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舞劍之人,在青石上踩踏著的這些年裏,不知道對敵了多少人,將對手的劍術學會,並運用進自己的劍法之中。


    薑甚至感到有些熟悉這樣擅長學習,天賦絕佳的模樣,難道不是他自己在旁人眼中的姿態?


    舞劍之人不傷不損,頭頂三朵奇詭青焰,劍法卓絕,不吃不喝不睡,體力充沛至極,武學天賦還高得驚人……這樣的敵人,誰碰見了都要膽寒!


    “看來要速戰速決了!”


    劉若拙顯然也意識到這點,目光一凜,態度嚴肅許多。


    雙劍再次交匯錯落,鏗鏘有聲,劉若拙這迴特地賣了個破綻,引誘舞劍之人出手,進入圈套之後驟然反攻,梨花暴雨般的攻勢疾砍而來,隻聽簌簌聲響,舞劍之人眼球與胸口中劍,肩上兩朵焰火驟然熄滅。


    與此同時,舞劍之人突然投出手中長劍,劍刃脫手而出,朝劉若拙胸口刺去。


    劉若拙一時反應不及,後退半步,身子一晃,腳下一空,不由地翻了個筋鬥,從青石上跳下,穩穩落在地麵。


    舞劍之人脫手而出的長劍“哆”地紮在地上,兀自嗡鳴顫動不止。


    劉若拙尚未站穩,眼前倏然閃過森冷青色,舞劍之人顱頂剩餘的唯一一朵火焰猛地擴大,如當初對待薑慈一般,把劉若拙籠罩其中。


    糟了,從青石上落下來,就算作挑戰失敗……!


    薑眉頭微皺,心情凝重。


    火焰轉瞬即逝,原地已沒有了劉若拙的身影,隻有他曾經握著的長劍跌落於地。想必他與薑慈一般,不知被那鬼火做了什麽,人已消失不見,生死不明。


    看來隻能靠自己了……


    薑輕歎一聲,看著舞劍之人肩頭兩朵焰火重新燃起,它慢慢走下青石,撿起自己丟出的長劍,重新站迴青石之上,宛若一位不可戰勝的威武將軍。


    薑快步走到劉若拙消失之處,俯身握住了長劍的劍柄,上方猶帶劉若拙手掌的溫熱。


    薑沉默著躍上青石穩穩站定,他手持這把不知被多少挑戰失敗者觸摸攥握過的樸素長劍,劍尖朝下,點頭示意,向對他行切磋禮儀的舞劍之人迴禮。


    黑暗的夜幕之下,兩個同樣擁有超凡絕俗武學天賦的奇才彼此對立。


    第二迴 合,開始。


    第111章


    夜幕之下, 星月黯淡無光,人的眼睛雖能捕捉到行動的軌跡,景色的淒清, 卻在晦暗的色|彩|下|體會到猶如滄然涕下的悲涼之意。


    舞劍之人使出劉若拙的劍法招數,劍尖如雷霆般迅速穿破空氣,向薑的咽喉直刺。


    薑身子不動, 手腕翻轉,掌中長劍如蜂鳥般順著舞劍之人的手臂飛旋。


    劍尖如同鋒利的鳥喙, 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啄”中舞劍之人小臂內側一根因施力而絞緊的肌肉,令這條出劍的手臂瞬間虛弱無力,指頭扒不住堅硬的劍柄, 隻能以藏滿汙垢的長指甲勉強勾住劍柄上方雕刻的繁複花紋。


    舞劍之人刺向薑咽喉的劍尖因此偏移乏力,隻勉強轉飛了一瞬, 就如強風下的落葉般從薑的臉頰旁劃過,斬斷一縷青絲。


    一朵焰火就此熄滅。


    舞劍之人將右手的長劍倒騰到左手,右手甩了甩,被刺中的位置很快愈合,它再次沉默而充滿壓迫力地衝上來,劍光連閃, 毫不留情地當頭斬向薑。


    青石位置不大,不夠兩人輾轉騰挪。薑擔心自己飛躍而起會被視為失敗,因此也選擇了更謹慎的方式貼身纏鬥。


    薑以腳跟卡在地麵,內息讓他的腳牢牢黏住青石,身子猛然傾斜向外, 猶如驟然綻放的花瓣脫離花心一般。又猛地翻了個身, 從前方轉到左側,兩腳的腳跟始終緊緊貼住青石表麵。


    唰!


    薑身形翻轉的一瞬間, 舞劍之人從上而下的斬擊自他身側劃過,唿嘯風聲宛若惡鬼咆哮,令人耳膜生疼,死亡的冰冷幾乎擦著皮肉輕輕劃過,半寸距離便是生死之間的差異。


    “唿……”


    一滴冷汗從鬢角滑落,薑緩緩出了口氣,如秋日被狂風摧折過的稻穗般的身形驟然豎立,穩穩站迴青石之上。


    這一次,他正站在了舞劍之人的背後,大好時機!


    薑毫不猶豫地出劍,袍袖翻飛,烏發飄蕩,劍出如龍,直刺舞劍之人背心。


    舞劍之人身子不動,手臂猛然翻轉,錚然一響,劍尖彼此交錯,迸濺出星點閃爍火星,可見兩人發力極大,絕無分毫留手之意。


    這一招兇狠奇詭,竟是融合了方才薑臨時想出的如蜂鳥般翻轉劍刃,“啄”中舞劍之人手臂的路數。


    無妨,若是比拚膂力,薑絕不會輸!


    一擋之下極其短暫的間歇,舞劍之人轉身迴防,麵對薑作戰。劍鋒交錯之間發出一連串清晰響亮的金屬摩擦碰撞之聲,由於太過迅猛密集,那十七八下攻勢竟然響成一聲。


    嗆!


    薑再次出劍,心情更是凝重,他默默思索對策,觀察敵人動向,腦海之中靈光一閃,居然臨時又悟出一式奇詭劍招,果斷施展而出。


    薑以虛招誘敵,又在舞劍之人辨別出破綻出手之後,本是用來迷惑視線的虛招突兀化作必中致命處的兇狠實招,一劍橫劈而出,就要斬斷舞劍之人的頭顱!


    舞劍之人猝不及防,緊急迴防,豎起劍刃格擋薑長劍。


    薑手臂肌肉隆起,目光鋒銳森冷,如同毫無感情的冷血動物正盯著自己即將果腹的獵物。巨大的力道從他手握的劍刃上傳遞而來,舞劍之人哪怕已雙手抓住劍柄拚盡全力抵擋,卻也無法遏製劍刃一寸寸向他頸間斬去的運動。


    嗤!


    直到劍刃觸及舞劍之人脖頸,薑再次驟然發力,劍刃猛地砍入舞劍之人幹瘦如樹木的頸側,深入寸許,若是尋常活人,隻怕這一下便已死無葬身之地。


    舞劍之人顱頂的一朵焰火熄滅了。


    與此同時,薑從舞劍之人脖頸中拔劍,劍刃卡在頸椎骨骼之內,一時難以拔出,舞劍之人便不再管頸側傷口,歪斜著腦袋舉起左手向薑出劍。


    情急之下,薑用力一拔,卡在骨骼之間的劍刃終於脫離舞劍之人的脖頸,但與此同時,他聽到了一聲極其不妙的金屬脆響。


    喀啦。


    薑手中長劍竟然因過度的使用,從前端三分之一處驟然斷裂開來!


    “嘖。”薑眉頭一皺,勉強以斷裂短劍對敵,格開舞劍之人攻擊,心下卻是微微一沉:眼下已經熄滅兩朵焰火,隻剩下最後一朵,勝利在望,卻偏偏發生了劍刃斷裂這等倒黴事!


    一寸長,一寸強,舞劍之人的劍法與天賦無與倫比,此刻兩人的武器也有了差別,恐怕勝算就更小了。


    但薑必須贏!


    若不能贏,無論是跳下青石認輸,還是不慎被舞劍之人傷害,一切努力都迴歸原點劉若拙姑且不論,薑慈還被異火籠罩,此刻不知是生是死,薑無論如何也不能棄薑慈而去!


    再與舞劍之人交手,果真比先前更難對付,劍招一次比一次可怕,甚至隱隱有冰霜般寒意懾人的劍意雛形緩慢浮現,再跟舞劍之人打一打,隻怕是對方就要成為當今武林劍術第一了。


    必須速戰速決……薑下定決心。


    他突然不再防守,不再格擋襲來攻擊,而是不顧一切地猛撲過去,如瘋虎般毫不在意自己性命,而是要殺死對手!


    險之又險地避開兩次針對肩膀與手腕的劍刺,薑一頭紮進舞劍之人的懷抱,襤褸衣衫,猙獰外表,肌肉骨骼仿佛一根根樹枝造就,屍體甚至已經產生了木質化的情況,那雙空洞而扭曲的眼眶之中,眼球早已缺水萎縮,從薑的視角看去,隻有兩隻黑洞洞的孔。


    無需思考它是怎樣行動,又為何行動的。


    薑隻知道,以如此手段褻瀆一個天賦絕佳的劍客的身體,讓他化作行屍走肉,在夜幕之中以無名氏的身份孤獨起舞、緘默對敵,以至於雙腳都將青石踩踏出凹陷痕跡,是一件無法令人忍受的羞辱之事。


    “安息吧。”薑低聲道。


    斷裂的長劍兇狠捅入舞劍之人的眼眶,舞劍之人肩頭最後一朵焰火倏然熄滅。


    與此同時,在慣性作用下,舞劍之人的長劍去勢不減,兇狠砍在了薑的脊背上,力量讓五髒六腑震顫,血氣翻騰,湧上咽喉,腥甜而粘膩。


    薑蒼白的唇瓣之間噴出鮮血,血液濺在舞劍之人的臉頰上,它已無聲地倒塌下去,身體以極快的速度腐敗潰爛,轉瞬之間便已化作一堆潔白的枯骨,劈裏啪啦落在青石之上,幾根骨頭還從破衣服裏甩出去,掉在了地上。


    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薑喘息不止,喉嚨裏的血沫無法下咽,一股一股湧出,將他的前襟都染得鮮紅。即使如此,他也依然筆直地矗立在青石之上。


    烏雲散去,皎潔的月光溫柔地灑下銀輝,照耀在薑的肩頭。


    薑一陣目眩,他深深地唿吸,氣流穿過肺部帶來一陣痙攣似的痛苦。薑壓下這份痛楚,平靜地俯下身,伸手翻找蒼白如玉的骨架,觸及什麽堅硬冰冷的物什,將其拿出,就著月光仔細察看。


    一顆圓溜溜的黑色核心,一枚因長時間未曾保養而黯淡無比的樸素銀鐲。


    若要買這銀鐲是會花些錢,但花得不算很多,畢竟幾十年前大齊皇帝挖出個特大銀礦,當下銀價並不很高,哪怕是普通農耕人家,攢個小半年也能買得起。


    銀鐲子上沒有什麽多餘花紋,也許有,隻是長時間下來已經模糊,薑的手指一寸寸撫過銀鐲,抹去上方灰塵,隻看尺寸,這銀鐲應當是給一位女子的,而方才的舞劍之人,肩膀寬闊,盆骨緊窄,顯然是個男人。


    銀鐲不是舞劍之人的,是誰的?


    抱著這個疑惑,薑把銀鐲收迴懷中,去看蓮子大小,光潤而帶有隱隱血腥味道的核心。


    舞劍之人雖然不像妖魔,但看起來卻也是「妖魔」……看來這些沒有被人發現的核心果然有怪異之處,需要多加小心戒備才是。


    薑觸摸核心,略微垂下眼簾。


    腦海中閃迴乍現,身材消瘦的少年向一個淚眼朦朧的美麗女子許諾:“我一定會迴來的。等我去外麵拜師學藝,學成了武功,一定會迴來娶你!”


    女子破涕而笑,牢牢地抓著他的手:“我信你……我等你。”


    少年戀戀不舍地背起行囊,走出了屋子,順著某個村子的大道朝外走,四麵八方許多村人都笑嗬嗬地跟他打招唿。


    與此同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震徹寰宇的巨響!


    轟隆!


    原本堅硬無比的大地突然翻卷而起,宛若一條被微風吹拂的柔軟絲帶,卻沒有給予人絲毫美感。一座座房屋,一個個人,全數被絲帶般柔軟翻卷的地麵“吞”了下去,陷入地下。


    “地龍翻身?!”


    少年驚怖至極,嘶聲長吼。他聽見地麵下傳來了尚未死去的人的哭泣哀嚎之聲,隨著哀泣與慘叫,少年終於也被柔軟的大地吞沒。


    最後一刻,他徒勞無功地朝天空伸出手。


    但天空已經化作了濃墨般死寂而絕望的黑色。


    薑睜開眼,一時頗為驚訝。


    “這少年應當就是舞劍之人了。可為什麽沒有顯露他是怎樣變成妖魔的,而是展現了死前發生的地龍翻身?”


    難道,這就是舞劍之人沒有成為百年前那樣殘忍兇惡的妖魔,而是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的緣由麽?


    可薑慈說了,他吞噬的趙淄是挖山挖出了什麽東西,然後才變成妖魔的。


    是薑慈在說謊,還是兩者之間存在某種不知道的聯係?


    第112章


    薑暫且壓下心中想法, 就地盤坐調息。


    方才以兩敗俱傷之勢斬殺了妖魔,此刻的薑肺腑仍然劇痛無比,口中滿是鮮血苦澀腥鏽味道, 急需修養。


    好在他修習的武功本就以強健體魄、愈合再生為根基,一個周天過後,肺腑之間的痛楚大為減輕, 已不再妨礙行動。


    薑深吸一口氣,停止調息, 開始苦惱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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