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公公言之成理。」薑涉知他顧慮,「其實那先生今日也不看診,公公也知,小竹林有年不過三的規矩。雖則如此,我想與同道談醫論藥,卻應無礙,或許公公能請得幾位太醫,彼此探討,都有進益,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鄭諳連連點頭,直誇她想得周到,便一麵隨她先往將軍府,一麵吩咐人分頭去請太醫。


    薑涉到底不放心,又叮囑說商枝子自有怪癖,鄭諳都道省得,必挑那等脾性穩重的過來。


    雖是除夕,但事關國本,無人敢辭,不多時將軍府幾乎變作太醫院,大廳中坐滿一幫老學究,少不得一番寒暄客套過後,薑涉方去請商枝子出來。


    鄭諳雖是講說請的都是穩重之輩,但既然得入太醫院,到底醫術都有過人之處,難免心高氣傲。幸而商枝子脾氣溫和,甚好說話,又將醫理說得頭頭是道,且多講出些不載於典籍的偏方,一眾太醫始先不以為然,紛紛駁斥,但一經細思,卻又當真得用,不覺都心悅誠服。


    鄭諳在一旁坐觀,雖是不通醫道,但聽得太醫們交口稱讚,神色亦是漸喜。末了將眾位太醫一一送出門去,又再三再四地謝過薑涉,便匆匆告辭,急著趕迴去道喜。


    薑涉亦是心頭一鬆,太醫院那幹老者是何等脾氣,她也不是不曾見識。若是連他們都心悅誠服,可見商枝子果然有獨到之處。


    這一番奔波過去,天色不覺已晚。聽薑沅迴話,才知徐速和他那幹同僚不過待了半個多時辰,就被衛將軍程堯以擅離職守之名帶了迴去,可謂是出師不利。至於永王,仍舊賴在刑部不走,敲鑼打鼓,當街叫冤,隻沒人敢擅自動他。


    如此看來,這個年過得倒是別開生麵。


    薑涉不由嘆一口氣,其實她甚至都感覺不到今天便是除夕;雖無宵禁,卻也隻有零星的爆竹聲,大抵是京裏百姓終究慮著天家心意,不敢太過放肆。但府前打亮的紅燈,比往日豐盛的晚膳,下人臉上藏不住的一點笑容,都還是明明白白地昭示著,今天到底是不同的。


    又許是席間多了一個商枝子,薑杜氏比平日較為熱絡,兩人談起些許藥事,倒也賓主盡歡。薑涉將商枝子請迴府來,本也有請他為薑杜氏看視的意思,但礙於薑杜氏冷淡,這層意思本不敢明言,此時看兩人相談甚歡,商枝子又不吝於多說些療養之法,也實是了去一樁心事,且對他存下許多感激。


    吃罷飯,薑杜氏仍推託疲累,由燁姑相伴著迴去院子;商枝子也道須為明日做些準備,與她告辭;薑涉早就習以為常,並不怎麽放在心上,又聽薑沅說起涼州的信今日已到,更是急不可耐要一覽為快。


    她在路上便把信匆匆拆看,先看得頭裏「一切平安」四字,方才卸下一口氣,又大略瞥了兩眼,就將信再度折好,打算迴去再行細看,進門卻想不到院中竟有一不速來客。


    那少女紅衣紅裳,又披一件火紅大氅,也渾不怕冷,盤腿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腮,一手將酒罈支在桌麵上轉著,許是聽著聲響,抬頭看來,忽地嫣然一笑,「早晨的話終究是說的急了,世事難料,想不到今年能跟二位一起度過,不如再飲兩杯如何?」


    薑涉始先微微一怔,而後忍不住笑了一下,「秦姑娘真真是神出鬼沒。」


    「也隻得這點一技之長。」秦採桑滿不在乎地跳下地來,一揚手中的酒罈,眸中卻似帶一點挑釁之意,「二位還未答我,竟是如何?」


    薑涉微微含笑:「自是盛情難卻。」她便叫人將小廳裏爐火燒起,又備下小食佐酒。


    秦採桑自來是從不推辭,毫不客氣地據案而食,聽她問起要做的事可已安排妥當,便隻一點頭,但卻有些語焉不詳。


    薑涉也沒多追問,她心裏始終有另一個疑惑,幾乎忍不住想開口問上一問:叫她去請商枝子入宮,可是存了連她一併看診的心思?


    其實她知這或許算不上什麽,在秦採桑也許就是舉手之勞,隻要她開口,秦採桑定然便會爽快答了,可她卻始終有三分猶豫,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猶豫什麽,最終隻舉杯沉默。


    秦採桑許是察覺到什麽異樣,便帶幾分困惑地看住她:「薑兄,怎麽了?」


    薑涉心道這少女果真比她以為的更加敏感,隻笑了笑,將杯子一抬道:「我敬秦姑娘一杯,多謝姑娘仗義相助。」


    秦採桑眨了眨眼睛,略帶幾分無奈地一笑,也把酒杯舉起,「薑兄怎麽又這樣講?咱們是朋友麽,再說了,昨天不也說過了嗎?這也不是全為薑兄。何況商枝先生那個人……我說句話,薑兄別在意,若是太子殿下所患當真是怪疾,他巴不得有此機會。」


    薑涉輕輕頷首,「商枝先生早間也曾這樣講過。」


    「那就是了。」秦採桑點了點頭,「所以薑兄大可不必掛懷。」


    「可我隻是多謝姑娘。」薑涉忽地一笑,「姑娘本也受之無愧。」


    秦採桑稍稍一怔,繼而也是笑了,舉杯與她輕輕一碰,「那也不需多說了。」


    薑涉含笑將酒飲了,忽覺明天縱算如何艱難,左右不過一一處之,便不再去想那諸多煩心之事,卻說起在客棧所見的那花子來。


    「薑兄是說那叫花子?」秦採桑微微皺了皺眉,繼而笑了開來,「他也是個奇人,薑兄肯定想不到,就他那樣,本來也是出身豪富之家……不,不是家道中落,是他自個兒散盡家財,專一往乞丐堆裏湊,我可是想不通,他也不肯說緣由……薑兄覺得古怪吧?我也覺得是,其實他們那些武林名門都很有幾分古怪。」她說著忽又笑了,「說不準薑兄也覺得我很古怪,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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