想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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