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隻選了個薄皮棺材,當日便將她爹入了棺,立刻就命她爹的兩個徒弟替她扶靈迴了老家,再替她在老家多守幾年孝。


    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京都城的貴婦們很將武定侯府大奶奶當了一陣子笑話,說她攀了高枝後就連親爹都不要了,連喪事也辦得這般簡單,這是何其的不孝。


    「說不得那位大奶奶巴不得早早沒了這個親爹,旁人就再想不起來她出身寒門,有過一個走街串巷的鈴醫父親。」


    任憑外界笑話連篇,程敏都不動聲色。


    隻因她心底清楚得很,她爹可是用毒的祖宗,這些年來又沒少涉及正經中醫,在正邪兩種醫道上都稱得上專家級別。


    再說她爹可一直康健得很,她也時不常就給他把把脈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年紀也才四十出頭、遠遠算不上老邁,便不該死於旁人的下毒,更不該死於什麽疾病不是麽?


    而她當時又想到還是她才懷上喜姐兒和福哥兒時,她爹就經常跟她說過些古古怪怪的話,不是說良禽擇木而棲,便是說什麽威武不能淫。


    可惜那時候她哪裏聽得懂她爹的話,她還以為她爹一直都對她嫁給何睦心有不滿呢,直到她爹猝死,她才突然覺察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


    那麽顧欣湄現如今又迴想起這些往事來,她就越發覺得她隻將程郎中那般簡單的發送了,真是做對了。


    她爹應該沒有死,而是用了什麽秘藥後假死以作死遁;那些古古怪怪的話,都是他為死遁提前做好的鋪墊。


    而這個死遁的緣故,說不準便是有誰知曉了她爹的底細,既知她爹是前朝那個最有名的杏林世家出身,又知道她爹善用毒。


    這人就用各種方式無所不用其極的拉攏她爹或是逼他投靠,而他並不情願,更說不準的是,這拉攏他的人就是寧王……


    這般等顧欣湄再從前院迴到和香閣,打發走隨身服侍的丫鬟們一人獨處時,終於忍不住流下了兩行熱淚。


    當年她爹必然是怕牽連她和何睦,牽連她肚子裏的兩個孩子,便將所有緣故都瞞著她,隻稍稍點了她幾句!


    可他怎麽不知道,很多事還是一家子抱成團對付起來更容易?


    就像眼下的睿王府這樣,或是宮中兩位娘娘和皇上那樣,一家子齊心合力,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隻是顧欣湄也清楚,當年她與何睦的力量還是太渺小了,就算她爹將真相講給他們知道,哪裏有眼下的睿王府樹大根深力量龐大,足以和對手對抗。


    若她與何睦早早知道了真相,他們定會反抗,說不準早就被人連根拔起了,連喜姐兒和福哥兒也未必能保全!


    那人若真的一心逼迫她爹投靠,等她生了喜姐兒和福哥兒,兩個孩子便很有可能成為那人手裏的人質不是麽?


    顧欣湄想到這裏便收了淚——她已經強大起來了,至少她的心性已經更堅強,手腕也在一點點成熟壯大,何睦也一樣。


    那她就不想再沉浸在過去的疑惑裏,卻什麽都不做。


    她就將她那位族叔的迴信都找出來一一翻看起來,試圖從迴信中再多找一些依據,好證明她爹真的沒有死。


    其實自打前兩個月程氏醫館又開張後,她這位族叔便答應何睦,說是等將家事打理罷就會闔家前往京都城,第一封迴信裏說得很清楚。


    可後來族叔又來了信,卻將來京的時間推遲了,隻說是家中次子要成親,等成親後再來。


    顧欣湄當時也沒生疑,還叫何睦迴信時多給族叔的次子成親備些厚禮。


    可現如今她既想到她爹程郎中或許沒死,她突然就將兩件事兒聯係到了一起。


    替她扶靈迴老家的兩位小師弟可是答應她三年後就返京的!眼下已經四年多了,卻還沒有兩人的消息!


    而她那位族叔也推遲了來京的時間!


    這究竟是眾人知曉程敏已死,便不願再往京都城來,還是他們都知道她爹程郎中的真正下落,甚至一直跟她爹在一起,就更將京都城視為狼窩虎穴?


    就不願主動送到壞人門前,再被壞人大行各種拉攏逼迫之計,一牽連就是一大片?


    還是當初試圖拉攏她爹的那人也知曉了她爹沒死的消息,如今已經派了人趕往她的老家,又將她爹與小師弟們逼得再一次遊離失所?


    ……等第二日顧欣湄又見到何睦,她便忍不住將她頭天猜測到的所有都跟他兜了個底兒掉。


    何睦當時便沉默了良久,等他再開了口,便沉聲道你當初就不該瞞著我。


    「若是在嶽父去世那天你便將你的疑惑都跟我講了,我拚死也要幫他老人家要個說法,再將他尋個更穩妥的地方安置好啊。」


    他就說麽,怎麽向來孝順無比的妻子卻在嶽父的喪事上那般從簡,那薄薄的一口棺材還四處漏風!


    原來竟是這個緣故!


    顧欣湄輕聲辯駁:「我當時也僅僅是猜測啊,那猜測還不像現如今似的能和寧王府連到一起,你就算很願意替他要說法,又該跟誰要去?」


    「他那時就躺在那裏和死人一模一樣的,連我都束手無策,你能將他弄活問出真相來?」


    「再說我倆當時的能力……怎麽跟眼下比呢?」


    「如果我爹真沒死,他當時這個選擇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至少沒牽連我們一家四口任何一個人。」


    其實話說到這兒,顧欣湄已經多少有些明白了,別看她爹不願牽連她,她後來的一屍兩命,也未必不是寧王府那邊通過古醫女給汪氏的示意。


    隻有她死了,由林氏甚至汪氏再插手給何睦安排續弦,才更容易在他身邊安插眼線,才更容易拉攏他不是麽?


    那續弦也很容易便能將喜姐兒和福哥兒掌控在手裏,逼迫何睦就範不是麽?


    而她爹也極可能被她的死信兒誘出來,或是被孩子們的安危誘出來,終於落在那幕後之人的手裏不是麽?


    至於林氏究竟是不知不覺間做了寧王府和汪氏手中的刀,還是明鏡兒一樣的順水推舟,她也不想再深究。


    仇恨已經擺在那裏,林氏不死,仇恨不滅,和緣故、和過程已經沒有幹係。


    何睦聽了顧欣湄這番解釋後,也明白她說得很有道理。


    想當初他才剛進了禁宮侍衛營當差未滿兩年,既未得到皇帝的全盤信任,也還沒做上侍衛副統領,更不是眼下的五城兵馬司副都指揮使,哪兒能和現在同日而語。


    那時的他就算知曉真相,知道嶽父的確是被誰逼迫的,以他那點能力自保尚且費勁,還想替嶽父要個說法?


    好在現如今這一切的疑惑已經攤開,再加上他這些日子暗查寧王時查到的一些蛛絲馬跡,已經都連成了線,幾乎就要將嶽父之死的真相擺在他眼前了。


    而他更值得慶幸的是,他與妻子都已不再是時下阿蒙。


    他便叮囑顧欣湄道,既是如此我便先走了,你也先不用多想此事,隻等我給你個交待便好。


    「我立刻就去安排人趕往壽縣仔細查證此事,若是頭午前便能出城,大後日天黑前也就到了。」


    壽縣便是程家的老家,距離京都城有六百多裏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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