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上學期,你是我的女朋友。如果每一年,都是大一多好。如果每一學期,都是大一上學期多好。然而愛情和生命一樣,都十分無常。我經常會想這個世界上,到底什麽才是不變的?或許隻有改變本身,才是不變的吧。世間無常,才是正常。


    據說女孩兒,就是男孩兒的學校。而一個男孩兒,一輩子要在很多學校裏成長。說這話的人,一定是絕世渣男!語嫣,如果你是我的大學。我寧願不要學習,寧願不要成長,寧願不要畢業。我一定要掛科,並且絕不補考。我要一次一次地留級,陪伴著你,直到你關門倒閉。


    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天來了,而我卻不想學習。“從明天起,我一定要好好學習!”這句騙人的童話,我跟曉威說了三年,然後就一起來了這裏。現在,我又開始說了。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人生太扯淡,萬事都難說!這不是個好兆頭,所以我不敢再這樣說。於是換了個說法,“在明天到來之前,我一定不再學習!”結果我真的,不再學習了。


    王薇曾告訴我們,旅院有很多櫻樹。她說,等到春天來臨時,你們就可以好好地賞櫻了。現在就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旅院確是姹紫嫣紅的一片。看著一朵朵粉紅色的櫻花,我問曉威,櫻花不是潔白的嗎?曉威說,吆西,那是因為它們,染上了梅花的大姨媽!真是天才的一句話,就可以毀掉日本的國花!


    旅院湛藍的天空下,盛開的不隻有櫻花,還有我心空綻放的雪花。忘記了多少次,我一個人站在映雪湖邊的櫻樹下,望著遠方傻傻地出神。我說過,要帶她去看玉龍雪山的雲杉坪;我說過,要帶她去看愛丁堡的城堡;我還說過,要帶她去看北海道的函館。可是現在,我隻有自己去玉龍雪山,殉情了吧!


    新學期正式上課的前一晚,王導給我們開了一個係會。日語係大一到大四全體人員,都坐在一間大階梯教室裏。聽她老人家雪中送冰的,溫情訓話。王導先把日語專業的就業前景,給我們說了下。簡而言之,就是不容樂觀。又把曆年日語等級考試,國際一二級的過級率說了下。簡而言之,還是不容樂觀。


    她恨鐵不成鋼地,把我們猛批了一頓。最後總結:“如果隻學日語,不會一點其他東西的話。你們簡直就是,一群垃圾!”曉威正趴在我旁邊睡得迷迷糊糊,聽到最後一句,猛然抬起頭來問我:“王導剛才說啥?”“私たちはごみです!”“擦,聽不懂,欺負我日語不好啊!“we are rubbish!”“我們是?!”“額,垃圾!”


    曉威伸了個懶腰,笑著搖了搖頭說:“王導這話說得不仗義啊,我們怎麽會是垃圾,隻是放錯地方的資源啊!”“是嗎?那你這種資源,應該放在哪裏?”我沒好氣地問。“放在另一個時間和空間裏,我們少生了100年哪,沒趕上辛亥革命!要不然即使幹不了大總統,搞一個小軍閥當當,還是沒問題的嘛!”


    “切,就你這種人,在民國劇裏都活不到第二集。不,可能第一集就是因為你開始的呢!就像馬爾克斯寫的那樣——多年以後,戰犯曉威蹲在憲兵隊的麵前,準會想起大哥董燦,帶他去參觀北伐誓師大會那個遙遠的上午。”“我日啊,你罵我都用上《百年孤獨》了,不勝榮幸!我還成了世界名著的主角,你說諾貝爾文學獎怎麽不給你呢!”


    “算了。聽說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有莫言和村上春樹角逐呢。我就不摻和了,兩個中國人欺負一個日本人不太好,就讓他倆單挑吧!”“哎,說實話。不談國家和民族的立場,你希望他倆誰獲獎啊?”“這個嘛。我最希望查良鏞獲獎,餘華和王安憶也很好。”“唉,查大俠估計沒啥戲了。餘華我知道,可王安憶是誰啊?”“寫《長恨歌》的,那位大才女!”


    “這你都敢忽悠我,《長恨歌》不是大才子白居易寫的嗎!”“額,算了,換話題!或許,朕還真是生不逢時!”“是啊!我覺得吧,你的前世應該是民國的一個風流名士,身邊有很多紅顏知己。平生出入於青樓酒肆之間,倚紅偎翠,放蕩江湖。同時呢,我是一個小軍閥,咱倆還是好朋友。後來我肯定是馬革裹屍了,你也得花柳病翹了辮子,於是咱們又一起來投胎了!”


    “你說了一堆,最後一句才是核心啊。孩子長大了,都學會頂嘴了,沒白跟著我混了那麽久!”他嘚瑟著說:“咱倆可都是生不逢時的人,什麽叫生不逢時?那就是在一個無辜的時代,誕生了一個無辜的人!他擁有這個時代的身體,卻沒有這個時代的靈魂!”“曉威。”“嗯,幹嘛?”“你真賤!”“哈哈,在一個如此犯賤的世界裏。你若不賤,我怎心安!”“擦,睡你的覺去!”“遵命!”


    又過了一會兒,王導宣布散會,我們這群垃圾魚貫而出。剛迴宿舍,周亮就馬上打開筆記本,跟一個女生視頻。孫黃隻掃了一眼,就精神大振:“我擦,正點!”曉威也忙跑過去看,嘴裏叫著:“qq號多少,qq號多少?”周亮捂著屏幕,嫌棄地說:“你這色狼,離我遠點!”


    曉威掐著他的脖子笑罵:“妹的。你長得不像我舍友,立刻滾出303!”我也走到他倆背後看了看,確實是個大美女。我問:“這女孩兒是誰啊?”周亮低聲說:“高中同學,曾經的夢中情人啊!”曉威嫉妒地說:“唉,她為什麽不是我高中同學呢!”孫黃這個純人渣竟然跑了出去,在對門和隔壁幾個宿舍大聲宣傳:“周亮正和美女裸聊呢,大家全都來看啊!”


    此言一出,303很快人滿為患。大家圍著周亮對著攝像頭招手、拋媚眼兒,各種各樣的下流胚。最後那個女孩兒不好意思了,周亮直接把筆記本蓋上。大家紛紛歎息著離去後,他才重新打開。曉威軟硬兼施,把周亮擠到旁邊說:“阿亮。你先滾一邊兒去,明天請你吃飯哈!”周亮無奈地站起身來,罵了一聲:“人渣兒!”然後就忙其他事兒去了,真是中國好舍友。


    曉威先向那女孩兒招招手說:“你好。”“你好。”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會兒,那女孩兒說:“嗨,帥哥,你給我唱首歌吧。”“好,你想聽什麽?”“嗯,你擅長的吧。”“這個,沒有我不擅長的啊。”“額,那你喜歡的?”“沒問題。不過我不好意思讓你看著我唱,聽聲音就好了吧。”“嗯,你害羞?好吧。”他撕了一點衛生紙將攝像頭蓋住,立刻跑過來小聲叫我:“燦哥,過來唱歌!”


    “唱個毛啊,自己怎麽不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兩音不全!”“明天在旅院外麵,請我吃頓飯!”“好的,成交!”我倆的聲音本來就有些像,而且唱歌更不容易分辨,足夠以假亂真。拿起耳機戴上,選了一首最近喜歡的歌,五月天的《知足》。接過曉威恭恭敬敬端來的一杯水,先喝了一口潤潤嗓子。


    那一刻,我似乎有種錯覺。就像以前我跟語嫣視頻時,唱歌給她聽。那一刻,我就當做她是語嫣了。“怎麽去擁有?一道彩虹。怎麽去擁抱?一夏天的風。天上的星星,笑地上的人。總是不能懂,不能知道足夠。如果我愛上,你的笑容。要怎麽收藏,要怎麽擁有?如果你快樂,不是為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


    我突然唱不下去了,就起身迴到自己的書桌前,黯然失神。曉威看了我一眼,忙坐下去,揭開衛生紙。那女孩兒突然問:“剛才是你唱的嗎?”“額。是啊,咋的啦?”“你剛才唱得那麽悲傷,為什麽現在卻笑得那麽高興啊?”


    “唉,我有個毛病,隻喜歡悲傷的歌兒。而且一唱歌兒,就會想起很多悲傷的事兒。可是越悲傷越投入,甚至有時會把自己感動。你說,這算不算有點賤呢?”我知道,這小子是在指桑罵槐地影射我。那女孩兒說:“怎麽會是賤呢,這應該叫性情中人!怪不得,我說你的聲音怎麽有點變了呢!”“咳,唱歌跟說話,有點不一樣吧。”


    他們聊了好長時間,最後曉威露出滿足陶醉的笑容,悠悠地蹭到床上。周亮問:“威爺,qq號還要不要啊?”“不要了!”“為啥?”“我已經擁有過她了!”“我勒個擦,你什麽時候擁有過人家?”“就在剛才,我已經在精神上擁有過她了。不求天長地久的守候,隻願曾經擁有的風流!你這個俗人哪,難道非得肉體?”“好吧。大爺的,你贏了!”


    我是想擁有,可我隻願是天長地久的擁有。如果不能天長地久,我寧願不要曾經擁有。一個先天的盲人,從來都沒見過這世界的美麗。他會不甘,他會遺憾,也會失望。但是絕對沒有,那種得而複失的絕望。而後天的盲人,他已見識過這世界的美麗。而這個美麗的世界,卻又被生生地從他眼前剝離!其實悲劇更是,不再把美麗給你看!


    看見尹小妹在線,就給她發個信息:“小妹,哥哥我失戀了!”“哦哦。小妹我剛戀愛了,同喜啊!”“你是不是人啊!你有沒有同情心啊!你安慰我一下,能死啊!”“哈哈。消消氣,我給你倒杯茶。”“唉,罵過你我心情好多了。”“放心吧,在我的心中,你的語嫣永遠是我嫂子!”“嫂子不好聽,叫神仙姐姐!”“好好好,神仙姐姐哦!”


    “小妹,給我唱首歌吧。”“哼哼,我怕舍友嚇著!”“沒事兒,你就用方言唱吧。”“額,用方言唱?”“嗯,你就唱《世上隻有燦燦好》。”“啊,歌詞是什麽?”“我現場創作,等等哈!”隨便改了幾個字,就給她發了過去:“世上隻有燦燦好,有燦的女孩兒像塊寶。投進燦燦的懷抱,幸福少不了......”


    她看完發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說:“把燦燦改成小妹!”“不能改!”“為什麽?”“牽一發而動全身,改成小妹就沒價值了!”“哼哼,你是大壞蛋!”“去,滾你的蛋!”你是大壞蛋!這句話是那麽的熟悉,熟悉得是那麽的親切。是的,我不是一個大好人,但也不能算太壞吧。


    我不是大壞蛋,其實我隻是,一個大笨蛋。笨到在這個短暫的生命裏,不知如何去愛你。笨到在這個爛漫的青春裏,就那樣丟失了你。笨到在這個狹小的世界裏,再也無法擁抱你。走路時,喜歡雙手抱在胸前。多年以前,總以為那是,不可一世的桀驁。可是,多年以後才知道。其實那不過隻是,一種瀟灑的落寞。


    走路有很多種,有蹦蹦跳跳,有跌跌撞撞,還有踉踉蹌蹌。我的童年,是蹦蹦跳跳。我的青春,是跌跌撞撞。或許未來,就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青春,還常常伴有渾渾噩噩的靈魂,迷迷糊糊的睡眠。王薇走後,我們班換了一個新的基日老師。芳名李燕,李世民的李,趙飛燕的燕。有些胖胖的,但是真的不可愛。


    我們私下裏,都叫她李後主。王薇是我們2班的開國女王,到她這兒就算亡國了。基日教室也被固定下來,每節基日課都在文賢108。上學期的教室是不固定的,所以每次去上課,曉威都會問我,燦哥,什麽課啊?我就會反問他,威哥,在哪兒上課啊?


    甚至有幾次,我們竟然還找錯了教室。有一次,我們誤入了一間英語係的教室。我剛推開門,曉威立刻就上前顯擺了一句,他背了三天的常用語:“遅れてすみません!”(對不起,我們遲到了!)結果一個滿麵絡腮胡子的鷹鼻外教,像看老外一樣地看著我倆,迷惑不解地問:“oh,what is wrong with you ?”擦,走錯了!倆人一個淩波微步,迅速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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