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陽州定了一下,搖頭:“沒有。”


    至少在這個世界沒有。


    “那能接受看到一些死人的屍體嗎?”


    倪陽州繼續扒拉著菜,幾口快速收尾吃完,一抹嘴。


    “能。”


    “死狀比較特殊的呢?”


    倪陽州點頭:“大哥,你給我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了,咱們去吧。”


    “好。”


    尹嘉竹看了一眼盤子,幾乎沒怎麽剩下。


    “不能浪費。”倪陽州一低頭看見空盤子,連同精美的銀色波紋餐具都一起收到了大瓦房中堂的木桌子上。


    “走吧大哥。”


    尹嘉竹帶著倪陽州上了一輛新的越野車,和之前的有點像,但這一輛明顯性能升級,防彈玻璃外還有一層鈦合金防護網,車尾改裝了鋼製防護杠,車頭加裝了衝角,仿佛是隻有在廢土電影裏才能看到的交通工具,像一個甲殼堅硬的大角蟲。


    一坐上副駕,倪陽州那種末世逃亡感就來了,也許在不知名的空間視角裏,真有人在靜靜期待著他們之後的旅程。


    駕駛位上還有一些不太明白做什麽用的按鈕,尹嘉竹卻很熟悉,三兩下帶著倪陽州開出了小樓的範圍。


    外麵的路勉強還能開。


    隻要不被各種刁鑽生長的植物根係絆倒,被巨大的藤蔓擋住玻璃,被轟然墜落的種子差點砸出一個坑來的話。


    一路其實還算順利。


    情況比倪陽州預想的還要好一些,這些植物都沒有主動攻擊的意圖,仿佛隻是平白生長大了無數倍,依舊還是隻需要陽光、水和土壤的植物。


    終於到了尹嘉竹想帶他來的最終目的地。


    那是山腳下的一個護林員的小屋。


    紅頂白牆,籬笆小院,來的時候倪陽州也看到過,那時天色還暗,他隻來得及瞟一眼院子裏那輛放在迎春花下的摩托。


    現在的摩托依舊在,後邊的行李架上擔著一袋大米,一袋麵,兩側掛著油和一瓶散酒,地上散落著幾包胡椒、鹽樣子的調味料。


    二層小樓高的迎春開得茂盛,枝條呈拱形下垂,細長的花型好像一個個巨型喇叭,嫩黃色的五六片裂瓣簇在一起,挨挨擠擠,分不清是誰先吹響了死亡的號角。


    穿著製服的護林員被嗦進一朵花苞裏,隻有胸口以上被甩在外麵,麵部側著朝天,幹癟無光,一雙大眼孤零零地看著被花朵掩映住的天空。下半身都在花苞裏,順著邊沿,融化了的肢體流淌出一滴滴粘稠汙濁的腐液。


    被當做養料吃掉了。


    他的右手還拿著一把獵槍。


    一陣風吹過,樹根處一隻黑毛狼狗吸引了青年的注意。


    忠誠護主的狗也沒能活著,它的內髒被穿透掛在枝頭,整個肚子都癟了下去,隻有頭骨的形狀和油亮的皮毛依舊清晰可見,血都吸得差不多了。


    倪陽州沉默地看著眼前的情景,沒有被嚇到,隻是離得有些遠,看得不太清楚。


    “會主動攻擊人的變異植物?”


    尹嘉竹的右手食指在檔把上點了點,道:“不是人。”


    倪陽州把臉貼到前擋風玻璃上,仔細看,才發現護林員的皮膚過於蒼白,眼瞳發灰,鬢角處疑似腐爛。


    狗的樣子看不出來,太幹癟了,暫時沒辦法判斷是不是喪屍感染後的狗。


    不難想象,在一個普通的清晨,駐守的護林員騎上他的小摩托正常到鎮上采購,卻意外在過程中遇上了喪屍爆發,驚慌的他幸運地逃迴了自己的偏遠的小屋,準備拿上配備的獵槍找個合適的安身之所,卻在出門時被身後猛然長起來的那叢美麗的迎春結束了性命。


    追著主人跑過去的狗也一同長眠於此。


    “……是個機會。”


    倪陽州沒時間唏噓,他看著相對於院子裏長穗紫藤來說,可以算得上是迷你的迎春,心想,就是這個了。


    “咱們去會會。”


    尹嘉竹也有此意,但他並沒有貿然下車,而是先抬手指了指最靠邊的一朵淺黃色的花骨朵。


    “上麵有彈痕,可以擊穿,但沒有消滅成功。”


    護林員在生前的最後一刻也在拚命反擊,隻可惜他隻打中了側邊的花朵。


    又往下一指,倪陽州這才看到地上有一朵掉了的迎春,花瓣枯黃,完全流失了生機,花萼下已然沒了根莖。


    “集中一個位置,打斷,班用機槍一發,手槍沒試,大約要兩彈匣。”


    倪陽州聞言探出腦袋往車上看,果真架著一挺兩角支撐的機槍。


    “大哥。”


    倪陽州猜到尹嘉竹應當是四處看了一下情況,自己能想到的事對方應當也能想到,提前做了測試。


    “我為什麽沒有聽到你開槍的聲音?”


    搪瓷杯子不隔音,自己幹活的時候最開始是能聽到尹嘉竹翻動碎石的巨響的,後來不知怎麽就沒注意了,倪陽州在意識到這件事之前,還一直以為是自己幹活幹得太認真。


    機槍一響,又不是小動靜,自己連這還能忽略?


    “你沒帶著我?”


    尹嘉竹看看被青年牢牢捆在腰上的搪瓷杯子,搖頭:“帶著呢,給你戴了個隔音降噪耳機。”


    專業槍手都會戴這麽個東西,防止聲音太大,對耳膜造成損傷。


    倪陽州迴頭,在後座上看到了兩個黑色的耳機。


    “搪瓷杯子怎麽戴?”


    倪陽州十分疑惑。


    尹嘉竹探身拿過耳機,左右兩邊卡在杯子兩側,穩穩當當。


    倪陽州看來看去,覺得中間的杯子把手好像個長鼻子。


    尹嘉竹看著眯眼的青年,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這樣操作有些傻氣。


    果真,倪陽州把杯子掉了個個,讓耳罩一遍卡著杯口一遍卡著杯底,忍著笑說:“大哥,你不怕我這收音設備,我這‘耳朵’,是橫著長的?”


    尹嘉竹轉過頭,又轉迴來,看著青年:


    “不會,我抱過你,當時你正好麵對我,就記住了杯子的朝向位置。”


    “‘本’對應的位置,是你從空間出來時的臉。”


    倪陽州看看杯子,果真標語的“本”字在正中間,對麵就是杯子柄。


    “好吧。”倪陽州對這種非人的設計覺得有些無語,給杯子戴個隔音耳機竟然真能給自己靜音成功。


    那火燒、冰凍、墜落,都會對搪瓷杯子裏的空間有影響嗎?之前自己以為的逃進空間就萬事大吉的美好願想也要落空了?自己要是激戰時躲進杯子,人家“哢”一下給壓過去,自己豈不是要直接變薄餅。


    “那大哥,你是軍人?”


    倪陽州指向車頂的機槍,自從套上異父異母的兄弟這個身份外殼,倪陽州的問題多了不少,想說就直說,反正男人也不會全都照實迴答。


    尹嘉竹騙人時神色自然,絲毫不心虛,這是倪陽州新近總結出來的經驗。


    “不是。”


    “那這些槍……”


    “因為會用到。”


    倪陽州點了頭,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問不出來的他自然閉上了嘴。


    “試試蠻力或者用火燒吧。”


    二人下了車,周邊大部分的草木倒還長得正常大小,倪陽州從空間裏拿出柴刀和油鋸。


    “我先試試。”倪陽州說罷提著刀就要往前走,被尹嘉竹攔住腳步,“我來。”


    男人接過柴刀,在距離迎春十幾步的地方站定,用力一擲,開了刃的刀唿嘯著旋過去,一下被砍掉一片對生葉子,迎春吃痛枝葉猛然抖動起來,像被驟雨擊打的水麵。


    倪陽州看著能感知痛覺的植物,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行,就是比較麻煩。”


    這一擲,尹嘉竹用了十分力氣,柴刀卻隻旋了一片就掉到了地上,並沒有按照軌跡繼續一路削過去。


    “那……”


    倪陽州信手一翻,一個被用來燎豬毛的火焰噴槍出現在手上,倪陽州又拿出來一節順手收進空間的鋼管,兩相組合,加長版戰鬥噴槍完成。


    隔得夠遠,尹嘉竹不再阻攔,倪陽州費力地舉著探到迎春花下,火焰炙烤著花瓣,大約過了兩三秒,花瓣才開始卷曲變形。


    花萼感受到高溫,猛然一縮,長柄噴槍被打落到了地上。


    “也行,但也很慢。”


    倪陽州正好累得雙手發酸,直接把加長武器收迴了空間,順勢坐在原地冥思苦想。


    男人轉身迴車上,拿過隔音耳機遞給青年,說道:“我先把它處理了。”


    話畢,就要迴車頂上開機槍。


    “等,慢著。”


    倪陽州突然一拍腦袋高興地跳起來:


    “咱們還有一個辦法沒試。”


    “大哥,”


    “或許你聽過百草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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