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南羽輕淺的聲音響起。


    “本官還以為蔡大人不來了呢!”


    蔡休連忙上前諂媚地笑著說道:“怎麽會呢?郡主肯大駕光臨南安縣,是南安縣的榮幸,卑職豈有不來之理。”


    南羽瞥了他一眼不欲多說,麵無表情地朝前方大步走去,蔡休也不敢再耽擱,連忙跟上。


    “郡主,不如卑職先帶您去城東那邊看看如何?那邊受災的百姓更多,大多都集中在那邊呢!”在一個路口,蔡休腆著笑說道。


    南羽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他,等他說完後才開口道:“本官不指定去哪兒了,就在城中隨便轉轉,蔡大人陪著就是,若是有什麽問題我會問你的。”


    話音一落,南羽徑直朝城南方向走去。


    路過之處都是大水過後留下的淤泥、衝毀的房梁門框等物,路邊還有許多無家可歸的百姓,他們或坐或躺在路邊、別人家的屋簷下。


    還有一些百姓撿著地上的木料在空地上搭著簡易的木棚,能簡單地遮風擋雨。


    越往南走情況越嚴重,甚至還有些死人和死去動物的屍體都沒有清理,已經在散發臭味了。


    “蔡休,你給本官說說,自大水過後你都在幹什麽?你們縣衙的人在幹什麽?”南羽忍下心中的憤怒,依舊麵色平靜地問著。


    “迴郡主,卑職等一直都在救濟災民,奈何此次突發大水受災人數眾多,縣衙人手有限,一時忙不過來......”


    “還在找借口?”


    南羽一甩衣袖轉身看著他,抬起右手指了指那些百姓說道:“你看見了嗎?這些人都在眼巴巴地看著你們呢!你身為知縣,作為一個父母官,你就是這麽對你的百姓嗎?”


    “還有你們。”南羽又一一指過縣衙的一眾官吏,痛心疾首道:“你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是本地人,這些人裏麵有沒有你們的親人?有沒有你們的朋友?有沒有你們的鄉鄰?有沒有你們認識的人?”


    聽到南羽的質問,官吏們都低下了頭,不敢迎視南羽的目光,更不敢迎接周圍百姓的眼神。


    “平日裏受著他們的奉養,如今受了災、遭了難,你們便不管不顧、不聞不問,你們就是這麽對他們的嗎?你們如何對得起這一身官袍?如何有臉做這一方的父母官?”


    看著這些無動於衷、視人命如草芥的人,南羽心中怒氣難掩,隱忍許久的怒氣也在這一瞬間爆發。


    深深唿吸平息了心中怒氣後,開口道:“傳令下去:一,組織百姓清理淤泥、掩埋死去的那些屍體,避免疫病的發生;二,啟用預備倉賑災、開設粥場,從府庫中撥銀救助,確保災民無恙;三,鼓勵當地商賈販米解困和富民捐米賑災;四,征召城中醫館店鋪及大夫為受災百姓診治,所需藥材及相應器物詳細記載在冊,待災後一並到縣衙結算。”


    “是。”縣衙一眾官吏應道。


    “城中商人、店鋪若有人敢借機哄抬物價、坐地起價者,殺;若有人敢煽動百姓鬧事者,殺;敢貪墨賑災錢糧者,殺;敢恃強淩弱、以權欺人者,殺。”


    每說一句,那些被南羽眼神掃過的人便將頭低下一分,全都不敢承接她那淩厲的眼神。


    南羽輕描淡寫地掃了眾人一眼後,又吩咐道:“鳳西遙,你帶領赤衛隊以伍為單位在城中巡查,一經發現,即刻緝拿。”


    “是。”鳳西遙應道。


    見一群人還站在這裏不動,南羽怒道:“你們還杵在這裏做什麽?還不趕緊去做。”


    “是是是,卑職這就安排人去做。”蔡休連連應道。


    大概是剛剛動了氣,南羽又忍受不住地咳了起來,且越咳越厲害,原本略帶蒼白之色的臉頰變得滿臉通紅,南楚楚趕緊上前輕拍著她的背。


    咳完後,南羽微微仰頭深深唿吸了幾下才覺得悶在胸腔的一口氣喘順了些。


    這時,先行進城走訪查看的何凝柏、翁琪望、鬱艇舟三人找到了南羽。


    見三人走來,南羽微咳兩聲後將手帕放入衣袖中,問道:“情況怎麽樣?”


    鬱艇舟道:“情況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些,城中情況稍微好些,城外才是最嚴重的,被水淹死的死屍到處都是,如今太陽一出來,那些死屍腐爛得更快了。”


    翁琪望道:“城中百姓的房屋即便沒有被水衝毀的,但多多少少都有些損壞,甚至還有些如今還泡在水裏無法住人。”


    何凝柏道:“城中溝渠堵塞不通,積水無法外排,各種汙水在城中彌漫;城外河道潰堤,農房衝毀,大水將農田與河道連成一片。”


    一一聽完他們的匯報後,南羽點點頭:“我知道了,稍後我就寫封信去定南郡,讓那邊派人來協助。”


    剛說完,南羽又咳了起來。


    “郡主......”


    看著他們略帶擔憂的神色,南羽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待咳嗽緩些了才吩咐道:“鬱艇舟,你現在去南安縣的預備倉盯著,我一會兒讓鳳西遙撥幾個人隨你一起去,這是事關南安縣數萬百姓生死的大事,可萬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請郡主放心。”鬱艇舟應道。


    “翁琪望,你盯著城中商人、店鋪,萬萬不能讓他們有機會利用這次水災來做對百姓、對東漓不利的事情。”


    “明白。”翁琪望應道。


    “何凝柏,你負責城中藥材使用、大夫治病救人這一塊,所用藥物名稱、配方、出自哪裏、多少錢等等,一切都要詳細記錄清楚,以便後續查驗。”


    “是。”


    南羽看著三人又叮囑道:“你們切記,在行事的過程中要注意自身安全、保護好自己,有什麽事及時向我匯報。”


    “是。”三人應道。


    晚上


    蔡府


    “大人,這下可怎麽辦?”


    主簿段階坐在下首,神色焦急慌張的看著蔡休。


    “是啊!這定安郡主一來便打亂了我們原來的計劃,現在該如何?”一名略有些胖的錦衣男子問道。


    此時屋中坐了七八人,除了官府的主簿與縣尉外,其餘人皆身穿錦衣,看樣子都是城中富人。


    坐在上首的蔡休看了看眾人,見他們都不說了後才氣定神閑地開口道:“慌什麽?雖然沒料到她會來得這麽快,不過自大水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五六天了,就算她現在補救,有些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的,有什麽好怕的?”


    “話雖這麽說,可她說的那幾條殺令還是讓大家有些不知所措、惶恐不安呀!”另一位身穿錦衣的中年男人說道。


    當初南羽攻破城池後,對繼續反抗之人進行的屠殺,他們不僅聽聞過,甚至還親眼見過。


    對那些不願投降之人,那是說殺便殺,絲毫不帶猶豫的,尤其是那些官府中的人。


    如今的蔡休幾人便是當時活下來的、為數不多的官吏之一,前任知縣被殺死後,他才被提拔為知縣。


    所以如今提起南羽,他們這些人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蔡休道:“隻要你們該做的時候配合著做,別去主動惹她就行了,難道她還能無緣無故地為難你們不成?”


    縣尉焦元緊繃著臉說道:“我是怕她會查出些什麽,到時我們誰也說不清,甚至也逃不過一死。”


    蔡休喝了一口茶將瓷杯放在桌上,身體往後一靠,說道:“她就算查出些什麽又有什麽用?預備倉是沒糧,不過那是因為今年的糧食還沒收上來。河道潰堤,那是因為以前的官員修建時偷工減料了,而我們是去年才歸入東漓的,與我們有何關係?”


    主簿段階點點頭道:“大人說得不錯,如今南安縣又受了災,咱們沒有糧食進行救濟也是情有可原。反正受災消息我們已經在水災發生後報了上去,至於有沒有收到、能不能收到就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了。”


    蔡休勾唇笑了笑道:“正是此理。”


    驛站


    “郡主,預備倉內存糧不足五千旦,根本支撐不了這麽多人的消耗。”鬱艇舟站在一旁說道。


    “隻要能撐過兩日就行。”


    南羽聽到他的話沒有一絲驚訝之色,語氣淡然。


    鬱艇舟驚訝道:“郡主莫非早就知道了?”


    南羽輕輕搖了搖頭,道:“不知道,隻是多做了一手準備而已。”


    “這是為何?”鬱艇舟問道。


    南羽不緊不慢地說道:“這南安縣原是霓陀國的一座縣城,當初我帶兵攻破霓陀國後殺了不少當地官員和世家貴族;且這裏的百姓去年才經曆了一場戰爭,本就不富裕的他們,今年的水災對他們來說更是雪上加霜。”


    “那您又為何要下令開倉賑糧?若是他們發現倉庫沒有足夠的糧食,隻怕會引起嘩變。”


    南羽道:“我替天子巡視諸州,我來到這裏便是代表著朝廷、代表著天子來到這裏,下令開倉賑糧是代表了朝廷的態度;而預備倉內無糧是官府的過失,更是地方官員的過失。”


    “他們是該怒,可怒的對象應該是這些屍位素餐、魚肉百姓的地方官員。他們不僅會怒,還會問,問這些儲備糧去了哪裏?為何遲遲不願救災安民?”


    南羽見鬱艇舟聽得認真,便問道:“那你說說,去年收上來的這些糧食去了哪兒?”


    鬱艇舟略微一思考,便試探地開口說道:“被這些地方官給貪墨了?”


    “是,也不是。”


    見他不是很理解,南羽解釋道:“也許不止是這些官員,可能還有世家、商人等等,這麽多糧食他們藏不住、也不好藏,最好的方式就是換成銀子。”


    鬱艇舟如醍醐灌頂般道:“他們合起夥來人不知鬼不覺地將這些儲備糧變賣了?”


    見南羽不說話,鬱艇舟又道:“私自變賣預備倉的儲備糧這可是死罪,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若是這次我沒有及時來,也沒有預備方案,那麽南安縣將會如何?”南羽問道。


    “若是沒有及時的儲備糧賑災,那就會餓死人,即便後麵等來了賑災的錢糧也已經晚了;死的人沒有及時處理就會產生疫病,到時百姓就會對朝廷有怨言,甚至是暴亂......”


    說到這裏的時候,鬱艇舟十分震驚地看向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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