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人滿臉希冀的朝羅平安看去,見他垂著頭,半晌不出聲,


    羅父急切道,“平安,你猶豫什麽呢?趕緊要迴自己的賣身契跟我們迴家啊!你想當下人不成?”


    “是啊!趕緊的!”羅母推搡了他一把催促道。


    羅平安抬起頭來,衝楊晚感激的笑了笑,一字一句清晰的說,


    “我不迴去了,爹娘都替我簽好了賣身契,我以後就是楊家的下人。”


    “你在說什麽胡話!”羅父大聲嗬斥道,


    “人家楊小姐都說了隻要你點頭,就願意把賣身契還給你,好好的良民不做,你上趕著做什麽下人?”


    “就是!羅平安你是睡糊塗了麽?想清楚了再說話!”羅家三兄弟道。


    羅平安臉色十分認真,“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我是個殘廢,就不迴去拖累爹娘兄弟了。”


    “什麽拖不拖累的,”羅母笑著握住羅平安健全的那隻手道,


    “你沒聽楊家小姐說麽?你治傷的藥錢楊家會出,等你好了還能繼續迴作坊上工,怎麽會是拖累呢?”


    羅平安平靜的掃視一眼羅家人,將手從羅母手裏抽了出來,


    “其實我雖然昏迷,但五感還在,隻是睜不開眼罷了。”


    羅父不耐煩的打斷他,“你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趕緊把賣身契要迴來要緊!”


    羅平安扯了扯嘴角,心徹底涼了,


    “先前你們在我昏迷時說的話我都能聽見,”


    “你們大喇喇的在我麵前商量著賣掉我,說我醒過來了是殘廢,是拖累,醒不過來是活死人還不如死了好,”


    “說趁我沒死趕緊賣掉,死了就賣不出去了。”


    羅平安說完這些,抬眸定定的朝他的爹娘兄弟們看過去,似要在他們臉上看出點什麽。


    隻可惜他的爹娘兄弟臉上隻閃過一瞬間的尷尬,之後便是一臉理所應當。


    羅父甚至又板起臉斥責起來,“我們話是說重了點,但道理沒錯,你剛剛那個樣子我們不賣你難道看著你去死?”


    “這一大家子人難不成要受你拖累?把你賣給楊家也是個好去處,你怎麽還記恨上了?”


    羅平安點頭,“是啊,楊家確實是個好去處,所以你們賣都賣了,為何還要我迴去?”


    “你!!!”羅父指著羅平安,一臉怒意,


    “你這不孝子!你這是翅膀硬了,要跟老子唱反調了?”


    “羅平安,你怎麽敢忤逆爹?”


    “就是,你就是仗著自己剛醒,爹舍不得動手打你!”


    “還不趕緊給爹認錯,瞅你把爹氣的!”


    羅家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指責起來。


    羅平安一副疲憊之色,他剛醒過來,精力實在不濟,強撐了這麽久已經快到極限了。


    楊晚站起身來,大聲道,“來人!”


    王忠和黃四兩個彪形大漢立刻走進房內,


    羅家人警惕的聚作一團。


    楊晚甩了甩賣身契道,“都說了我愛開玩笑,你們怎麽還那麽容易信我說的話呢?”


    “這賣身契你們簽都簽了,人讓不讓你們帶走當然是我說了算!”


    她原本可以以勢壓人讓羅家人不敢再打羅平安的主意,


    但若羅平安自個兒願意當冤大頭,她補償的那些好處隻會便宜了羅家人,


    她繞這麽一大圈也隻為了讓羅平安看清楚他這一家人是個什麽樣,拿他當什麽,


    即便他還是放不下想迴去,日後也會多為自己打算一點,不會再盲目的付出。


    現在羅平安既然表了態,清楚的說自己不願意迴去,那她可就不用顧忌什麽了。


    羅家人個個都是一副氣急敗壞又拿她沒辦法的樣子,


    羅父漲紅著臉道,“你……你耍我們玩呢?”


    楊晚翻了個白眼,“我高興!羅平安的賣身銀你們拿了,趁我沒反悔還不趕緊走?”


    “待會兒我要是反悔了,說不定人和錢你們都拿不到!”


    羅家人還在猶豫,


    “怎麽?要不錢還迴來,人你們接迴去自己花錢治?”


    羅父趕緊把元寶塞進衣襟裏,雙手死死捂住,


    “走!我們這就走!”


    “記住了,羅平安現在是楊家的下人,他所有的東西都是楊家的,”


    “日後若讓我知道你們拿他東西,別管是什麽,我立刻送你們去坐牢!”


    楊晚警告完吩咐道,“王忠,送他們出去。”


    羅家人一走,房間內立刻安靜許多,


    羅平安臉色很不好,眉宇間全是落寞。


    楊晚走過去,將賣身契遞到他手上,“這個賣身契你自己拿著吧,怎麽處理都隨你。”


    羅平安一怔,眼裏滿是不解。


    楊晚笑著解釋,“我本來就不是真的要買你做下人,你醒不醒楊家都會對你負責,養你一輩子,”


    “但你那些家人實在煩,也隻有這樣才能斷了他們的念想,”


    “你好好養傷,不要想太多,康複以後照樣迴作坊上工。”


    羅平安眼圈紅了,聲音有些沉悶,“多謝東家照拂,我以後會好好幹活報答東家的恩情。”


    他的家人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要賣了他,生怕他拖累,


    但無親無故的東家卻說願意養他一輩子,叫他心裏五味雜陳,莫名生出一陣委屈。


    楊晚擺手道,“你可別胡思亂想,沒什麽恩不恩情,本就是楊家該做的,你好好養身體就成。”


    羅平安的樣子實在可憐,十七八歲本該意氣風發的年紀,卻因人禍斷了手臂,整個人一下子頹廢許多,又與家人決裂,


    種種打擊之下,也不知他能不能緩過來。


    ………


    臘月初六,


    陸淵寧川和陸陽率領大軍耗時近一月,終於將蒼澧兩州從異族手裏奪了迴來,將異族攆至邊境線數百裏外。


    寧家軍重新駐守在蒼州邊境上,仿佛從未離開過一般,不同的是身後的故土滿目瘡痍,淒涼無比。


    昔日繁華的城鎮村莊已化為廢墟,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


    空氣中,焦土的氣息與血腥氣交織在一起,叫人心生恐懼。


    故土雖然奪迴來了,寧家軍卻高興不起來,隻因生養他們的故土被異族人禍害得不成樣子。


    異族人野蠻殘暴,比起治理,他們更擅長搶奪,這片故土早就同荒原一樣貧瘠不堪,叫他們心生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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