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織苑傳了太醫?”文妃將安神湯放迴到托盤上,“不喝了。喝了也安不下神。”


    雲粟將托盤交給宮人,自己則跪在榻前,為文妃揉著小腿。“娘娘,現在還管什麽錦織苑啊?陛下將這麽麻煩的事推給您,怎麽一點兒都不憐惜您的辛苦呢?”


    “陛下憐惜的隻有溪嬪而已,就連錦織苑裏的那位,也隻是掩護而已。她為什麽傳太醫?”文妃仰起頭,揉著脖子,疲憊的神色自眉梢流淌而下,順著手肘滴落在地,浸濕了方寸間的塵埃。


    “皇後下令嚴刑南懷,讓錦蘭夫人監刑,應該是被嚇到了。聽說吐了半天,然後就暈倒在院子裏了。”雲粟的手勁輕重得當,文妃腿上舒服了,心裏也輕鬆下來,人不自覺地向後靠去,竟有了些睡意。可是聽雲粟說錦蘭夫人吐了,她的睡意便散了。


    “吐了?莫非是有了?”文妃沉默了片刻,倏忽笑了起來,“她若是有了身孕,可就是天意弄人了。”


    “娘娘可要慎言。錦蘭夫人很得陛下恩寵,不正該是有孕之人嗎?”雲粟不解。


    “世人都覺得聖寵難得,皇嗣難得。可是隻有帝妾自己才知道,皇嗣確實難得,聖寵確卻是易得的。尤其是,皇帝想要讓你得寵打時候。”文妃意有所指的說道,她的雙眼不再清明,仿佛陷入了記憶,被某個時刻的迷霧遮住了。


    雲粟見文妃陷入沉思,不敢多嘴,隻是安靜地為文妃捏著腿。


    過了一會兒,雲糯帶著人偶迴來了。文妃蹙眉,讓雲糯將人偶拿的離她遠些。雲糯退到珠簾外,隔著珠簾等文妃吩咐。


    “明天起早,去司獄監請墨吏過來,還有司浣監的吳嬤嬤和司庫監的徐嬤嬤。”文妃點出三個人,讓雲糯一並請到。


    “另外,明天請金戟衛的陳統領帶幾個人去汀瀧宮,看看致使淮嬪受驚的異象到底是人為設計還是真的有靈異之物。”文妃以手捂額,輕輕點著發際,悶笑了一聲,“邪祟若真是有用的話,這後宮中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翌日清晨,文妃請的人陸續到了赤陽宮,三個人在文妃的督促下將人偶拆解開來,對製作人偶的用料進行了仔細的檢查。另一邊,陳統領帶人詳細搜查了汀瀧宮,將發現的問題整理在冊,送到了赤陽宮。


    文妃窩在榻上,因為剛剛小憩了一會兒,精神頭很足,翻看著陳統領送來的冊子,心中有了些想法。但是隻有這些還不夠,因為嚇人的事如果和人偶的事並非同源,那麽事情就變得複雜了。最好的情況是兩件事互為因果,這樣下來,才能一勞永逸。


    三位老資格的宮人很快就把人偶琢磨清楚了,從用料到針法,從寓意到安置,三個人都說的頭頭是道,饒是文妃以為自己已經很通曉這些宮中秘事了,卻還是被他們所說的話震撼到了。聽完三位長者說的話,文妃才發現這個人偶做的多麽簡陋、稚拙,別說是皇後列舉的罪名,哪怕隻是一項詛咒的效力,這個人偶都做不到。這個人偶隻是一個畫龍畫虎難畫骨的贗品。


    送走三位長者,文妃將兩本冊子擺在麵前,她開始尋找這兩者間的關係。淮嬪受驚在先,要找到緣由,所以才想到巫蠱;因為要找巫蠱之術,所以才會搜宮;因為搜了宮,所以才找到了溪嬪宮裏的人偶。這人偶,像是被人用線牽著,一步一步拉出來的。


    而這個人偶最是奇怪,填充人偶的碎布竟然是海禪絲,而這些碎的海禪絲,竟然和洛嬪宮中死的宮女身上那身衣服的花色一致。一個小小的人偶,竟然將淮嬪、溪嬪和洛嬪都牽扯在了一起。這個布局的精妙實在是可見一斑。


    文妃不禁想,誰有能力設計這麽大的一個局呢?設計這麽大的一個局究竟是何目的呢?現在看來是要攻擊溪嬪,可是但凡皇後細查一番,就應該發現,溪嬪可能是冤枉的。布料與洛嬪有關,那麽很有可能是洛嬪栽贓給溪嬪的,可是以洛嬪的心計,她能布下這麽大的局嗎?如果不是洛嬪,又是誰會對三位嬪位設下這種連環計呢?


    一個名字在文妃心中浮現,可是文妃不願相信。


    佟氏敗落,妃位空懸。四個嬪位都有上位之機。如果為了奪取妃位而設下這等計策,似乎也無可厚非。但是文妃還是不願相信,因為她實在不相信江嬪能做出這種事來。


    要推翻江嬪的嫌疑,就要依靠汀瀧宮的那場鬧劇了。陳統領調查後發現,院落和宮殿裏都有機關設置和人為活動的痕跡。陳統領認為,驚嚇到淮嬪的異象很有可能是她宮中的下人一首炮製的。若是淮嬪的宮人所做,那麽這宮人究竟是要荼害淮嬪,還是想借淮嬪隻手栽贓溪嬪?這又是為什麽?


    文妃想起了幾個月前,溪嬪和淮嬪因為太妃乞月法事發生矛盾誤會的事。難道是那次衝突中留下的隱患?


    文妃又將細節剖析了一遍,發現此次事端是一件羅亂嚴重的人禍。


    四個嬪位都牽涉其中,主仆矛盾隱含其下,巫蠱之術被利用,靈邪之物被謠傳。無論這件事的真相如何,這件事的影響都被嚴重地擴大了。任何想要厘清真相的做法都會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失。文妃有些明白,當年先祖皇帝整治巫蠱之術造成的血流成河的結局了。


    文妃認為,當朝陛下不能效仿先祖皇帝。先祖皇帝戎馬一生、倥傯疆場,對於人命貴賤沒有更多的反思。當朝陛下性情溫良,和順寬仁,且在位時間不長,還不具備壓製腥風血雨的氣魄,對於人命官司還是要慎之又慎。


    想通了這一層,文妃知道要維護皇帝最好的做法,就是將此事在奴才身上處理幹淨。無論怎麽說,奴才總是有過錯的,那麽,就索性讓奴才擔下所有的事。巫蠱之術終究不同於其他,這是先祖遺訓不容輕慢的罪責,皇家權術執掌者必須嚴苛遵守。所以南懷咬牙挨下了皇後的責罰說到底,他也隻是想為妹妹爭取一個重審的機會。


    文妃十分感慨,她曾經認為佟氏隻會對奴才作威作福,現在卻明白了當日佟妃的做法,有些事,就是要由奴才為主子分憂、擔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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