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我好像要完蛋了


    薑舒瑤給琳達處理傷口的動作絲毫未停,無所謂地聳聳肩。


    “沒有。”


    她手上輕柔,生怕弄疼了琳達。


    “每個人都有秘密,如果你想說,我自然願意聽。你不想說,我也絕對不會逼迫你。”


    隨著她話音落下,屋內陷入一片沉寂。


    薑舒瑤給她處理好傷口,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囑咐。


    “張嫂晚一些會迴家,到時我讓糖糖跟我一起睡,今晚你住她的房間。”


    不是詢問,不是商量,而是確切的命令。


    琳達抿唇,不曾說話。


    直到薑舒瑤起身去放藥箱時,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薑舒瑤,他們真的是我的父母,是不是很可笑?”


    薑舒瑤心口一滯,緩緩轉過頭,隻見琳達眼中再次蓄滿了淚水。


    痛苦與脆弱包裹著她,她仿佛一碰就碎。


    “你還記得,他們叫我招娣嗎?那是我的本名,我本名叫做徐招娣。”


    琳達伸手抹去臉上淚水,對薑舒瑤苦澀一笑,低聲開口道。


    極平靜的語氣,卻包含了太多太多的無奈。


    “聽見這個名字你就該知道,我並不是他們期望中的孩子,隻能算是個賠錢貨。”


    “高中畢業那年,他們為了湊錢把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送進私立學校,準備把我以20萬的彩禮賣出去,所以我逃走了……”


    這是一段對於琳達而言極為痛苦,幾乎讓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去迴想的記憶。


    薑舒瑤坐在了她身旁,靜靜地聽她敘述。


    一切都是早有預料。


    從小到大的毒打與辱罵,讓琳達明白這個家沒有她的立足之地。


    總有一天,她一定要逃跑!


    所以她盡量裝得順從,讓所有人都以為她被馴服,不會再違抗。


    她一點點的攢錢,小到一兩塊,大到二十五十,終於她攢夠了兩千塊。


    本想在家打了暑假工再跑,可誰知她從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口中得知,父母打算把她以二十萬的彩禮賣出去!


    琳達迫不得已,當夜便偷了戶口本,從那個令她感到窒息的家裏離開。


    這些年來她顛沛流離,為了生活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貸款讀完了大學,她從設計師助理做起,一路憑借自己的努力,爬到了如今的地位。


    她用強勢和毒舌來偽裝自己,令自己強勢起來。


    事實上,她做到了。


    可是直到今天,看見那兩張許多年未見,卻依舊每晚都會出現在她噩夢中的臉時,琳達不得不承認,她依舊是曾經那個懦弱又可笑的鄉下姑娘。


    原生家庭帶給她的傷害,是這輩子都無法彌補的……


    “你明白冬天我因為不小心惹了弟弟生氣,被他們罰睡在地上,連床被子都沒有的感覺嗎?”


    琳達雙手環抱住胳膊,身體微微顫抖。


    “那晚屋外在下雪,地上的冷氣直往骨頭縫裏鑽,我不敢蓋被子,隻能蜷縮在角落裏,手腳都凍爛了。”


    她的話讓薑舒瑤苦澀無比,伸出手緊緊握住了琳達。


    “沒事了,都過去了……”


    琳達搖頭,“不,從來沒過去。”


    “我把名字改成琳達,成為了服裝設計師,在業界也小有名氣,甚至賺了不少錢,我以為我真的可以擺脫曾經!”


    可直到今天,直到她在玻璃窗外,看到那兩張猙獰又可怕的臉時,琳達意識到她錯了,她錯得太離譜。


    她永遠都無法從這場噩夢中逃出來。


    明明這麽多年未見,明明她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身上打滿補丁的小土妞。


    可她的父母,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銅牆鐵壁造成的盔甲,在一句“招娣”麵前分崩離析,露出了她鮮血淋漓的皮肉。


    許久,琳達抬頭,對著薑舒瑤苦澀一笑。


    “怎麽辦薑舒瑤,我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薑舒瑤心頭一緊,連忙開口訓斥她,“胡說八道什麽,你怎麽會完蛋?”


    “你不了解他們,他們是魔鬼!以前能把我以二十萬賣出去,如今知道我掙了錢,他們更不會放過我。”


    琳達無比悲觀,甚至已經能預想到自己以後被吸血的一生。


    “過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知道我努力想要偽裝的一切,究竟有多麽可笑!”


    她的人生,從一開始就爛了根。


    哪怕這些年來,琳達用力地粉飾太平,試圖讓一切都變得完美,但當謊言被戳穿的那一刻,還是瞬間被打迴了原形。


    所以再繼續爛點,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什麽叫你偽裝的一切,你究竟偽裝了什麽?”


    薑舒瑤突然伸手,緊緊抓住琳達的肩膀,眉頭緊皺地看向她。


    “你的閱曆是真的,審美是真的,工作能力也是真的,這一切從來都不是偽裝能得來的!”


    “你改了名字,說明你想擺脫曾經,你穿得時髦,妝容精致是因為你想變得更好。你做的一切,從來都不是為了掩蓋那個不堪的你,你隻是想變得更好,為什麽要否認這一點?”


    她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狠狠敲打在琳達的心上。


    讓她恍然抬頭,撞進薑舒瑤帶著嚴肅認真的目光中。


    囁嚅著嘴唇,琳達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


    薑舒瑤對著她用力搖頭,神情凝重又認真。


    “我不是你,我的確體會不到你以前的痛苦,但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才能得到今天的成就。”


    深吸一口氣,薑舒瑤一字一句,堅定地開口道。


    “以前的你明明一無所有,卻還要反抗,現在的你有能力,有手段,卻要選擇逃避嗎?既然已經反抗了這麽多年,你就不應該再輕言放棄!”


    琳達瞳孔震動,薑舒瑤的話讓她意想不到。


    這些事,從未出現在她的預想之中。


    在多年後再次見到父母的那一刻,她是真的覺得自己要完了。


    她甚至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移民去國外,讓他們這輩子再也無法找到自己。


    可聽了薑舒瑤的話後,她貧瘠的內心深處,卻仿佛有什麽東西即將要破土而出。


    就好多年前,那個悶熱逼仄的夜晚,她偷偷拿走了自己的戶口本,奔向無邊黑夜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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