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天氣已十分寒涼。


    宋慶的額上卻還冒著虛汗。


    興許是太胖的緣故。


    他伸手抹去了汗珠,冷眼瞧著麵前的朱氏。


    “當著那麽多人,一點麵子都不給強兒!是不是我平時太縱著你了?”


    柳氏本想開口反駁,可畢竟麵前站著的是自己的公公,她將脫口欲出的話又壓了下去。


    宋慶接著數落,“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就算強兒沾花惹草又怎麽了?這麽多年了,可曾將外頭的帶迴來過?你還不知足!”


    柳氏緊緊咬著下唇,強壓著怒火。


    憑什麽?


    她又要照顧歡哥兒,又要伺候宋強那貨。


    到頭來卻沒有一句好話。


    俗話說的好。


    上梁不正,下梁歪。


    宋強不僅繼承了他爹宋慶的一身肥肉,也成功沿襲了他吃喝嫖賭的惡習。


    這爺倆惹下的那些桃花債,哪次不是她出麵解決的!


    想起那件事,柳氏的嘴角微微抽搐。


    一年前。


    也就是明月從破廟迴來之前。


    宋慶弄大了一個煙塵女子的肚子,那女子也是個烈性的,要死要活非要嫁給他。


    當時府裏出動了好幾個婆子出麵替她擺平這件事。


    可那女子獅子大開口,要的錢實在是太多。


    柳氏為了湊錢,連娘家帶過來的嫁妝都搭在裏頭了。


    但......還是差了一點。


    最後隻能驚動了高高在上的那位......


    不久後,事情得到了解決。


    卻鬧出了人命......


    這事兒也像根刺一般紮在柳氏心裏許久。


    柳氏雖脾氣火爆了些,但心不壞。


    那個人的心狠手辣,她早就見識過了。


    不該去求她幫忙的......


    想到這兒,她又平添了些自責。


    “怎麽不說話,我說得不對嗎?”


    宋慶瞪著一雙眯眯眼,故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柳氏無心同他爭辯,微微垂頭道:“兒媳知錯了。”


    “哼!記住了,以後在外頭給強兒留點麵子!”


    宋慶說完,吹了吹胡子,挺著個大肚皮走出了屋外。


    ——


    這會兒,林婉也哭唧唧的迴到了屋中。


    明月想到宋強油膩膩的那張臉,就反胃。


    這不要臉的禿頭父子二人組!


    在府裏頭混吃混喝就算了,還他喵的打林婉的主意。


    總要找個機會好好收拾他們才是。


    “林妹妹,我走後,宋強有沒有騷擾過你?”


    林婉是個淚失禁體質,有點兒風吹草動都要落淚的。


    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哽咽道:“有幾迴碰到他,言語上有些輕浮,倒是沒有逾矩的行為。也不知今日,他為何......”


    想到自己的屁股被他抹了一把。


    林婉的心中更是委屈,剛憋下去的淚水,又湧了上來。


    明月見狀心疼的不行。


    是自己大意了,出嫁前應該將林婉安頓好的。


    “林妹妹放心,我定會想法子收拾宋強那廝!”


    林婉聞言趕緊握住了明月的手,“三姐姐,我沒事,你別為我操心了。”


    “害,你同我還客氣什麽。你放心,隻要我宋明月活著一天,就沒人能欺負你!”


    林婉的眼眶更紅了,她撲到了明月懷裏,“三姐姐……嗚嗚……”


    明月摸了摸她的頭,“好了,好了。別哭了,我還有事兒要問你呢。”


    “啥事兒?”


    林婉止住了抽泣,睜著水汪汪的杏眼看著明月。


    “今日。我仔仔細細翻看了賬本,卻沒見任何不妥之處,幾乎每一比帳都對上了,但還是少了五十兩。”


    “三姐姐,你同我說這些,我也不懂得。”


    明月捏了捏她的臉蛋,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關心這些事,就是想問下你……”


    林婉抬頭,“三姐姐,你說。”


    明月環顧了四周,確保無人,才湊近小聲道:“你的姐姐林瀟,這段時日有沒有去過賬房?”


    “或者說……她有沒有異常的舉動。”


    賬麵上雖沒有問題,但也不排除私自篡改的嫌疑。


    林婉聞之大驚,“三姐姐是懷疑林瀟姐姐?”


    明月尷尬地笑了兩聲,“也不是懷疑,就隨口一問。”


    她又不能直說自己懷疑林瀟的事,隻能暗戳戳地問問。


    林婉這才放寬了心,悄悄鬆了口氣。


    忽而又想到了什麽,她眸光一沉,囁嚅著開口,“其實......幾日前,我看到林瀟姐姐去了二舅的府院。”


    聽了這話,明月的眼尾輕輕上挑。


    某人的狐狸的尾巴,很快便要露出來了。


    ——


    入夜。


    黑沉沉的天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一輪月亮,透過厚厚的雲層,顯得蒼白而詭異。


    窗外,樹木靜止,斑駁的樹影投射在紗窗上,遠看卻像是一道人影......


    宋慶醉醺醺地迴到了相府。


    今兒個,本來是去找酒樓裏的相好春香的。


    誰知,錢都花了,酒也喝了,春香竟來了月事。


    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此,宋慶故意多喝了幾杯酒,消除煩悶的心情。


    他也懶得洗漱了,將端熱水的婆子趕了出去,脫了鞋,便翻身上了床。


    可......剛上床,他便發覺哪裏不對。


    好似碰觸到了一個冷冰冰的東西。


    還伴隨著一股腐爛的惡臭。


    困意襲來,隻當是自己喝多了,產生了幻覺。


    酒多了,頭有些暈,又實在是太困,宋慶倒頭便睡了。


    睡夢中,似有一雙冰涼的手劃過他的雙頰。


    “慶郎,我們的孩子,死的好慘啊。”


    宋慶猛地睜開了眼。


    這會兒,他的酒已醒了大半。


    方才的聲音,好似不是做夢!


    他警惕地環顧四周,“誰!”


    起身的一瞬間,指尖又觸碰到冰涼之物。


    宋慶心裏頭“咯噔”了一下,半眯著眼向下看去。


    “哐當!”


    他嚇得連人帶褥跌下了床榻。


    那竟是一具嬰孩的屍體!


    肉身已全部腐爛,隻剩下了森森白骨……


    “慶郎,見到我們的孩兒了嗎?”


    幽暗的聲音再次從窗外飄了進來。


    宋慶嚇到手抖,哆哆嗦嗦地躲到了床底。


    他想大聲唿喊,可嗓子卻像被封印了一般,怎麽也喊不出聲。


    “慶郎……你在哪兒?別躲了。”


    “咚……咚……”


    房間裏傳來了零零碎碎的腳步聲。


    宋慶驚恐地捂住了雙耳,緊閉雙眼,躲在床底瑟瑟發抖,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一會兒。


    腳步聲似乎消失了。


    他試探性地睜了睜眼。


    能見之處沒看到任何異常……


    難道,還是自己的幻覺?


    宋慶悄悄地探出了頭。


    倏地,一個倒掛著的人臉出現在他眼前。


    她臉色慘白,眼睛像兩個血洞,頭上還披著破爛的灰砂。


    “嗬,總算找到你了。”


    說完,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帶血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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