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阿廖沙狡黠地勾唇,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


    他很少直接加入彌雅挑起的亂鬥,但擅長利用手邊的任何東西攪混水。桌椅,餐具,書本,電線,水管……甚至還有窗戶和食堂大門,如果把阿廖沙在鬥毆中造就的公物損害列一張清單,定然極為可觀。


    兩人走出幾步,彌雅忽然止步,迴頭看向被遺落在草叢中的那本《壞代碼》。


    阿廖沙掃她一眼,沒轍地垮下肩膀,彎腰替她撿起:「你不怎麽愛惜這本。」


    「丟了其實也無所謂。」這麽說著,彌雅還是接過,將精裝本隨便抵在額際遮擋陽光,「走吧。」


    才轉出樹林,彌雅就撞見此刻最不想見的人,渾身僵硬。


    蘭波。


    他是如此適合站在陽光下,金棕色的髮絲和製服金屬肩章都仿佛在發光。


    彌雅感覺刺目,第一反應便想轉身逃走。


    不能逃。


    她調整唿吸,目不斜視地拉著阿廖沙從蘭波身側經過。


    「彌雅。」


    身後傳來熟悉的令她心煩的足音。


    「今天不是周日。我沒理由搭理你。」彌雅沒迴頭。她的聲音比意想中還要尖利,帶表演性質,觀眾是她自己和阿廖沙。她得證明她不怕蘭波。和相遇的第一天沒有什麽區別。她依舊對他充滿憎惡和不屑,欠缺多說一句話的耐心。


    「抱歉,但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能不能借我一點時間?」


    「什麽事?換教官?」


    蘭波克製地喚:「彌雅。」


    她便謔地駐足轉身,冷淡道:「那你就在這說。」


    蘭波的視線在阿廖沙臉上停頓了數秒。


    黑髮少年微微笑著,一臉無辜地問:「是什麽我不能聽到的事麽,教官先生?」


    「不,」蘭波抬手扶了一下帽簷,「你也在場更好。我有想向你確認的事。」


    阿廖沙聞言眯起眼睛:「和我也有關的事?」


    「剛才我收到消息,拘押中的威爾遜——」蘭波不自然地停頓半拍,「威爾遜教官向檢方提出,他願意提供關於改造營內部醜聞的關鍵線索並出庭作證。作為交換,他想要獲得減刑。」


    彌雅和阿廖沙交換了一個眼神。她抽手,幾不可見地搖頭,示意由她來應付。


    「醜聞?這種東西這裏多得是。」彌雅說著聳肩。她原本還想嗤笑,但笑聲在她與蘭波對視的瞬間如燭火被驟然掐滅。又是那種洞察一切後依舊克製悲憫的目光。


    彌雅立刻明白,蘭波勘破了她高漲的敵意有一大半是虛張聲勢。


    但他沒有戳穿,當然也沒有不耐或是發怒,隻是平和地等待她收心聽他說下一句。


    她緊繃唇線,視線向下壓,盯著蘭波製服外套的第四顆金屬扣:「你說。」


    「他不願意多透露具體細節,但他所說的內幕與你的前一任指導教官,斯坦尼斯拉夫·斯坦有關。」


    「威爾遜一直不肯相信斯坦教官是自殺死的,」彌雅反應很快,唇角上翹,「讓我猜猜他在暗示什麽。斯坦教官當時負責的學員之一,也就是我,才是該死的殺人兇手?」


    蘭波蹙眉,但沒有否認。


    彌雅忽然放鬆下來。她拍了拍阿廖沙的手臂:「你先去吃飯。這事和你無關。」


    黑髮少年反抓住她,狐疑地盯著蘭波:「你有沒有調查許可?」


    「還不確定檢方是否會要求警方重新開始調查,我隻是想向你們確認一些事,」蘭波竭力表達善意,強調說,「以個人身份。」


    阿廖沙哼了一聲:「我不覺得你有什麽可以問我或者彌雅的。」


    心念電轉,彌雅已經想好了應對方式。


    「也就是說,你又在玩偵探遊戲?」她向蘭波粲然一笑,仿佛這是他們之間的什麽特殊暗語。


    蘭波一怔忡。哪怕是虛假的,這也是她頭迴對他露出這樣不含明顯惡意或挑逗的笑容。她真的笑起來時和平時判若兩人。


    阿廖沙拉住她的手愈發用力。


    彌雅就好像沒有察覺,口氣明快地繼續說道:「蘭波教官,既然你沒有正式的調查令,你想盤問我,我也沒辦法。但你不是阿廖沙的指導教官,他可沒義務陪著你胡鬧。」


    主動向前半步,她朝他揚起臉,笑笑地說:「而且為了防止當麵配合串供,怎麽想也該分開問我和阿廖沙。」


    蘭波顯然不喜歡她的說法,擰起眉毛,語調依舊溫和:「彌雅,我不打算盤問你,我沒有那麽做的權力。我隻是想事先私下確認一些事實。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堅持。」


    「我願意說,也沒有需要刻意隱藏的秘密,」彌雅背轉身麵向阿廖沙,「蘭波教官是個好人,他不會拿我怎麽樣。你去吃飯吧。」


    仗著蘭波看不見,她做了個口型:交給我。


    阿廖沙沒有立刻答應。他盯著彌雅,又看向蘭波,敵意的尖刺逐漸攀上他的眉眼。但他沒有堅持與彌雅同行,隻是笑了笑:「最好真的是這樣。」


    「就由我來迴答你的提問,沒問題吧,蘭波教官?」


    「當然。」


    「之後見,彌雅。」懶洋洋地走出兩步,阿廖沙突然迴身將彌雅拉過去,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而後從睫毛下斜睨蘭波。這是個兼具示威和蓋戳意味的吻。


    以隻有彼此聽得到的音量,他快速低語:「不要對他撒謊。我不喜歡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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