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事部呢！人事部負責人呢！讓他接電話！”
粵城時報辦公室，總編秘書捧著手機匆匆的往人事部的辦公區跑，一不小心崴了腳，手指在屏幕上一劃，震耳欲聾的外放便在整個辦公室響了起來。
“閆明東呢！閆明東那個老家夥在哪！告訴他！他被辭退了！從今天開始粵城時報再也沒有這個編輯！”
中年油膩編輯頂著一顆油頭搶著過來扶起了秘書，討好的衝著話筒報備，“總編，閆明東剛剛已經把他的東西拿走了。”
話筒對麵一陣氣息紊亂，曆才的聲音愈發的尖利，“宣傳部在哪！宣傳部！都給我往外宣傳！老子要讓整個紙媒行業都知道這件事！讓所有人都知道閆明東他娘的被老子開除了！現在！立刻！馬上！”
......
與此同時，粵城lc區的小巷裏，一家頗有口碑的飯點裏，閆明東推開了小包間的門。
“來了啊。”頭發斑白的老者坐在桌子對麵，正悠悠的泡著茶。
這是羊城日報的老板，也是閆明東的老師。
在經曆了上午的事情之後，閆明東已經作出了自己的決定。
“聽說你去找曆才了？”
......
“後來呢？那小子報警了沒？”滿頭銀白年過65的楊致意笑嗬嗬的倒著功夫茶，“來，小閆，這杯給你。”
“謝謝老師。”閆明東接過小小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曆才那小子最看重的就是麵子，這麽丟人的事情他不敢報警。再說，鑰匙是老曆親自給我的，也算不上私闖民宅。”
楊致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嗬嗬的笑，“這迴想明白了？確定要過來我的羊城日報了？”
“想清楚了。”閆明東苦笑著，“倒是辜負了老曆當年的恩情。”
“不算辜負。曆才那小子胡鬧，你堅持了整整一年，人家不領情，不是你的錯，頂多以後他玩脫了無家可歸的時候你再幫著扶一把也就夠了。”
“你辜負的不是曆嚴，是我，你這個名義上的老師，我邀請你來羊城日報多少次了？”楊致意搖著頭，“算了算了，來了就好，我跟他們說說，你明天就來上班吧。想負責什麽板塊？要不，我把娛樂版都給你？或者加上時評，我相信你能勝任。”
“老師，”閆明東搖頭，“我隻要武俠仙俠。”
“武俠仙俠啊。”楊致意皺著眉，“你啊，還是固執，還想再培養出一部《江湖》？寫江湖的作者，不是也江郎才盡了嗎？”
閆明東隻是搖頭，“老師，我相信咱們華國的文化，我也相信咱們華國的作者。”
這一次，楊致意沉默了很久，一直到茶都快要涼了，才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也罷，你的性格我知道，我就給你武俠仙俠的版麵，再給你三個月，三個月後，咱們再來想想別的。”
楊致意在心中默默的歎氣，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想要弘揚中華文化的心，可是，現實如此，世道艱難啊，這件事又哪有那麽容易？三個月，算是給他的緩和期，三個月後再慢慢開導他就是。
一餐飯吃的有些沉重，閆明東胡亂扒拉了兩口，就匆匆的想要告辭。
楊致意故意皺眉，“怎麽，我這個老師這麽討你的厭，多陪一會都不願意？”
閆明東苦笑，“粵城時報突然取消了武俠仙俠欄目，也沒有給投稿作者一個交代，我作為編輯，還是要跟作者們溝通一下的。”
楊致意的眉頭鬆開了，“確實，作者是需要被尊重的。”
“還有這個。”
閆明東從懷裏小心的掏出一個折起來的紙包，輕輕的拆開，一堆淩亂的碎紙片便出現在了眼前。
“這些是今天從郵局收到的給武俠仙俠欄目的投稿，粵城時報的編輯竟然說這些已經成了廢稿，要用碎紙機銷毀，我救下了這些沒有進碎紙機，但是還是被撕碎了。每一部作品都是作者的心血，我想著趕緊把它們粘好，再根據信封上的地址去聯係作者......”
楊致意的麵色嚴肅了起來，“粵城時報真是無藥可救！竟然作出這種事情。你也別急著迴去了，就在這裏吧，我跟你一起粘。”
......
一個小時之後，稿件終於被粘了個七七八八，閆明東扶著楊致意站起來，“老師，咱們休息休息再粘吧？”
“好，休息休息。”楊致意隻覺得自己一把老骨頭幾乎要散架，唿著氣，胡亂的灌了幾口茶水，“唿，我也看看這些稿子吧。”
被透明膠粘起來的信紙被一張一張拿在了手上。
“這個......文筆功底還行，但是行文實在是囉嗦，半天了也不知道在形容什麽......唉......”
“這個......怎麽語句都不通？不知所雲，不知所雲啊！”
“這個......這語言風格，看起來像是西幻？竟然那這種風格來套在武俠上，真是，真是，胡鬧！”
......
接連看了五六個開頭，楊致意隻覺得失望之極。
眼看著自己的這個學生還在直勾勾的盯著手裏的半張稿紙，楊致意搖搖頭，華國傳統的小說形式凋零至此，偏偏閆明東就是個撞了南牆也不肯迴頭的樣子，真是，沒法說。
再看看吧，再看看。
楊致意又撈起一張稿紙......嗯，這張稿紙隻粘好了下麵的一半，題目和開頭的一段都不知所蹤。
楊致意默讀著稿紙上的字跡，“四個人走到這裏，前邊一片密林，又沒路了。‘悟空，我餓了，給我找些吃的來。’唐僧往石頭上大模大樣一坐，命令道。”
這是，西遊記的改寫？
楊致意的眉頭微微皺起，這些年來有不少人在西遊記上下功夫，有想要把殘本補的，有想要改寫的續寫的，可都寫的四不像，這個作者......
楊致意繼續往下看，師徒四人打打鬧鬧，四人的性格跟西遊記殘本裏迥然不同，這不是胡鬧嗎！
可楊致意沒有丟了稿紙的意思，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一片紫的想叢林，一顆會說話的樹，樹的枝上有一張人的嘴......
稿紙的字跡在這裏結束了，楊致意下意識的往後翻，卻突然意識到這並不是完整的稿件，地上還散落著很多殘缺的頁麵，誰也不知道下一頁在哪個角落。
他有些失笑。
這個稿件倒是有點意思，沒有大部分武俠仙俠作者的投稿那樣繁複冗雜，也沒有一開始便放上來一段華美的描寫，這裏的第一句話就是大白話，卻偏偏，讓人覺得很舒服。
師徒四人的性格被設計的很古怪，按理說這是離經叛道，可再看看，又覺得挺有意思。
“老師！”
楊致意的思考被打斷了，一抬頭就看見閆明東張著嘴，滿臉古怪的震驚和狂喜，“老師，您手裏拿的那張紙，是不是跟我這個可以連起來？”
楊致意這才看見閆明東手裏那半張稿紙，看顏色和質地倒確實跟自己手裏的一樣，拚起來也......剛剛好。
閆明東激動地揮動著手裏那半張稿紙，“老師，你看看這個，看看這個！”
“怎麽那麽激動？”
楊致意失笑，但也看了起來。
這半張紙上寫著這部作品的名字，《悟空傳》。
果然是西遊記的改寫。
題目下麵的一段被紅筆框了起來，倒像是類似於題記的東西。
“一個聲音狂笑著，他大笑著打神仙，大笑著毀滅一切，他知道神永遠殺不完，他知道天宮無邊無際。”
咦？
楊致意正色了許多，將那半張稿紙湊近到眼前。
“這戰鬥將無法終止，直到他倒下，他仍然狂笑，笑出了眼淚。”
這語句......這個氣氛......
“這個天地，我來過，我奮戰過，我深愛過，我不在乎結局。”
嘶——
“人事部呢！人事部負責人呢！讓他接電話！”
粵城時報辦公室，總編秘書捧著手機匆匆的往人事部的辦公區跑，一不小心崴了腳，手指在屏幕上一劃，震耳欲聾的外放便在整個辦公室響了起來。
“閆明東呢！閆明東那個老家夥在哪！告訴他！他被辭退了！從今天開始粵城時報再也沒有這個編輯！”
中年油膩編輯頂著一顆油頭搶著過來扶起了秘書，討好的衝著話筒報備，“總編，閆明東剛剛已經把他的東西拿走了。”
話筒對麵一陣氣息紊亂，曆才的聲音愈發的尖利，“宣傳部在哪！宣傳部！都給我往外宣傳！老子要讓整個紙媒行業都知道這件事！讓所有人都知道閆明東他娘的被老子開除了！現在！立刻！馬上！”
......
與此同時，粵城lc區的小巷裏，一家頗有口碑的飯點裏，閆明東推開了小包間的門。
“來了啊。”頭發斑白的老者坐在桌子對麵，正悠悠的泡著茶。
這是羊城日報的老板，也是閆明東的老師。
在經曆了上午的事情之後，閆明東已經作出了自己的決定。
“聽說你去找曆才了？”
......
“後來呢？那小子報警了沒？”滿頭銀白年過65的楊致意笑嗬嗬的倒著功夫茶，“來，小閆，這杯給你。”
“謝謝老師。”閆明東接過小小的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曆才那小子最看重的就是麵子，這麽丟人的事情他不敢報警。再說，鑰匙是老曆親自給我的，也算不上私闖民宅。”
楊致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嗬嗬的笑，“這迴想明白了？確定要過來我的羊城日報了？”
“想清楚了。”閆明東苦笑著，“倒是辜負了老曆當年的恩情。”
“不算辜負。曆才那小子胡鬧，你堅持了整整一年，人家不領情，不是你的錯，頂多以後他玩脫了無家可歸的時候你再幫著扶一把也就夠了。”
“你辜負的不是曆嚴，是我，你這個名義上的老師，我邀請你來羊城日報多少次了？”楊致意搖著頭，“算了算了，來了就好，我跟他們說說，你明天就來上班吧。想負責什麽板塊？要不，我把娛樂版都給你？或者加上時評，我相信你能勝任。”
“老師，”閆明東搖頭，“我隻要武俠仙俠。”
“武俠仙俠啊。”楊致意皺著眉，“你啊，還是固執，還想再培養出一部《江湖》？寫江湖的作者，不是也江郎才盡了嗎？”
閆明東隻是搖頭，“老師，我相信咱們華國的文化，我也相信咱們華國的作者。”
這一次，楊致意沉默了很久，一直到茶都快要涼了，才輕輕的歎息了一聲。
“也罷，你的性格我知道，我就給你武俠仙俠的版麵，再給你三個月，三個月後，咱們再來想想別的。”
楊致意在心中默默的歎氣，他當然知道自己這個學生想要弘揚中華文化的心，可是，現實如此，世道艱難啊，這件事又哪有那麽容易？三個月，算是給他的緩和期，三個月後再慢慢開導他就是。
一餐飯吃的有些沉重，閆明東胡亂扒拉了兩口，就匆匆的想要告辭。
楊致意故意皺眉，“怎麽，我這個老師這麽討你的厭，多陪一會都不願意？”
閆明東苦笑，“粵城時報突然取消了武俠仙俠欄目，也沒有給投稿作者一個交代，我作為編輯，還是要跟作者們溝通一下的。”
楊致意的眉頭鬆開了，“確實，作者是需要被尊重的。”
“還有這個。”
閆明東從懷裏小心的掏出一個折起來的紙包，輕輕的拆開，一堆淩亂的碎紙片便出現在了眼前。
“這些是今天從郵局收到的給武俠仙俠欄目的投稿，粵城時報的編輯竟然說這些已經成了廢稿，要用碎紙機銷毀，我救下了這些沒有進碎紙機，但是還是被撕碎了。每一部作品都是作者的心血，我想著趕緊把它們粘好，再根據信封上的地址去聯係作者......”
楊致意的麵色嚴肅了起來，“粵城時報真是無藥可救！竟然作出這種事情。你也別急著迴去了，就在這裏吧，我跟你一起粘。”
......
一個小時之後，稿件終於被粘了個七七八八，閆明東扶著楊致意站起來，“老師，咱們休息休息再粘吧？”
“好，休息休息。”楊致意隻覺得自己一把老骨頭幾乎要散架，唿著氣，胡亂的灌了幾口茶水，“唿，我也看看這些稿子吧。”
被透明膠粘起來的信紙被一張一張拿在了手上。
“這個......文筆功底還行，但是行文實在是囉嗦，半天了也不知道在形容什麽......唉......”
“這個......怎麽語句都不通？不知所雲，不知所雲啊！”
“這個......這語言風格，看起來像是西幻？竟然那這種風格來套在武俠上，真是，真是，胡鬧！”
......
接連看了五六個開頭，楊致意隻覺得失望之極。
眼看著自己的這個學生還在直勾勾的盯著手裏的半張稿紙，楊致意搖搖頭，華國傳統的小說形式凋零至此，偏偏閆明東就是個撞了南牆也不肯迴頭的樣子，真是，沒法說。
再看看吧，再看看。
楊致意又撈起一張稿紙......嗯，這張稿紙隻粘好了下麵的一半，題目和開頭的一段都不知所蹤。
楊致意默讀著稿紙上的字跡，“四個人走到這裏，前邊一片密林，又沒路了。‘悟空，我餓了，給我找些吃的來。’唐僧往石頭上大模大樣一坐，命令道。”
這是，西遊記的改寫？
楊致意的眉頭微微皺起，這些年來有不少人在西遊記上下功夫，有想要把殘本補的，有想要改寫的續寫的，可都寫的四不像，這個作者......
楊致意繼續往下看，師徒四人打打鬧鬧，四人的性格跟西遊記殘本裏迥然不同，這不是胡鬧嗎！
可楊致意沒有丟了稿紙的意思，不由自主的往下看，一片紫的想叢林，一顆會說話的樹，樹的枝上有一張人的嘴......
稿紙的字跡在這裏結束了，楊致意下意識的往後翻，卻突然意識到這並不是完整的稿件，地上還散落著很多殘缺的頁麵，誰也不知道下一頁在哪個角落。
他有些失笑。
這個稿件倒是有點意思，沒有大部分武俠仙俠作者的投稿那樣繁複冗雜，也沒有一開始便放上來一段華美的描寫，這裏的第一句話就是大白話，卻偏偏，讓人覺得很舒服。
師徒四人的性格被設計的很古怪，按理說這是離經叛道，可再看看，又覺得挺有意思。
“老師！”
楊致意的思考被打斷了，一抬頭就看見閆明東張著嘴，滿臉古怪的震驚和狂喜，“老師，您手裏拿的那張紙，是不是跟我這個可以連起來？”
楊致意這才看見閆明東手裏那半張稿紙，看顏色和質地倒確實跟自己手裏的一樣，拚起來也......剛剛好。
閆明東激動地揮動著手裏那半張稿紙，“老師，你看看這個，看看這個！”
“怎麽那麽激動？”
楊致意失笑，但也看了起來。
這半張紙上寫著這部作品的名字，《悟空傳》。
果然是西遊記的改寫。
題目下麵的一段被紅筆框了起來，倒像是類似於題記的東西。
“一個聲音狂笑著，他大笑著打神仙，大笑著毀滅一切，他知道神永遠殺不完，他知道天宮無邊無際。”
咦？
楊致意正色了許多，將那半張稿紙湊近到眼前。
“這戰鬥將無法終止，直到他倒下，他仍然狂笑，笑出了眼淚。”
這語句......這個氣氛......
“這個天地，我來過，我奮戰過，我深愛過，我不在乎結局。”
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