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剛過,天邊泛著灰蒙蒙的青色。


    路麵積攢的水氹還未完全幹涸。


    車輞靜靜駛過,劃出了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姑娘,您沒病吧?”


    小蝶看著自家姑娘神神叨叨了一路,盡問一些自己聽不懂的詞匯,忍不住開了口。


    宋明月總算是鎮定了下來。


    她,穿書了。


    悲催的是,穿成了書中同名同姓的炮灰惡毒女配。


    因刺殺渣爹的寵妾未遂,被丟棄在破廟中三年。


    這會兒,正在迴相府的路上。


    ......


    宋明月捋清了思緒後,隻想哭。


    “我沒病。”


    小蝶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但瘋了。”


    小蝶驚愕萬分,剛想開口,馬車卻突然停了。


    輦夫的聲音透過車窗傳了過來,“二位小娘子,外麵有人攔住了車,你們要不要出來看下?”


    攔車?


    宋明月聞言,掀開了帷裳,向外張望。


    隻見不遠處站著兩名男子。


    其中一名以黯紗遮麵,看不清他的麵容,但從身形能夠辨別是一名少年。


    而他的身上......


    倏地,宋明月麵色大驚。


    那是血!


    鮮血竟將他的半邊襴紗點染成畫......


    蒙麵少年的身邊還站著一名男子,他微微作揖道:“二位小娘子,恕在下冒昧,我家公子受了傷,這附近又沒有可以租賃的馬車,能否借車一乘?”


    他約莫十四五歲,身著一件蔥白色的長衫,後背一個竹筐,裏頭稀稀散散放著幾本書,看樣子,是個書童。


    宋明月挑了挑眉,原來是讀書人,瞬間放鬆了幾分警惕。


    不過......這荒郊野嶺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況且,素不相識,自然沒必要幫忙。


    她又不是聖母!


    正想著,欲放下帷裳。


    誰知,那書童又開了口,“這位娘子且慢,我家公子說,若是能借馬車一乘,必以一兩金相報。”


    宋明月聽罷,將帷裳輕輕擎起。


    小蝶輕聲問道:“姑娘,我們該怎麽辦?”


    明月的嘴角微微上揚,“區區一兩金而已,我豈是貪財之人?”


    小蝶搖了搖頭,“當然不是。”


    咱家姑娘竟然視金錢如糞土!


    佩服!佩服!


    她看向明月的眼神中都充滿了敬佩之情。


    明月笑著推辭,“不是我們不願意幫忙,隻是我們正在趕路,帶上你們,怕是有些不便。”


    說完,她的大拇指和食指交疊連搓了好幾下。


    書童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又道:“再加一兩金。”


    “小蝶,請他們進來。”


    小蝶:......


    ——


    馬車內坐了四人,有些擁擠。


    車廂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明月一路上都用絹帕捂住了口鼻。


    她的位置和那蒙麵少年靠的極近。


    未避免蹭到他身上的血漬,她有些嫌惡的往前挪了挪。


    餘光無意掃到了他身上,忍不住打量了一番。


    即使黯紗掩麵,依稀能辨別出他有極好的骨相。


    看似是少年,卻又多了一份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穩。


    尤其是那雙鳳眸,像黑潭般深不見底,而右側眼角竟有一顆若隱若現的血痣......


    目光落在他胸前,那斑駁的血跡著實礙眼。


    到底是收了人家錢財,宋明月佯裝一副關心的腔調道:“不知這位公子是為何受了傷?看起來傷勢很是嚴重呀。”


    少年一言不發,像沒聽到一般。


    明月皺了皺眉。


    這人是聾了嗎?


    她隨即加大了音量道:“您這傷沒事吧!”


    馬車內本來就狹小,被她這麽一吼。


    眾人耳膜都快震破了。


    然而,少年還是不迴答。


    ……


    明月怒了。


    大白天的,裝什麽逼!


    也不怕遭雷劈!


    她努力克製了心中的怒火,換了個話題。


    “不知這位公子貴姓?”


    ......


    少年依舊無言……


    明月徹底爆發,脫口而出:“你他媽的貴姓?”


    “我娘姓孫。”


    ???


    明月:……


    眼見那少年終於開了口,卻是淡漠疏離,說話時平視前方,愣是沒看自己一眼。


    宋明月撇了撇嘴。


    沒聾。


    但腦子有問題!


    正當她吐槽的功夫,書童已從腰間係下了褡褳遞了過來,“多謝小娘子相助,這是我家公子給你的。”


    她伸手毫不客氣地收下,隨口道了聲謝,裝作不在意的模樣兒。


    實則早已偷瞄了一眼,又掂了掂重量,暗自竊喜:


    好家夥,這可真是實打實的一百克黃金!


    老娘發財了!


    ……


    “轟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馬車內一陣劇烈的搖晃。


    宋明月本身就和那少年坐的極近,這一下突如其來的顛簸,使她坐立不穩,竟直接跌到了那少年懷中。


    “砰!”


    身體撞到了他的胸口之處,背後似乎磕上了馬車的內壁,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傳來。


    她不禁皺了皺眉。


    但還未來得及起身查明情況。


    就聽得外邊的輦夫道:“不好意思了各位,剛才有道雷劈了前麵的路,我一時慌張將馬兒逼停了,還望見諒。”


    宋明月:淦,真的被雷劈了!


    她方才發現自己還在那少年懷中。


    正欲起身,卻無意瞥見那少年神色,竟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若是真受了重傷,那麽不應如此......


    明月心中一緊,迅速起身向外大喊道:“等一下!”


    輦夫不解:“小娘子有何事?”


    宋明月則快步跨了出去,跑到他麵前小聲耳語了幾句......


    片刻之後,輦夫一臉諂笑地扣了扣窗,“二位小爺,這車好似陷在泥坑之中動彈不得,還要請二位下車幫忙推一下。”


    書童見狀看向了蒙麵少年,“公子,我們要下去嗎?”


    蒙麵少年淡淡道:“下去看看。”


    書童倒是很快下了馬車,就是那蒙麵少年站在上麵磨磨蹭蹭不知在幹嘛。


    宋明月看著幹著急。


    靈機一動。


    她悄咪咪的來到少年身後,對準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給老娘下去吧!


    拜拜了,您內!


    心中大爽,轉頭對著輦夫喊道:“快走!”


    “得兒,駕!”


    隻聽得輦夫一聲吆喝,馬車跨過泥濘,快速行駛了起來,再也未有片刻停留......


    宋明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身後已是一層冷汗。


    “姑娘,為何又不載他們了?”


    小蝶有些懵,今天的姑娘好些奇怪。


    宋明月定了定神道:“方才你沒注意嗎?他衣服上的血跡大多集中在胸口,若真是胸口受傷,剛才我跌落在他身上,必定碰觸到了他的傷口,可他竟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說完,又覺背後一陣清涼,是出汗的原因嘛?竟還有些輕微的刺痛。


    小蝶聽了她的說辭,似懂非懂,“姑娘的意思是......”待反應過來的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他那一身的血,是別人的!”


    宋明月點了點頭,是她大意了,一開始就不應該搭理那些人的......


    倏忽間,小蝶驚唿出聲,“姑娘,你的後背有傷口!”


    宋明月聞言,往後一探,手指果真沾上了幾絲血跡。


    難怪後背有些刺痛,竟是裂了條口子。


    好在傷口不深,簡單擦拭了一下,很快便止住了血。


    隻是......這傷是何時受的呢?


    莫非是剛才撞到了什麽鋒銳之物,宋明月環顧了馬車四周,也沒找到“罪魁禍首”。


    “姑娘,快把外衫換了吧?”


    小蝶從隨身的包袱中翻出了一件差不多顏色的外衫,遞給了宋明月,並替她換上。


    今天可是咱家姑娘迴相府的日子,定要風風光光的,若是這衣服還有破爛之處,怕是要讓那些人看了笑話......


    ——


    望著飛揚而去的馬車,書童開口問道:“公子,方才你沒受傷吧?”


    少年冷嗤一聲,眼裏盡是殺戮,“難道,你不應該關心他們嗎?”


    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遠處的土坡後。


    殘屍遍野,鮮血淋漓成溪。


    到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爛惡臭。


    樹叢的周圍迴蕩著烏雅粗劣的嘶啞聲……


    竟是有一顆鮮活的人頭被掛在了樹梢最醒目處。


    他的雙目到死沒有閉上,隻狠狠地瞪著前方。


    少年將藏在袖中的短刃隨手丟棄在了山野之中。


    書童有些納悶,“公子,剛才那麽好的機會,為何不動手?”


    少年嘴角帶笑,周身卻散發著令人脊背發涼,如同嗜血般的狠戾氣息,“你又怎知我沒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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