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教了她三年,後來不告而別,從此再無音信。她想著也許那就是所謂緣分盡時,不及也無從叫人打聽,想不到今日會從旁人口中,再度聽到他的消息。


    倒不意外,兜兜轉轉,山水總有相逢之日。


    她吹開撲麵而來的柳絮,街中的嘈雜人聲便也一齊湧了進來,車水馬龍,繁華如錦,不就是她曾日夜嚮往的模樣。既得隴,復望蜀,何其貪多耶?


    涼州又如何不該安享這般錦繡太平,哪怕隻得一刻,都值得她全力以赴。


    再說情況也沒有那般差。阿魯那兄弟縱然聯手,她與薑祁父女也非可欺,何須懼他?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算了罷,就算了罷,先帝在天有知,也會做出這樣決斷罷?


    京城……卻也不是一無是處。迴去不如再給薑延寫一封信,告訴他今日見著了比他酒量還差的人,不過酒品就好過他……她不覺一笑,薑延若是看了信,肯定張牙舞爪地放出豪言,就要與徐速拚酒。可惜……算了,不想那許多可惜。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好像此時才把那意難平一併放下,往前幾步追上薑沅,終於說得她也跟著一同笑起來,才始覺春風未晚,神疏意朗。


    第47章


    奈何好景始終不長,兩人才一到府上,便被薑勇安排的人接著,說是杜國丈已然等候多時。


    那小廝一見她們,直可謂是如逢大赦,忙不迭把事情經過道出:「國丈爺才一過晌就到了,夫人那時正在誦經,概不見客。薑總管說了少將軍有事出門,不定什麽時候迴來,但國丈爺說今日無事,等等無妨,叫咱們不需管他,隻忙自己的便是。薑總管不敢慢待,隻在左右陪著,那知國丈爺忽然瞧見架上一隻青花鶴頸瓶,湊近端詳了片刻,便道我們不懂保管,平白糟蹋了東西,還要薑總管領著到庫房去瞧……薑總管好容易才勸住了,國丈爺坐了一時,又要往四處去轉轉,此刻人該還在花園裏,少將軍還是快去瞧瞧罷。」


    薑涉簡直不知該如何置評,思忖了一下,也沒再去換一身衣服,且叫薑沅拿上東西迴去,自己則隨著那小廝往見杜國丈。甫一轉過門廊,便看見他伸手指住一塊假山石,正向薑勇說著什麽,似乎很是激動。


    走近一聽,卻是說那山石樣子太舊,與這園子一點不配。


    這地方她其實都還沒怎麽來過,也看不出那石頭擱在那裏有何不妥,不過聽他滔滔不絕,倒也覺著應有幾分道理,隻是說來數去,山石是怎麽個擺放、花瓶是怎麽個保管,又有什麽要緊?她便向已留意到她的薑勇點了點頭,含笑上前問過了安。


    杜國丈見是她來,富態的臉上便綻出笑容,拉住她的手,分外親切地道:「阿涉迴來啦?這大中午的,是去忙什麽了?」


    薑涉如實道:「替母親置辦些東西,路上碰見幾位朋友,就順便吃了個飯,不想勞舅舅久候,實在不該。」


    「嗨呀,我也是不請自來的麽。」杜國丈搖了搖頭,嗬嗬笑著道,「是和徐尚書家的小兒子麽?滿京城裏也隻有他愛到醉客來去,舅舅猜得對不對?」


    「舅舅神機妙算,果然分毫不差。」薑涉少不得要恭維他兩句,「侄兒確是與徐尚書的公子一起,連同何相的公子在醉客來吃了幾杯酒,這才迴來。」她自知一身腥膻不難辨別,不過看來她與徐速、何定交朋友的事,卻也早已傳了開去。


    杜國丈笑眯眯道:「好啊,年輕人就該多多來往,那都是今科的狀元之才。還有莊太傅那位賢孫,可是才通古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薑涉順著他的話說了幾句,由著他拉她到涼亭裏坐下,心中卻不免感慨,瞧他眉飛色舞的模樣,似乎對那位表兄的事一點不知,待到放榜之時,也不知他會是什麽心情。


    就她接觸下來,她這位舅舅嗬,人其實不壞,隻是有時做起事來,未免缺了章法。也不知究竟是什麽過節,才叫他父子翻臉無情,一別數年,隻字不提。


    說起來倒跟薑勝父子有幾分相像,總不會是薑、杜家天生就有那等水火不容的秉性?她禁不住搖了搖頭,這也太荒唐了些。


    那廂杜國丈仍是興致勃勃,誇完了京裏一眾少年英才、後起之秀,忽然又愁眉不展起來,「唉呀,眼見得人家個個是棟樑之才,像阿涉這般出落得爭氣出挑,可咱家偏偏還有個不成器的,真叫太後娘娘和皇上都操碎了心。舅舅知道,阿涉你今兒受了大委屈了。」


    聽見這些話,薑涉毫不意外,杜國丈這個時候特地跑來將軍府,多半就是為了永王之事,可不是麽,鬧出這樣的事來,怎麽能不安撫她?太後和昭寧帝的諭旨定也早降來府上,不過是她裝作未曾想到,故意躲出門去。


    不過……或許他們也都心知肚明,猜她就是故意為之,說不準昭寧帝還要親自帶永王來賠禮道歉。罷了,且不去想那許多,薑涉看向杜國丈,杜國丈也正試探地看著她,「謝舅舅關心,不過侄兒相信其中定有誤會,今日種種,並非是殿下本意。」


    杜國丈仿佛鬆了口氣,「還是阿涉最懂事明理,殿下確實是受人蒙蔽,他雖有時衝動了些,心地卻是好的。這迴都是那幾個不長眼的奴才在後頭挑唆,他才一時迷了心竅,做下這等事來。阿涉放心,皇上已重重責罰過他們。」


    薑涉暗自嘆了口氣,若無永王授意,那些人又怎敢在將軍府前叫罵?縱算真有挑撥之罪,卻也是無風不起浪,究竟是代人受過,始作俑者,始終安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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