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牧野感覺到了皇帝身上散發出的戾氣,他很擔心,皇帝會在這戾氣的刺激下做出錯誤的決定。自他得了皇帝的賞識,進階禦前,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皇帝。他習慣了皇帝的溫和、從容、淡定,習慣了皇帝用淺淡的微笑掩飾心中的種種情緒。此刻,皇帝既沒有壓抑,有沒有掩飾,隻是盡情釋放著身上的戾氣,向身邊的人施加著威壓。


    齊五和洪兆衝很快就帶著人迴來了,洪兆衝上前一步,“陛下,微臣在兩位宮女身上沒有發現藏匿毒藥的痕跡。臣以為,湯羹還在禦廚時就被下毒了。”


    “依卿所見,此二人的嫌疑解除了?”皇帝的聲音輕緩,與適才怒氣橫生的樣子判若兩人。


    洪兆衝頗為為難,若是解除了這二人的嫌疑,那下毒的人就相當於石沉大海;若是一定要為下毒之事做個了解,就得在這二人身上再找出疑點來。後者難,前者更難。洪兆衝初來乍到,不了解宮中形勢,隻能依經驗而行。“迴稟陛下,依這兩名宮女所言,她們確實是嫌疑重大,但是臣調查所見,兩人身上、居所都無毒藥,就無法切實判定她們有罪。”


    “既然如此,來人啊,將這二人拖下去,杖斃。”皇帝一揮手,眉目間舒展無波,仿若渡化世人。


    “陛下,若是能再寬限臣幾日,臣還可以再作調查。”洪兆衝沒想到皇帝下旨便是此等重罰,不禁對自己的決斷感到懊喪。


    “不必了。”皇帝闔目,沉靜的神色中帶著些陰冷。


    “陛下,請容臣再說一句。適才查驗時,臣見宮女箜兒手上有粉末殘留,以此為據,箜兒的嫌疑要大過繡屏。”洪兆衝心裏不安,如果可以,他希望再給他機會查下去;如果不行,他隻能賭一次,能救一個是一個。


    皇帝睜開眼,看著洪兆衝,明白他心中的急切。這個人重道義,雖懂得向強權低頭,卻也想堅持自己的原則。這樣的人,可用。“既然你這樣認為,朕便相信你。繡屏杖責五十,箜兒杖斃。”


    敏荷倏地起身,幾步走到殿中,跪在地上,“陛下,臣妾以為,錦蘭和雅茉搜宮未果,毒源未清,箜兒和繡屏身上的嫌疑便是未知之數。臣妾懇請陛下,稍安勿躁,等錦蘭和雅茉迴稟之後再做定奪。”敏荷強自按捺委屈的模樣看在皇帝眼中有種剛強的可憐。


    “既然敏荷夫人為你們求情,那就再予你們片刻。押到殿外候著吧。”皇帝雖答應了敏荷的請求,卻沒有改變初衷的念頭。


    箜兒走到敏荷身邊時,敏荷拉住箜兒的胳膊,低聲說道,“別怕。”箜兒眼中含淚,點點頭,與敏荷擦肩而過。


    時間過得很慢,在一片死寂中,時間的流逝變成了一場酷刑,所有人都在點滴的變化中經受著折磨。


    蘭笙來到大殿門口,看到繡屏和箜兒,在她們的眼中看到了不同的情緒,繡屏的眼神很平靜,如同一潭深淵,掩藏著恐懼。箜兒的眼神很緊張,如同一條弓弦,拉扯著絕望。


    箜兒的目光隨著蘭笙的走近而升騰起火焰,可是,當她看到來人均手眼空空時,那火焰霎時便熄滅了。蘭笙被那曇花一現的火焰刺傷了眼,她不喜歡那樣的目光,仿佛想要吞噬一切,最後卻隻能被黑暗吞噬,那種悲戚會讓人觸目驚心。


    一進大殿,蘭笙便迎接了眾多目光的洗禮,在那些目光裏,蘭笙感到了一絲異樣,能讓她感覺到危險的目光不多,在禦書房外有一道,這裏是相同的一道。蘭笙找準方向望過去,看到了一個太監。那人雖穿了一身太監服,卻有一雙不屬於太監的眼睛,他相貌普通,扔見人海便再難認出。這樣的人,最適合做刺客。可是這個人不是,他安靜地潛伏在皇帝身邊,若是要行刺皇帝,恐怕早已成功,所以,他不是一個刺客,而是一個護衛,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護衛。蘭笙不知道皇帝有沒有找到這個人,可是此刻不是揭穿他身份的時候,蘭笙想要記住這張臉,可是這副麵容實在太過平常,要記住太難了。


    蘭笙腳下一個踉蹌,手上的串珠摔了出去,正滾到那人的腳下。


    “怎麽了?”雅茉連忙扶住錦蘭,撒下滿眼惶恐。走了這一大圈,她早已變成了驚弓之鳥,現下少有風吹草動,她便驚慌不已。


    “沒事。頭有些暈。”蘭笙扶住雅茉,腳下不停,全然不顧丟失的手串。其他宮人見了,也不敢驚擾,隻能示意那離手串最近的人將飾品撿起來。


    皇帝看到了錦蘭的異狀,可是她沒有言明,自己也不便過問。“你二人搜宮的結果如何?”


    雅茉與錦蘭對視一眼,錦蘭會意,“迴稟陛下,臣妾二人對十座宮院進行了搜檢,未發現與今日下毒之事有關的物品和嫌犯。”


    “雅茉,你二人真的仔細搜檢過了?”皇後看向雅茉,似乎對錦蘭的說辭不太信服。


    “迴稟娘娘,臣妾等確實進行了詳細的檢查,並沒有發現可疑之物。”雅茉看了皇後一眼,被皇後的威勢所迫,又低下了頭。


    皇後冷笑著望向文妃,“文妃,現在你才算真的安心了吧?”皇後不無嘲諷地說道,“倒也是,若真的那麽容易找到罪證,之前巫蠱害人之事也就不會那麽輕易地不了了之了。”


    “皇後娘娘不必明嘲暗諷地挑剔臣妾。臣妾自知無咎,自然無懼人言。隻要娘娘高興,可以隨時、隨地、隨意對臣妾進行指摘。臣妾生辰之日可以,陛下生辰之日可以,娘娘生辰之日更加可以。娘娘是六宮之主,臣妾甘願為娘娘效口舌之勞。”文妃淡然地接下了皇後的不滿。她不明白皇後突然向她發難的根由在哪裏。之前對佟氏,皇後亦步亦趨,綢繆妥當才會有所行動。可是現在對自己,皇後的急不可待甚至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這變化到底緣何而來?文妃本不願與皇後正麵對峙,可是皇後一再刁難,這就讓她無法靜心以對了。她身在妃位,身後有母族,母族亦有派係。她可以忍下皇後的步步威逼,可是她背後的力量卻不能容忍。這不是她一個人的事,這是整個後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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