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得倪陽州很滿意。


    白天的形體課消耗了他很多力氣,現在的大腿發脹,後背僵直,自己肚子空空的坐著時等著對方給殷勤布菜。吃上幾口,一擦汗,就能有人把溫度適宜的果茶遞到手邊。


    青年吃到肚子溜兒圓,才終於有心情顧及到對方。


    顏琮之正夾著白灼青菜,一口一口地往嘴裏送。


    倪陽州眼睛盯著筷子,又見那雙筷子夾了碧玉似的芹菜、掛著水珠似的冰草、淺黃色的玉米筍。


    脆脆的。


    嚼起來都是脆脆的。


    男人的牙齒排列地整齊美觀,吃相文雅,速度卻不慢,倪陽州若無其事地端著自己的盤子挪到了顏琮之身邊,煞有其事地讓對對方給自己夾菜。


    心不在焉地吃上幾口,再認真聆聽男人吃東西時的真人asmr。


    餐廳的環境很好,小廳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每一下咀嚼都能聽得清楚。


    尖銳的虎牙首先接觸到纖維橫陳的表麵,逐漸施力,牙齒壓下去,汁水慢慢被擠出來,磨砂質感般的聲響窸窸窣窣地傳進倪陽州的耳朵裏。


    青年很高興。


    “顏琮之,你再吃吃這個。”


    倪陽州笑著給男人搛了一大堆芹菜。


    顏琮之低頭看著盤中一片綠油油的配菜,點了點頭,一口一口都吃了。


    “再來點這個。”


    “還有這個。”


    “還有這個。”


    顏琮之來者不拒,直到桌麵上所有的菜都進了肚子裏。


    倪陽州終於笑眯眯地停手。


    好聽,愛聽。


    如聽仙樂耳暫明。


    真想天天聽。


    一路被送迴到學校,兩個也沒什麽交談,倪陽州吃飽就犯困,往副駕駛上一坐,沒多久就陷入了睡眠。


    再醒來時,座椅被調整成傾斜狀態,身上蓋著綿軟的小薄被,自己像四肢退化的蛞蝓,服服帖帖、平平展展地躺著。


    車不知怎麽的已經開到了宿舍樓下,周邊路燈打在幾米外的前方,車融進了黑色的夜裏,車裏扶著方向盤的人正側著半張臉看他。


    那張臉並沒有被光源照射到,隻有一些反射過來的昏黃光影,高挺的鼻梁投射出一片青山般的暗部,眉眼低垂,睫毛像被月光親吻的湖畔蘆葦,隨風輕顫著緩緩唿吸。


    看不清的臉,熟悉的角度。


    倪陽州一時恍惚,突然張口:


    “大哥。”


    顏琮之猛得抬起眼簾,那一雙純黑色的眸子在暗夜裏好似在發亮。


    倪陽州忽覺語失,忙補道:


    “顏大哥,這,這都到了也不叫我。”


    男人身子好像往前傾了一些,目光落在青年的臉上,問道:


    “你剛才,叫我什麽?”


    倪陽州撓撓腦袋,裝作不太清醒的樣子:


    “顏大哥啊,一直叫你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男人的目光還是沒有移走,在倪陽州的臉上停了許久,這才慢慢挪開。


    “沒關係。”


    顏琮之坐正,語氣迴歸平常:


    “叫我名字也可以。”


    倪陽州正好順坡下驢,不敢想剛才因為場景太過熟悉,讓他以為自己依舊在那個與男人亡命天涯的末世。


    要是禿嚕出一句尹嘉竹這個名字,估計第二次重度電擊肯定就得被消耗掉。


    那太冤了。


    倪陽州甩甩腦袋,把小薄被掀了起來,堆了堆放到側邊:


    “那顏琮之,我迴去了。”


    男人的手放在方向盤上,側著頭看倪陽州打開門下了車,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


    “注意安全。”


    男人的聲音從車裏傳出來,有點悶悶的。


    “都到了,肯定安全。”


    倪陽州有點不舍得,卻也沒辦法,天知道當他躺在副駕上,被那雙美麗的眼睛盯著時,他有多想單手捂住那雙眼,直接抬頭親過去。


    青年現在想趕緊脫身,免得總是被美色誘惑。


    顏琮之並沒有走,他在樓下又等了一會兒,直到樓上的燈亮起,他才拿起手機。


    [到了?]


    沒有迴複。


    倪陽州核對了一下穀薇發消息時透露出的房間位置,指紋一掃描,果真走對了,宿舍布置十分好,幾乎就是一個單獨的三室一廳公寓。


    青年轉一圈熟悉熟悉,確定暫時沒有需要購置的東西,這才坐下,打開了晚上吃飯時開始就一直在嗡嗡叫的手機。


    不知道是三個倒黴蛋裏的誰,但是難得的共進晚餐的機會,倪陽州不想被打擾。


    顏琮之的消息就在這個時候發了過來。


    倪陽州剛要迴複,手指一點,卻正好點到了穀薇的彈窗。


    [喜歡薔薇嗎(穀薇):小甘,快看群消息,有傻b造你謠!]


    倪陽州退出對話框,又點進穀薇說的學院大群,這個群裏不僅是他們班級的學生,而是哪個年級的都有。


    消息已經刷上去了一百多條,最近的消息全是點沒有什麽意義的表情包。


    青年一點點往上滑,看到了最初引起亂子的消息。


    那是兩張照片,一張是下午時自己在前邊走,顏琮之在後邊跟著,照的角度有些歪,看上去兩人並不是一前一後,而是離得很近的結伴而行。


    第二張照片,就是剛才,倪陽州開門下車,明顯能看到車裏主駕駛上還有一個人,黑車並不顯眼,但價格高昂,開這輛車的也不過就那麽幾個人選。


    發消息的人匿名,也沒加討論,隻是這兩張一起發出來,不說也就是說了。


    下邊的消息便開始什麽的都有。


    有有茶言茶語的,有羨慕嫉妒的,有圍觀吃瓜的,有跳著腳維護他,追著罵發消息的人,一連罵出十好幾條一分鍾語音的。


    最後這個是穀薇。


    倪陽州進來時,她正用令人震驚的髒話儲存量虛空索敵,親切地問候匿名人的各個身體器官。


    倪陽州劃到底,還有一個男號在幫著說話,艾特了管理員讓對方刪消息。


    青年點進去看,沒有什麽線索,但直覺告訴他,這個應該是白舜。


    果然,沒有幾秒,白舜的私聊發過來了。


    [小甘,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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