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上,又多了一位傷者。


    在五娘巧勁下,穆香瑩算是撿迴了一條命。


    紫逸還是帶著紫葉走了,沒有留下一句話,斷了穆香瑩活下去的信心,她雖然醒了,卻是不吃不喝,一心尋死。


    五娘搖著頭從船艙出來,眼圈都紅了。


    “想不到從小的栽培之恩,不及一麵之緣的情份。”五娘仰天一歎,似乎又想到了自己年輕時的種種,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我可以去看看她嗎?”一直守在門邊的葉乙終究忍不住問道。


    五娘點點頭,她還不清楚葉乙對穆香瑩有情,心想自己在七星之巔救下他,交給穆香瑩照顧,穆香瑩也算沒辱使命,將奄奄一息的葉乙照顧的生龍活虎的,現在這小子滿臉的擔心不過是心存感激罷了。


    誰曾想是個比自己年輕時更癡情的種。


    她望了望甲板上的飛雪,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若不是被自己父親下了死令,說不定就跟著飛雪遊曆江湖了,管它世態炎涼,管它江湖恩怨,年輕時錯過的事情現在補上來,也算釋懷了歲月流逝帶來的不甘。


    隻是,她失敗了。


    她與父親,當年江湖中驚鴻一時的碧月浪子,有個特殊的約定,她可以不顧一切不計後果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得活下來,若是被救了,那麽一切都得聽從父親的安排。


    七星島一役,不管成敗,隻要她能和飛雪全身而退,那便是成功了,隻可惜,最後關頭,她受了一掌,跌落懸崖,父親及時出現,救了她性命。


    她也隻能跟著父親迴神月教,不能有半點怨言。


    如今,她已不是當年撒嬌任性的小主,她知道,約定就是約定,自己必須遵守,就像當年的飛雪與雪月聖手,若不是生死契闊,她也不會對飛雪另眼相看。


    飛雪就如年輕時候的父親,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


    但五娘明白,他心裏都清楚。


    有些事,即便努力了也不會有好結局。


    ...


    葉乙走進船艙,見穆香瑩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臉色發白,他的旁邊,放著剛才五娘帶進來的熱飯熱湯,這也不知道是第幾次熱過了。


    看著剛剛都還活潑開朗的她變成現在這般病懨懨的樣子,葉乙鼻子一酸,強忍著眼淚,端起湯碗,舀了一勺,吹涼了些,喂到穆香瑩的嘴邊。


    穆香瑩輕輕搖了搖頭,勺子裏的湯順著她緊閉的嘴唇流下,浸濕了衣角。


    “穆姑娘,你這又是何苦!”葉小乙哽咽道。


    穆香瑩卻是一動也不動。


    葉乙悲從心來,隻恨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卻沒法救穆香瑩,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之人這樣折磨自己,想著想著,忍不住失聲痛哭...


    “你,為何如此傷心?”


    突然,微弱的聲音傳來。


    葉乙不禁怔住,這正是穆香瑩的聲音,隻見她微睜著雙眼望著葉乙,這讓葉乙心中激動萬分,情不自禁的握住穆香瑩的手,顫聲道:“我救不了江湖,打不過戰戈,戰戈遲早也會殺了我,本就覺得活著沒意思,直到遇到你,你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希望,現在你自己都不想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你死了,我也就跟你一起去吧,咱倆做個同病相憐之人也好。”


    穆香瑩臉上閃過一絲異樣,喃喃的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葉乙點點頭道:“是啊,那你這又是何苦。”


    穆香瑩皺了皺眉,她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現在葉乙重複了她的話,就像看見另一個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恍然:是啊,他喜歡我,我喜歡紫逸,我不喜歡他,紫逸不喜歡我,原來,我們是一樣的,現在他要為我而死,我覺得世上再也沒有如此荒唐之事,甚至有些氣憤,那我豈不是也很荒唐,那我這樣做,紫逸大哥豈不是也很生氣,更加討厭我。


    她多日的鬱結,突然之間有了解開的曙光,一時間如同參透人生,得道飛升一般,那些個朝朝暮暮的思念,那些個牽腸掛肚的時光,突然間變的沒那麽神聖。


    她猛的坐起身來,首先感到的是肚中的饑餓,她從未感覺到如此的餓,甚至不在意葉乙詫異的目光,端起旁邊的飯碗邊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你慢些。”


    葉乙哪裏見過穆香瑩如此狼吞虎咽的模樣,隻得不停提醒。


    片刻功夫,穆香瑩便吃光了兩碗菜一大碗飯,她從未一次吃過如此多的食物,甚至打了一個長長飽嗝。


    葉乙臉色蒼白,他以為穆香瑩瘋了,這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穆香瑩好長時間才緩過勁來,雖然想起紫逸,她還是會心痛,但比之前,心情要好得多,她甚至有些想迴神龍島。


    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了葉乙。


    “好吧,葉公子,我答應你。”


    葉乙吃了一驚,他不確定這話的意思,猶猶豫豫的開口問:“答應我什麽?”


    穆香瑩噗呲笑了一聲道:“答應你,和你好啊,你不是喜歡我麽?那我就答應你。”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葉小乙足足愣了十多秒這才緩過神來,他緩過神來便迫不及待的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穆香瑩。


    “那你先出去吧,我要好好休息一會,我好累。”穆香瑩的聲音在葉乙耳邊傳來,這語氣,沒有半分情緒,似乎已經走出了陰霾。


    葉乙點點頭,一直看著穆香瑩,直到出了房間。


    “喲,什麽事這麽開心,看把你樂的。”飛雪第一時間觀察到葉乙的變化,在一旁問道。


    葉乙長唿了一口氣,他仰頭看著天上的濃雲,羞澀的太陽,心中說不出的開心,同時,也有些擔心。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自己多了心,剛才抱著穆香瑩的時候,她的一雙手,分明抵在了葉小乙胸前,那股力道雖小,但也是一種抗拒。


    還有她一動不動的樣子,異常平靜的心跳,讓他覺得,這分明就像抱著一具傀儡。


    莫不是她中了五娘的幻術?


    隻是,中了幻術之人,又怎會有意識的雙手抵觸。


    “飛雪師父,問你一個問題,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你會選擇和誰在一起?”


    “哈哈哈...”飛雪大笑幾聲。


    “當然得彼此相愛才行...”


    “哦...”葉乙聽到這個答案,似乎有些失落,但似乎早就是自己意料之中的迴答,他望了望天空中獨自飛翔的海鳥,突然覺得自己就如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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