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召國拜望嶽父母,便是其中一步。


    要暫離涼州,薑涉的確並不太擔心。如今北關一切已經行上正軌,前陣子她迴京述職,返來後一應事務半點不亂,史欽的能力便可見一斑。這迴有薑沅在旁坐鎮,加著幾個老將持重,更是萬無一失。隻不過說是要走,但總沒法子驟然拋下,且秦採桑也說難得過來,不想再錯過念了很久的大雪,因此就一下子住到了年尾去。


    這還是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新年,秦採桑一早起來便張羅著去貼春聯掛福字,咋咋唿唿支使著薑應去買鞭炮,她披著厚厚大氅在一邊瞧著,看那紅梅白雪映她眉眼如畫,恍惚間想起從前在京之時,也是這麽一個新年,那時她瞧著她與獨孤措並肩行去,隻覺得心口發悶,存著似若有如無的躁意,如今才明白過來,原來那便是嫉妒滋味。


    但如今在她身旁的卻是她自己,還得她那般溫柔那般篤定的許諾,心早就不由自己地軟成了一灘水,單是這麽安靜地瞧著她,也覺得滿足。


    她自己也是納罕,其實往常過年也一樣張燈結彩,可有這麽一個再親近不過的人,方曉得這新年真有一番熱鬧,同守歲,包餃子,點焰火,想要年年歲歲,都這般度過。


    過完年兩人又等了些日子,待積雪化去好行路,方才動身先往洛陽去送阿非,路上還撿得個冰冰冷冷的可憐孩子。卻不料上天總加磨折,偏偏要橫生波瀾。


    秦採桑有心不接林青烏遞來的書信,她曉得自己是在逃避,避得沒甚麽擔當還小家子氣,可就是很不情願,連阿非也忍不住要遷怒。


    林青烏倒不收迴手,隻是頂著那猙獰古怪的麵具,笑眯眯地看著她。


    薑涉安撫地拍拍她,她就又忽然覺得委屈,扭頭看了她一眼,得了她鼓勵的目光,才扁了扁嘴,看向林青烏,很不情願地道:「你先說說看。」


    林青烏眼眸一轉,立刻說道:「是薩摩的事。他逃出了小竹林,打傷了幾個村民,被過路的九幽弟子拿住。」


    秦採桑依然抱著手,皺起眉頭,「然後呢?」


    林青烏道:「那幾個村民傷不重,本來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偏不巧個中有個舊相識,認出了他是誰。」


    秦採桑沒什麽表情地點了點頭,心裏的火卻早燃成一片,「冤家路窄。後來呢?」


    林青烏道:「九幽扣住了人,要討說法。」


    「衝著我來的。」秦採桑哼了一聲,到底伸出手去,林青烏便把那信遞到她手裏,是謝酩酊的筆跡,與她所言並無二致。她手上不覺稍用了點勁,念著獨孤措之死與她有些關係,她總是頗多忍讓,卻始終換不得安寧,泥人也有三分脾氣,何況是她。


    何況是這種時候。


    她看了一眼薑涉,薑涉的神情倒不見什麽波動,可她委實不想理這攤子事,她何時欠著薩摩什麽?「我不管了,總歸沒鬧出人命,叫他們借題發揮去罷。」


    「不大好吧,姐姐?」林青烏眨了眨眼,「姐姐不去,隻怕矛頭要衝著謝家,當然啦,謝莊主不會在意的。」


    秦採桑瞪了她一眼,「就數著你聰明。」


    薑涉雖不曉得是怎麽迴事,可瞧她分明是放不下心,便輕聲道:「去罷,反正是跟你在一起,我沒關係。」


    林青烏衝著她眨了眨眼,飄飄地便溜了出去。


    秦採桑氣哼哼道:「你當然跟我一起。我就是氣不過,我隻是想迴個家而已。」


    薑涉摸摸她的頭,「一樣樣來吧。」


    秦採桑猛地跳了起來,「你……你不許再摸我頭。」


    薑涉無辜地背過手去,「可是人家養的貓炸了毛,都是這般哄的呀。」


    「誰要你哄了,不是,誰是貓了?」秦採桑當即就惱了,一把拉著她向前傾在她懷裏,親得她喘不來氣,笑得軟倒在她身上,還盈盈瞧著她——可不是像那麽一逗便炸毛的小狸奴麽?惱著鬧著,便又滾作了一團去,便把那細碎的哼聲混了滿室。


    波光瀲灩,最終還是折向了江南去。行水路,坐樓船,要在金水多停半日,兩人便下了船四處去閑逛,覺著累了便在路邊小茶棚裏歇腳,等茶湯時聽人議論,前陣子見著幾個白衣繡寒鬆的天機門弟子,匆忙要趕到襄城去,也不知是江湖上又起了什麽風雲。


    秦採桑倒是全無所謂,聽著就過。


    薑涉心中卻是一動:「這裏離百狀山不遠了罷?」


    秦採桑隨口應著,「不遠,一兩……三四天的路程罷。你想去看看麽?」她心裏其實沒有醋意,隻忍不住想逗她一逗,「不過你的小郎君都不在山上,怕也沒什麽好瞧的。」


    薑涉果然給她輕輕噎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哪個小郎君?」


    「別明知故問啦。」秦採桑見她不急,不禁哼了一聲,「你心裏想著哪個就是哪個。」


    薑涉挑了挑眉,「我心裏想著哪個,你還不曉得麽?」


    秦採桑斜她一眼,「我不曉得。」


    薑涉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秦採桑聞言不禁一愣。


    薑涉話一出口,也略覺羞餒,隻是話趕話地到這兒了,也隻得佯裝無事,正色道:「是有位前輩在此山上……也是機緣相識,得他教誨良多,如今你我的事,也合該稟明他老人家。」


    這也是她預先就想過的,等拜會過她父母,便來見曲千秋。那年在沒名字莊外,得他一書一玉,許她事有急難,便可來尋。她總珍而藏之,不敢妄動,心裏曉得隻怕隻得一次機會。但如今她要成婚了,這樣大的事,總該要當麵稟過,縱使他礙著情由,未能有師徒之名,她卻也當全師徒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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